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僮仆诸恼使:心好像是我们的书僮、仆人,受到客尘的驱使,向外攀缘,产生种种烦恼,这些烦恼都能蒙蔽我们的智慧,束缚我们的心灵,使我们不得自在。
◆心如国王能行令:心是身体的国王,能够指示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产生感官认知的种种作用。所以,眼耳鼻舌身都是听心的命令在执行任务。
◆心如泉水流不尽:心好像泉水的源流,有泉源的地方,泉水涓涓流不尽。心里的智慧泉源,具有无限潜能,蕴藏无尽的宝藏,如果我们能有效地运用,永远也不虞匮乏。
◆心如画师描彩绘:《华严经》说:“心如工画师,能画种种物。”我们的心如善画的画家,能够描绘种种的图画来。心中希圣求贤,自然浮现圣贤的面貌;心如凶神恶煞,面容便如魔鬼罗刹一般的狰狞,所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相随心生”,就是此意。
◆心如虚空大无边:我们的心好像虚空一样广大无边,“竖穷三际,横遍十方”;心“亘古今而不变,历万劫而常新”。所谓“心生则种种法生”,我们的心一生,诸法跟着生起;“心灭则种种法灭”,心一灭,万法跟着幻灭。因此,我们的痛苦或快乐,不是别人给我们的,是我们的心自己招感的。
说到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们莫以肉团心为心,莫以喜怒哀乐为心,莫以见闻觉知为心,莫以贤愚利钝为心。我们不要以为心脏、肉团心是我们的心,喜怒哀乐是我们的心,见闻觉知是我们的心,好坏智愚是我们的心。其实,这都是幻心,不是真心。所谓真心,如《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末来心不可得。”甚至于我们所造的罪业,在有为法的相上而言,罪业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从真心本性上来说,罪业是空性的,妄心如果一灭,罪也就没有了。所以,有一首偈语说:“罪业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如果你用无心证悟了自心本性,心的本体本来就是清净的,是在圣不增,在凡不减的,因此你修行也没有增加功德,不修行也没有减少什么。
《五苦章句经》说:“心取地狱,心取饿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我们的一念心中,具足十法界。从佛、菩萨、缘觉、声闻等四圣,到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等六凡。我们的心时而佛祖、菩萨、天堂,时而地狱、饿鬼、畜生,一天当中不知在十法界中来去多少回。你发了慈悲心、菩提心,那不就是佛心吗?不就是菩萨心吗?你想布施,你想为人服务,那不就是天人的心吗?你起了贪、嗔、愚痴,想算计人,想杀人、害人的心,不就是地狱、饿鬼、畜生吗?所以,在我们的一心之中具足十法界。以天台家的说法,十法界中,每一界都有十如是,所谓“百界千如”,因此往往在一念之间,一念三千,如果不能知心如幻,就找不到真心了。
为什么真心难找?主要的是,有的人“骑牛觅牛”,骑在牛身上,却忘记了牛在哪里。或是“刻舟求剑”,船在大海里前进,一不小心,剑掉到海里去了,他在船上划个记号,要待有空再找;剑在此处掉入海里,却到彼处去找,怎么找得到剑呢?“镜里寻头”,在镜子里面找头,镜子里面的头怎么是我的呢?“水里捞月”,水里的月亮,你怎么捞得起来呢?所以,不要被表相所迷,被外境所迷,要知道,真实的月亮在哪里,真实的头在哪里。
我们的心,对于爱嗔、是非,是没有标准的。所以,知心如幻,爱嗔哪里有标准?因此,经云“三际求心心不见”,亦即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两眼看前眼不见”,两个眼睛看着前面,却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画宝寻宝宝不见,风花雪月却常见”,就是说我们不能认识自己的真心,反被假心、幻心所迷惑。所以,《华严经》说:“大海之水可饮尽,刹那心念可数知,虚空可量风可系,无能尽说佛境界。”佛的境界是什么?就是我们的真心。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们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找到自己的真心。所以大家有时候要能回头,不要光看到前面的世界,回头是岸,有时回头会找到自己的真心;要改性,改改自己的性格,性格一改,真心本性才能显现出来;要能转身,转身会有更宽广的世界;要换心,把如幻如化的心,换成如真如实的心,尤其重要。
三、如何不着心?
