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一洎于私情,则于所亲爱而偏焉;于所哀矜而偏焉,则慈悯之意胜,而不知其恶矣:于所贱恶而偏焉,于所敖惰而偏焉,则憎疾之意胜,而不知其善矣。若子弟之畏敬父兄,固所当然,若但知畏敬而不能谕于道而争其过,是亦偏也。闺门之内,五者之失往往有之,而父母之于子,夫之于妇为尤甚。有子如舜所当爱也,瞽不之爱而爱傲象,有子如郑庄公亦所宜爱也,姜氏不之爱而爱不弟之叔段,非偏乎?有夫人如庄姜宜爱也,卫庄公不之爱而惟嬖人之爱,卒召州吁之变;有后如王氏宜爱也,唐玄宗不之爱而惟惠妃之爱,旋致开元之祸,非偏乎?爱恶一偏,善恶易位,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故曰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真德秀《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一八《齐家在修其身章》四部丛刊本
正莫易于天下,而莫难于一家。莫易于一家之父子兄弟,而莫难于一妇。一妇正,一家正;一家正,天下定矣。杨万里《诚斋易传》卷一0《离下巽上》经苑本
正家之道严胜则厉,和胜则溺。嗃嗃而严,严胜也;嘻嘻而笑,和胜也。然严胜者虽悔厉而终吉,故圣人劝之以未失;和胜者虽悦怿而终吝,圣人戒之以失节。九三刚而过中,严胜者也,正家之道,圣人取焉。杨万里《诚斋易传》卷一0《离下巽上》经苑本
慈父固多败子。子孝而父或不察,盖中人之性,遇强则避,遇弱则肆。父严而子知所畏,则不敢为非,父宽则子玩易,而恣其所行矣。子之不肖,父多优容,子之愿悫,父或责备之无已,惟贤智之人,即无此患。至于兄友而弟或不恭,弟恭而兄或不友,夫正而妇或不顺,妇顺而夫或不正,亦由此强即彼弱,此弱即彼强,积渐而致之。为人父者能以他人之不肖子喻己子,为人子者能以他人之不贤父喻已父,则父慈而子愈孝,子孝而父益慈,无偏胜之患矣。至于兄弟夫妇,亦各能以他人之不及者喻之,则何患不友恭正顺者哉。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父子贵慈孝》丛书集成本
人之兄弟不和而至于破家者,或由于父母憎爱之偏,衣服饮食,言语动静,必厚于所爱而薄于所憎,见爱者意气日横,见憎者心不能平,积久之后,遂成深仇,所谓爱之适所以害之也。苟父母均其所爱,兄弟自相和睦,可以两全,岂不甚善。 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父母爱子贵均》 丛书集成本
年高之人,作事有如婴孺,喜得钱财微利,喜受饮食果实小惠,喜与孩童玩狎,为子弟者能知止,而顺适其意,则尽其欢矣。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顺适老人意》丛书集成本
嫁女须随家力,不可勉强,然或财产宽余,亦不可视为他人,不以分给。今世固有生男不得力,旧依讬女家,及身后葬祭,皆由女子者,岂可谓生女之不如男也。大抵女子之心,最为可怜,母家富而夫家贫,则欲得母家之财以与夫家,夫家富而母家贫,则欲得夫家之财以与母家,为父母及夫者宜冷而稍从之。及其有男女嫁娶之后,男家富而女家贫,则欲得男家之财以与女家,女家富而男家贫,则欲得女家之财以与男家,为男女者亦宜怜而稍从之。若或割贫益富,此为非宜,不从可也。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女子可怜宜加爱》 丛书集成本
人有数子,饮食衣服之爱,不可不均一,长幼尊卑之分,不可不严谨;贤否是非之迹,不可不分别。幼而示之以均一,则长无争财之患,幼而教之以严谨,则长无悖慢之患,幼而有所分别,则长无为恶之患。今人之于子,喜者其爱厚,而恶者其爱薄,初不均平,何以保其他日无争。少或犯长,而长或陵少,初不训责,何以保其他日不悖。贤者或见恶,而不肖者或见爱,初不允当,何以保其他日不为恶。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教子当在幼》丛书集成本
