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今生匆匆一瞥。”万物总是匆匆而去,让人措手不及,如夏花般美妙,却常常一闪即逝,给我们留下的,不过是记忆中那模糊的美好罢了。
春月
叶春华
初春,凛冽的气温变得渐渐暖和。趴在桌子上读近一百遍的《红楼梦》,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想到人生的话题有点感慨、悲伤。这时才感到脖子有点酸痛,我就倚在窗前向外张望,看到谁家的院子里的梅花,只剩一些凋零的花枝,在春风里显得憔悴。院里高大的白杨树,挂满了白杨狗。白杨狗还没有完全长大,卷裹着的白杨狗在做着春天的梦吗?一定是的,我听到唧唧喳喳的麻雀正和它们热闹地说着什么,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的身体,是它们欢笑的舞动。也许只有它们有点等不及了罢。
今年江北雨雪较勤,天空就有了久违的湛蓝,连远处几朵洁白的云彩,都有了几分诗意。我是这个时候发现春月的。我发现南方的天空,有一块透明的白白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一片飘散的云朵。待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弯春月。我很惊奇地看看表:9:33。这是白天呢,白天怎么可以看到月亮呢?薄薄、透明的一片残月像一片透明的冰凌,那是一种生命质感的洁净,是一种若隐若现缥缈的不真实的像一块透明的玉一样的白。
我之所以说不真实,是因为只要我稍微眨眨眼,月亮就没有了。非要耐下心仔细看着,那一片薄薄的透明的白才走进你的视野。我知道这是太阳的光线太强烈了,她毫不客气地把月亮的光辉遮挡住,向世间万物散发着光和热。月亮就像一个含羞敛眉的女子,娴静地看着天地间的一切,不急不躁。她静静地看着太阳升起,听着人们对太阳的赞美,太阳得意洋洋地下山了,她才像仙女出浴一样,慢慢地从东方出来。
皎洁的清辉洒向人间的时候,俯视着发生在人间黑夜悲欢离合的故事,有时她会偷偷地躲在云的背后,滴下几滴清澈的眼泪然后擦干,她又缓缓地走出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在如此优美绝伦的诗词面前,春月仍是矜持的、冷静的,阴晴圆缺的命运和优美的诗词都没有改变她洁净的收境。她就像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丽女子,用微笑迎接命运所给她的一切。没有绝望,没有得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读着这样的诗句,谁不是恨不得穿越时空的隧道,走回胜似天上美景的古代月夜去,扯着苏轼的衣襟举杯豪饮昵。
这样的句子,打动了多少人,又引起多少人对流失岁月一种无奈或哀伤的心思?月亮,只有你知道。
历经太多悲欢离合的故事。过多的眼泪,使你变得更加冷静、宽容、慈祥。
注定的命运无法使你夜夜常在,可是你哪怕像眉一样纤细的一线光明,你都不肯放弃把清辉洒向人间。深邃黑暗的天空笼罩大地的时候,那弯弯的光明照亮了夜行人的行程。
这个初春的上午,我和你不期而遇,我明白了你安静的目光里深深的谴责和含义。在我面对白天你出现的一刹那,你的纯净和无言,怎不使我动容?我忽然明白,我只要走不出自己,一定会永远走在黑夜中。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寒冷、冷漠和苦难,永远不会再看到你的身影。脆弱人生的苦难哪怕是漫长的,相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瞬间。人体之不在,万思何所存?在人类为自己的磨难抱怨的时候,谁知道你明亮背后漆黑的岁月的煎熬呢?你用一种若隐若现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是要告诉我什么吗?存在就是不存在,不存在就是存在?在我最苦闷的甚至想要逃避这个世界的时刻,你默默地告诉了我面对绝望人生的一种启迪。
无欲无物无自己,就是大彻大悟大智慧。我懂了。
禅思禅悟
看破生死,心得自在;不离生死,不向菩提。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其本身本无痛苦,痛苦乃缘于我们对死亡的恐惧。
“生死事大,无常迅速。”无常有一天一定会到来,因为这是生命的实相!面对死亡,就要有我必会死的认知,佛说:
“生者必灭,会者必离,盛者必衰。”所以,不要害怕无常到来,因为“无常”是人生最好的启示,它让我们在变化多端的环境中,能升起智慧的观照。因此,学佛不只是对死亡的寄托,也不仅是死了以后能够升往西方极乐世界而已。听闻佛法的目的,也包含开启智慧,正确地去看待人生。
窗外的风景
肖欣楠
原来的办公室干净整洁,也温馨,只是位处阴面,一年到头溜不进半点儿阳光。新办公室坐北朝南,在二楼。房间小小的,墙壁黑黑的,隔壁的同仁看了一眼,风趣地说:不错,真像207号牢房。但是,这小小的房间却盛满了阳光!