在《坐禅品》里,六祖大师告诉我们如何参禅打坐,主要的就是要我们“心无所住”;心无所住,就是不着心。
心如何才能不住着呢?在《维摩经》中,维摩居士告诉舍利弗打坐的要点有三:
◆要不依身:“智者观心,愚者枯坐”,参禅打坐不只是身坐,重要的是用心、观心。
◆要不依心:打坐虽然要用心,但不能依妄心而动,甚至净心亦不可住着。
◆不依三界:打坐时,对于欲界、色界、无色界的种种好坏,均不可执取。因为心有所染、心有所住、心有所执,不容易和禅定契合。
所以,古德有云:“一念不生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只要我们能心无所住,一念不生,即使黄金也能消化;如果我们的心一直在回忆过去,贪着现境,幻想未来,真是滴水难消。因此,《般若经》中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无住的生活才能任性逍遥,才能随缘放旷。
《大乘起信论》里,把我们的心分为“真如门”与“生灭门”。所谓“一心开二门”,我们众生与佛本具同一心性,只因无明妄动而有生住异灭、迷悟染净之相。我们在生死里流转,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驴腹马胎,六道轮转。这就是心生灭门。要杜绝生死流转,要成佛脱苦,要不生不死,那就要靠心真如门。
如何才能进入心真如门呢?有时候,我们用肯定的入门,肯定自己的信心、真心、悲心、道心,从肯定里依真如门而入。有时候,从否定的方面来入道,所谓否定,例如无四相: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六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六尘:无色、声、香味、触、法,从否定里面无、无、无,无到最后,“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个真实的世界便能跃然呈现在我们眼前。
因此,我们的心,有时候“即心即佛”,有时候“非心非佛”,要“非心非佛”,才能“即心即佛”;要“即心即佛”,才能“非心非佛”。我们在这个世间上,如果不能与真理契合,所谓“迷时三界有,悟时十方空,欲知成佛处,会是净心中”。参禅不能廓然大悟,即使坐破蒲团,依然迷而又迷。所以,你要知道在哪里成佛。心一转即是。
我们的心如果不能进入真如门,不能与自己的真心自性相合的话,即使参禅入定,有的时候也有危险。
佛经里记载,有五百位仙人,有一次在天空中飞行,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天女演奏美妙的乐音,这五百仙人心一贪着,忽然失去了神足,一一坠地。这个故事说明,即使修禅,即使证悟神通,如果心有染着,还是危险的。
佛陀的首座弟子大迦叶,是一个苦行头陀。有一次听闻屯仑摩甄陀罗王的琴声,他也不安于座,不由自主地跟着琴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当时有人问他:“大迦叶!你是一个长老,又是头陀第一,大家都非常尊重你,你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为什么你一听到音乐,也会忍不住翩翩起舞呢?”
大迦叶回答说:“我于人天诸欲,心无贪着,我的禅定功夫,确实已对人间、天上的五欲六尘等欲染,不起贪着。现在,屯仑摩甄陀罗王的琴声是智慧之声,智慧所作的声音等于是法音,因此,我一听,便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所以,心有所住,就表示禅定的功夫还不够。因为,住心容易生起嗔恨、贪欲、愚痴之心。住心就是心随境转,什么样的境界,你的心就跟着境界转动。我们要想参禅,最要紧的是把握自己的心,让它不妄动,能自我安住,不要在外境上住心,这是非常重要的功夫。
宋朝的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二人,他们对参禅都曾下过相当的功夫,对禅定也有很深的体悟。
有一次,兄弟二人应朋友之请,去参加宴会。在宴会里,歌舞饮酒,种种的欢乐。哥哥程颢随缘放旷,跟着大家饮酒谈笑,唱歌跳舞。弟弟程颐看在眼里,认为自己是有道德的学者,怎么能随波逐流,跟这些俗人歌舞同欢?于是就像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道貌岸然的不苟言笑,一直到曲终人散。
第二天,弟弟终于忍不住对哥哥抗议:
“我们是规矩的学者,怎么可以随顺流俗,与俗人放浪形骸,酒肉歌舞?”