人当婴孺之时,爱恋父母至切,父母于其子婴孺之时,爱念尤厚,抚育无所不至。盖由气血初分,相去未远,而婴孺之声音笑貌,自能取爱于人,亦造物者设为自然之理,使之生生不穷,虽飞走微物亦然,方其子初脱胎卵之际,乳饮哺啄,必极其爱,有伤其子则护之,不顾其身。然人子既长之后,分稍严而情稍疏,父母方求尽其慈,子方求尽其孝,飞走之屑稍长,则母子不相识认,此人之所以异于飞走也。然父母于其子幼之时,爱念抚育,有不可以言尽者,于虽终身承颜致养,极尽孝道,终不能极其少小爱念抚育之恩,况孝道有不尽者。凡人之不能尽孝道者,请观人之抚育婴孺,其情爱如何,终当自悟,亦犹天地生育之道,所以及人者,至广至大,而人之回报天地者何在?有对虚空焚香跪拜,或召羽流斋醮上帝,则以为能报天地,果足以报其万分之一乎,况又有怨咨乎天地者,皆不能反思之罪也。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人不可不孝》丛书集成本
自古人伦,贤否相杂,或父子不能皆贤,或兄弟不能皆令,或夫流荡,或妻悍暴,少有一家之中,无此患者。虽圣贤亦无如之何。譬如身有疮痍疣赘,虽甚可恶,不可决去,惟当宽怀处之。能知此理,则胸中泰然矣。古人所以谓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人所难言者如此。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处家贵宽容》丛书集成本
人之父子,或不思各尽其道,而互相责备者,尤启不和之渐也。若各能反思,则无事矣。为父者曰:吾今日为人之父,盖前日尝为人之子矣,凡吾前日事亲之道,每事尽善,则为子者得于见闻,不待教诏而知效,傥吾前日事亲之道,有所未善,将以责其子,得不有愧于心。为子者曰:吾今日为小之子,则他日亦当为人之父,今吾父之抚育我者如此,畀付我者如此,亦云厚矣,他日吾之待其子,不异于吾之父,则可以俯仰无愧,若或不及,非惟有负于其子,亦何颜以见其父。然世之善为人子者,常善为人父,不能孝其亲者,常欲虐其子,此无他,贤者能自反,则无往而不善,不贤者不能自反,为人子则多怨,为人父则多暴。然则自反之说,惟贤者可以语此。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人必贵于反思》丛书集成本
人之至亲,莫过于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于责善,兄弟或因于争财,有不因责善争财而不和者,世人见其不和,或就其中分别是非,而莫明其由。盖人之性,或宽缓,或褊急,或刚暴,或柔懦,或严重,或轻薄,或持俭,或放纵,或喜闲静,或喜纷挚,或所见者小,或所见者大,所禀自是不同。父必欲子之性合于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于己,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则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之根源也。况凡临事之际,一以为是,一以为非,一以为当先,一以为当后,一以为宜急,一以为宜缓,其不齐如此,若互欲同于己,必致于争论,争论不胜,至于再三,至于十数,则不和之情自兹而启,或至于终身失欢。若悉悟此理,为父兄者通悄于子弟,而不责子弟之同于己,为子弟者仰承于父兄,而不望父兄惟己之听,则处事之际,必相和协,无乖争之患。孔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此圣人教人和家之要术也,宜熟思之。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性不可以强合》丛书集成本