同室的老教师疼爱我,特意把阳光充足的位置让了出来。于是,我每天都与阳光面对面。
那时还在供暖,窗上的塑料纸尚未拆除。隔了它去看窗外的一切像是一张陈年旧照,模糊、朦胧而昏黄。尽管如此,我依旧喜欢工作之余把目光投到视力所及之处。最远处是那幢新建的教学楼,旋顶、弧形,每次看到它静静地矗立在那,心里便有一种希望。最近处的楼底下,是小小的园圃。那里没有奇花异草,栽植着一些常见的花木,连翘、蔷薇、玉兰、紫荆、丁香、芙蓉、海棠。初春时节,它们还沉寂着,悄悄地孕育着生命的能量与力量,等待着某一天深情地绽放。
就这样,窗成了我的眼眶。
后来,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异常忙碌。学生即将中考,备课、上课、辅导;老妈妈血压持高不降,要挤时间回家;还要参加三科的自学考试。真是好充实的日子,似乎生命里只剩下了一个忙字。
忽然有一天,同室的老教师提醒说:你很久没看窗外的风景了。如此才意识到,已很少在窗边停留片刻。拿了工具,把那薄薄的塑料纸掀开。拆到一半时,不由得停了下来,却原来,楼底下花圃里的花儿们早已盛开了。
黄嫩嫩的连翘开得正灿烂,一簇簇花朵儿紧贴着枝条,在风中颤悠悠地抖动着。高雅、洁白的玉兰像气质独特、性格孤傲的贵妇人,尚未绽开的蓓蕾守着少女的情怀,静静地等待春风的轻吻,而那开得较早的,仿佛朵朵孤独又骄傲的灵魂,面临着一次惊心动魄的飞跃。还有妙手偷得三分白,慧心留却一点红的杏花,纷纷扬扬地挂满枝头,淡淡的香气在空中流动着。支架旁的蔷薇在阳光中轻舒手臂,恣肆地伸展着带刺的腰肢,又不忘却在霸占地盘的同时,把小小的、嫩嫩的绿芽抽出。
整个花圃中流溢着缤纷的色彩,让我感动而欣喜的则是那绿。绿色不仅带来了视觉上的协调,也使人的心灵安宁。它是城市的原色,也是人的生命色。多元的生活,碎片的日子,灰暗的天空,石头的森林,穴居的时代,匆忙的脚步。只有绿能让人活得鲜活而真实。不论在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绿,就会让我驻足。我能真切地感觉到,绿色如生命之源一样注入我的四肢百脉,让我重获生命的活力、生活的勇气。绿色随着风的方向舞蹈、跳跃。她们流淌到田野,田野就绿了;流淌到小院,小院就绿了;流淌到窗台,窗台就绿了;流淌到梦里,梦便绿了……忙碌中一直让自己纤弱的身体,执着成一朵强悍的花,伸展着并不美丽的花瓣,在黄昏中决然绽放。我以为击溃了生活的困顿,就会拥住温暖与舒适。但,时光骑着白马穿越南北,谁能抱住马头,谁又能拽住马尾?