哥哥叹了一口气说:“弟弟!你好辛苦喔!昨天的歌舞不是早就过去了吗?你怎么到今天还把它摆在心上呢?”
哥哥虽然眼观歌舞,但心如“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弟弟虽然身不歌舞,言绝俗论,心中的葛藤却纠缠不休,反而障碍了道的清明。
过去,也是在一个歌舞同欢的场合里,有一个修行人,面对种种的节目表演,他始终紧闭双眼,看也不看。节目表演一半,有人来收取观赏费,一个人一百块钱,这个修道者说:“我没有看啊!我何必要给钱啊!”
收费的人说:“你怎么没有看?你坐在这里,不是在看吗?”
他说:“我眼睛闭起来的呀!我没有看啊!”
“喔!你没有用眼睛看,你用心看,那费用要加倍。”
这是什么意思?眼不看,心贪着,这也是不行的。
有名的一休禅师,有一天和徒弟出外教化,途经一条大河,水势汹汹岸旁有一位女子裹足不前,一休禅师很慈悲地把这位女子背负过河。事后禅师就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徒弟却始终罣碍在心里。有一天,实在忍耐不住,于是向师父质问:“师父!你平常教诲我们要远离女色,但是几个月前,师父却亲自背负一名美丽的小姐过河,这是什么道理呢?”
一休禅师一听,桌子一拍,他说:“哎呀!徒弟呀!你太辛苦了。我只不过把那名女子从河的这边背到对岸的那边,不是早就放下来了吗?你怎么把那位女子背在心上背了三个月呢?你太辛苦、太辛苦了!”
心有贪着,不能入禅,不能入定。过去,有一位都多罗伽仙人,他本来想到一个树林里去参禅,但是树林里每天都有鸟叫声吱吱喳喳,他嫌烦,于是改到水边去参禅,但是水里也有很多的鱼在跳跃戏水,也有很多的声音,他又生起嗔恨心。他恨鸟叫,几乎要把树林砍伐净尽;他恨水里的鱼不停跳跃,于是就发了个誓愿: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们这许多鸟、鱼统统都抓住。由于这个境界影响了他的心,使心有所著。因此,后来这个郁多罗伽仙人虽因禅定而得到了人天果报,但是当他天福享尽的时候,由于他的恶愿,后来下堕,沦为臭鼬。
所以,心有时候是不可靠的,因为,心有分别,心有妄念,心有爱嗔。我们要把妄心转为真心,才能见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有一首偈语说:“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另有一首偈语说:“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若要求佛但求心,知透心性心是佛。”所以,即心即佛。但是,即使“即心即佛”,也不能着心,你一着心,那就是分别心,那就是凡夫的心;能够不着心,当下即是佛心,即是禅心!
四、妄固缚人,净如何缚人呢?