人有兄弟子侄同居,而私财独厚,虑有分析之患者,则买金银之属而深藏之,此为大愚,若以百千金银计之,用以买产,岁收必十千,十余年后,所谓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与者,皆其息也。况百千又有息焉,用以典质营运,三年而其息倍,则所谓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与者,皆其息也。况又三年再倍,不知其多少,何为而藏之箧笥,不假此收息以利众也。余见世人有将私财假于众,使之营家,久而止取其本者,其家富厚均及,兄弟子侄,绵绵不绝,此善处心之报也。亦有窃盗众财,或寄妻家,或寄内外姻亲之家,终为其人用过,不敢取索,及取索而不得者多矣。亦有作妻家姻亲之家置产,为其人所掩有者多矣。亦有作妻名置产,身死而妻改嫁,举以自随者亦多矣。凡百君子,幸详鉴此,止须存心。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同居不必私藏金宝》 丛书集成本
人之姑姨姊妹,及亲戚妇人,年老而子孙不肖,不能供养者,不可不收养。然又须关防,恐其身故之后,其不肖子孙却妄经官司,称其人因饥寒而死,或称其人有遗下囊箧之物,官中受其牒,必为追证,不免有扰。须于生前,令白之于众,质之于官,称身外无余物,则免他患。大抵要为高义之事,须令无后患。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收养亲戚当虑后患》丛书集成本
人言光景百年,七十者稀,为其倏忽易过。而命穷之人,晚景最不易过,大率五十岁前,过二十年如十年,五十岁后,过十年不啻二十年。而妇人之享高年者,尤为难过,大率妇人依人而立,其未嫁之前,有好祖不如有好父,有好父不如有好兄弟,有好兄弟不如有好侄;其既嫁之后,有好翁不如有好夫,有好夫不如有好子,有好子不如有好孙。故妇人多有少壮享富贵,而暮年无聊者,盖由此也。凡其亲戚,所宜矜念。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妇人年老尤难处》丛书集成本
遗嘱之文,皆贤明之人,为身后之虑。然亦须公平,乃可以保家,如劫于悍妻黠妾,因于后妻爱子中,有偏曲厚薄,或妄立嗣,或妄逐子,不近人情之事,不可胜数,皆所以兴讼破家也。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遗嘱公平维后患》丛书集成本
凡人之家,有子弟及妇女,好传递言语,则虽圣贤同居,亦不能不争,且人之作事,不能皆是,不能皆合他人之意,宁免其背后评议。背后之言,人不传递,则彼不闻知,宁有忿争。惟此言彼闻,则积成怨恨,况两递其言,又从而增易之,两家之怨,至于牢不可解,惟高明之人,有言不听,则此辈自不能离间其所亲。袁采《袁氏世范》卷一《睦亲·背后之言不可听》丛书集成本
家居或有失物,不可不急寻;急寻,则人或投之僻处,可以复收,则无事矣;不急,则转而出外,愈不可见。又不可妄猜疑人,猜疑之当,则人或自疑,恐生他虞;猜疑不当,则正窃者反自得意,况疑心一生,则所疑之人,揣其行坐辞色,皆若窃物,而实未尝有所窃也。或已形于言,或妄有所执治,而所失之物偶见,或正窃者方获,则悔将若何?袁采《袁氏世范》卷三《治家·失物不可猜疑》丛书集成本
居宅不可无邻家,虑有火烛,无人救应。宅之四围,如无溪流,当为池井,虑有火烛,无水救应。又须平时抚恤邻里,有恩义。有士大夫,平时多以官势残虐邻里,一日为仇人刃其家,火其屋宅。邻居更相戒曰:“若救火,火熄之后,非惟无功,彼更讼我,以为盗取他家财物,则狱讼未知了期;若不救火,不过杖一百而已。”邻里甘受杖,而坐视其大厦为煨烬,生生之具无遗,此其严时暴虐之效也。袁采《袁氏世范》卷三《治家·睦邻里以防不虞》丛书集成本
人有小儿,须常戒约,莫令与邻里损折果才之属;人养牛羊,须常看守,莫令与邻里踏践山地六种之属;人养鸡鸭,须常照管,莫令与邻里损啄菜茹六种之属。有产业之家,又须各自勤谨,坟茔山林,欲聚丛长茂荫映,须高其墙围,令人不得逾越。园圃种植菜茹六种,及有时果去处,严其篱围,不通人往来,则亦不至临时责怪他人也。袁采《袁氏世范》卷三《治家·邻里贵和同》丛书集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