看着眼前的景色,竟恍如梦般,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感动如潮水润湿了我的眼。原来美丽的东西,总是存在于生活的细节之处。窗外的树们在轻柔的风中,散散漫漫地舒展着枝叶,快乐而自在。偶尔与它们的目光相对,感觉到自己的猥琐。树的目光总是很深沉,饱含着情感。我必须让自己变得纯粹,才能承受一树的注视。
禅思禅悟
语说,花是微笑的眼,鸟是树之心,石头与耳朵是语言的体现。
这些都隐藏在美丽的智慧之中,是因为那朵花和所有花中的世界,闪烁着一只永远温柔不闭的眼。活着,心中就应该留有一块绿色的花圃,虔诚地种下一份美好与善良,明年春天,她们就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长成一棵希望树。
乡居
方文竹
鸟 鸣
无论我走到哪里,总有一阵鸟鸣跟随着,像我的影子我的梦。
一幅最美的图画:乱红无数中一只鸟起飞。鸟到哪里,啼声就到哪里。因为树冠上的枝叶过于伸展、茂密,像鸟声的产房,鸟啼声不知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也不知是一只、两只、三只或无数只鸟。有时候,它离开压弯了的枝干,直冲而上,边飞边叫。伴随着叫声,它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扑扇,扑扇得整个的天空空空荡荡。无数只鸟将整个的天空弄得空空荡荡。向上仰望,舒服极了。
在天空之下,在人类之上。它的叫声,侵入我们的骨头、血脉、思想、生活。
我喜欢一个人选择一个自以为是的暗处,静静地坐着,像一只断翅的笨重的大鸟,慢慢地等待,等待鸟鸣声从不同的方向将自己包围缠绕起来,让鸟鸣声将我的心事全都擦亮。
鸟鸣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地方到一个地方,四面八方,一鸟引来百鸟鸣,一只鸟的声音搭在另一只鸟的声音上,像阳光一样澄亮而闪烁,像和风一样明快而纯粹,像波涛一样重复而多变,像哲理一样浅显而多义。像——婴儿啼哭、春天电话、金铃碰撞、泉流溅石、丝弦猛奏、风刮玉树、山鬼细笑、妖精长叹、幽人呓语、群兽发情、仙乐飘袅、波心惊破……冲决人类编织的无形的巨网。鸟与鸟,互相呼和,应答,辩驳,交织,溶化,缠绵。众鸟的鸣叫声是一支复合的乐章。你无法辨别出,这众多嘈杂的多声部中的任何一个个体的音调来。这声音像勾魂的曲儿,不知不觉地诱你进入另类的梦境。曾记否?那些无梦的日子,是鸟鸣伴着我入眠。
幼鸟的声音异常谦卑、细碎、尖脆、小心、若有若无、似断似续、续续相连,好像有点言不由衷。她对大鸟的叫声的摹仿,稚嫩而认真,谨慎而笨拙,三步一回首,一叫一啄叩。大鸟的声音高昂、浑厚一些,满怀着生活的把握。仿佛爱着,伤心着,欢喜着……更多的时候,大鸟小鸟共鸣,一起叫,一起叫的无节奏变调,布满每一个角落,一支天道部落的乐队。
鸟的大家族的精妙绝伦的大合唱——人类无法破译的语言,谁能真的听得懂?但也正是在这种倾力静心的听之中,让我们与鸟类一起,共同参与了世界的创始,与物为春。最终,那一阵鸣啼声从我的心中飞出来,潜入乌有之乡、逍遥之地,世界已经消失,肉体已经腐烂,仅剩下最质朴的精神。
瓦
瓦是集体的。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片与一片的紧密联结。
瓦是复合名词。
瓦是秩序井然的楷模,一与多的神奇组合。
三向脊瓦、四向脊瓦、五向脊瓦……特形瓦。一片瓦由平常的两个向度变成三个或四个向度或很多向度。无数片瓦拼凑在一起像一片瓦,一片巨瓦整体合一,图案规则,仰面朝天,形成人类居住的屋顶。