禅宗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凡人居世,大都是用分别心来处理人事,用爱嗔的念头来看待人事,因此,得失之心、好坏之心、善恶之心便油然而生,甚至在拣择、分别里,还有种种的比较、计较。
然而所谓“至道”,也就是究竟的佛法;至道并无特别深奥之处,只要我们能舍离分别心,把是非、善恶的观念去除,当下自能“洞然明白”。
然而“不分别”并不是要我们完全没有是非好坏的观念,而是要我们用无分别心,用平等的观念来看待世间的差别对待。世间的是非、好坏、善恶、有无,如果你执著它,就会成为障道因缘,因此学佛修行,有了烦恼、妄想固然不好,如果一心执著于求证真如涅槃,这也是一种病态。因为烦恼虚妄固然可以束缚我们,清净涅槃一样能够成为障碍。正如铁链子可以锁人,金链子一样能捆绑我们;又如乌云可以遮蔽天空,白云一样也能遮蔽天空。
因此,《金刚经》说:“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我们要渡河,如果没有船,自不能得渡;有了船,渡过了河,便要舍船上岸,总不能背着船走。因此佛法的一切修行,例如念佛、参禅、礼拜、布施、持戒等,当你得度以后,这一切法门也一样要放下。你不放下,执著参禅,执著打坐,又如何能解脱自在呢?
佛教有所谓大乘、小乘。大乘菩萨的修行,就是心不着物,他的心不在对待法上分别,因此烦恼与涅槃在他看来是一而不二,他把烦恼当做涅槃,所谓“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但是小乘的罗汉就有分别,有计较。《维摩经》中有一段记载:很多的大乘菩萨和小乘罗汉聚集在维摩丈室里,有一位天女从空中撒下很多美丽的花朵这些花朵飘落在菩萨身上,随即掉到地上,可是花朵落在罗汉身上,就粘在衣服上面,任凭罗汉用手去拂除,还是弹不去。
这是比喻菩萨的心中不着一物,所谓“佛来佛斩,魔来魔斩”,因此,能让心中空无一物,则不但烦恼不会执著,涅槃也不会执著。而声闻、罗汉,这些小乘心有所执,因此,纵使烦恼妄想能断除,他也是被真如涅槃所束缚。所以,佛教里认为,小乘的声闻、罗汉执著一切诸法而来参禅打坐,就如同蚕之吐丝,束缚了自己的法性,把自己的圆明真智给法执捆绑了。如同一个人有病,要吃药,病好了,就不要再执著这个药,你执著这个药,也能成病。
因此,学佛修行,要紧的是了知诸法平等,自然能证悟到清净平等的安乐。像小乘的声闻罗汉们,讨厌喧嚣烦闹,太热闹了,就不能安静修行,非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才能修行,这就如同弃面求饼,我不要面粉,但是我喜欢吃馒头、烧饼。要知道,馒头、烧饼是由面粉调制而成的,你不要面粉,哪里有馒头、烧饼呢?所以修行不是逃避世间,而是在世间的五欲六尘里,能不畏惧,不被五欲六尘左右,能在生死尘劳里才有真如涅槃可证。所谓“热闹场中可以做道场”,能够在闹中取静,才是真静。所以,只要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假围绕?
说到虚妄缚人,清净也能束缚人,再举一个譬喻,例如,修净土念佛法门的人,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为什么要念佛?为了要对治心里的烦恼、妄想,也就是要用念佛的正念来对治妄念。但是念佛的一念也是执著,正念也还是有念;因此,最高的境界,就是要用无念来对治正念,也就是说,真正的念佛要念到“念而无念,无念而念”,这才是真的念佛。
过去,禅师们的修行,所谓“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别无圣解”,意思就是不必过分计较是非善恶,因为“法无善恶,善恶是法”。法在于人说,所谓“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正如一个善于用药的医生,砒霜、毒药都能够治病。因此,学佛修行,若能“勘破、放下、自在”,是则妄固然不能缚人,净也缚你不得!
五、如何能不见别人的是非、善恶、过患呢?
人,往往看到别人,看不到自己。由于自我的观照不够,因此产生烦恼;如果我们懂得观照自己,常常自我反省,并且待人以宽,律己以严,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把自己和别人的立场对调一下,想想如果我是他,他是我,那个时候,平等心、无分别的心就会生起,也就不会过于计较人我之间的是非、善恶与过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