现代建筑中使用的瓦,除造型实用外,还讲究装饰和着色,可谓色彩纷呈:
橘黄、蛋黄、天蓝、水清灰、翡翠绿、树叶青、珍珠黑、龟背黑、可可棕、核桃棕、万寿红、赤山红、紫葡萄、碧海蓝……瓦由实用到多用到审美的转变,是时代发展的见证。但万变不离其宗:瓦还是瓦,是人类的守护神。它像一片凝固的火,抗击着风雨和岁月的侵蚀与撕扯。瓦不会垮下来。倘若这个世界垮了下来,瓦也不会垮下来。
瓦是家园的物证。我总是想起故乡的瓦。她与故乡连成一体,是故乡的血脉。她是那样的随处可见,受用、朴素、守一和温暖。如今遇上改革开放的年代,故乡多了楼房,屋顶多为水泥制板封顶。但依然看见一堆一堆的旧瓦黑瓦破瓦大小不等的瓦,像牲畜一样卑微,堆放在这里那里,且在上面盖满枯草叶挡风遮雨。父亲见我奇怪,说:这些瓦虽说没大用,还是舍不得废弃呀。在故乡,烟灰在空中直蹿的简易瓦厂开了一家又一家,那一车又一车密匝匝的瓦,满载希望运往外乡和城镇。
而现代城镇已很少见到瓦。工业文明扔掉了她。
瓦是岁月的见证。小时候,我常不小心用木杆碰落了低矮房檐的一片瓦,总会引起大人的一顿打骂。幼小的心灵,认识了故乡的瓦,她像童年的启蒙课本,翻过一页又一页。
瓦与伞同为遮阳避雨,瓦在主人的意识之外,伞一直撑在主人的意识之中,在当下的生存感受的天空之中,是人类的宠儿。与伞的躁动、焦急与狂热相比,瓦更多体现的是沉静、内向与实在,一种永恒的故乡的品格。
当然,瓦也有误入歧途的时候,在新时代充当过被异化的工具,但这不是瓦自己的错。瓦的矫情,像进城的村姑受到城里人的利诱。如城里富人建造小别墅的瓦,仅为装饰之用的着色异型的瓦。而乡下的瓦,一向清醒而安于现状,就像山间的太阳和月亮,一万年一个用,一万年一个样。
静卧在那里的瓦,是真正的瓦,民间的瓦,她守身如玉。
禅思禅悟
六祖说过:“只为迷悟在人,损益由己。”明理的人晓得,这种建筑与命运并无关系。关系在住在这里面的人的心、行为。如果他的心正、行正,自然诸佛护念,龙天善神拥护;如果他的心术不正、言行不正,就有魔来护持他,那就属于魔境。
所谓“事无碍、理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这是佛的境界。到无障碍的境界,命运、风水也就都没有了。修禅,要念念觉而不迷,时时觉而不迷,在一切人、事、物,顺境、逆境,善缘、恶缘之中,都要保持觉而不迷。迷,是因为本末颠倒。觉,是把颠倒再颠倒过来。心违法界,念变法界,念头能改变法界,是真正的事实真相。
花坞
郁达夫
“花坞”这一个名字,大约是到过杭州,或在杭州住上几年的人,没有一个不晓得的,尤其是游西溪的人,平常总要一到花坞。二三十年前,汽车不通,公路未筑,要去游一次,真不容易,所以明明知道这花坞的幽深清绝,但脚力不健,非好游如好色的诗人,不大会去。现在可不同了,从湖滨向北向西的坐汽车去,不消半个钟头,就能到花坞口外。而花坞的住民,每到了春秋佳日的放假日期,也会成群结队,在花坞口的那座凉亭里鹄候,预备来做一个临时导游的脚色,好轻轻快快地赚取游客的两毛小洋。现在的花坞,可真成了第二云栖,或第三九溪十八涧了。
花坞的好处,是在它的三面环山,一谷直下的地理位置,石人坞不及它的深,龙归坞没有它的秀。而竹木萧疏,清溪蜿绕,庵堂错落,尼媪翩翩,更是花坞独有的迷人风韵。将人来比花坞,就像浔阳商妇,老抱琵琶;将花来比花坞,更像碧桃开谢,未死春心;将菜来比花坞,只好说冬菇烧豆腐,汤清而味隽了。
我的第一次去花坞,是在松木场放马山背后养病的时候,记得是一天日和风定的清秋的下午,坐了黄包车,过古荡,过东岳,看了伴风居,访过风木庵(是钱塘丁氏的别墅),感到了口渴,就问车夫,这附近可有清静的乞茶之处?他就把我拉到了花坞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