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学宫是崇明岛人文教化的象征,因为沙洲坍塌而五迁六建的学宫,也是一千多年风吹浪打下冉冉升起于江海之中的文明之光。
追溯学宫的历史,在波涛汹涌,沙洲起伏间。
宋淳祐七年,承议郎赵崇侯“知江阴军”,《江阴县志》”,奉使崇明建书堂,时在1247年,距今七百三十四年,教谕是谁?有多少学子?均无考。公元1277年即元代至元十四年,崇明书堂升为州学。民国版《崇明县志》称:延祐初年议建文庙,邑人顾德捐献椒园这块土地作为庙基。又有资料说这一记载有误,这位顾姓老大爷迁至昆山,曾捐辣椒地修昆山学宫。崇明学宫之地究为何人捐赠,无考。泰定四年,公元1327年,千户杨世兴捐献大成殿五间,后被大潮冲坍,至正年间,迁往崇文坊,明洪武二年改为县学,宣德初年邑人浙江处州同知张链献祭器,崇明县的给事中彭璟请求修复学宫旧观。
正统二年即公元1437年,典史刘清凿泮池,建桥,公元1440年,知县张潮建造明伦堂,公元1446年即正统十一年,知县王锐接到报告说海上有无主漂木,即令捞取增修学宫的殿堂门庑仓库,博文斋,约礼斋,儒学署并学舍二十四间。
明代成化六年即公元1470年,知县汪士逵重修学宫,是次再造,江苏吴县徐有贞写的“记”既涉历史又关地理更及人事,摘录如下:“今天下,惟崇明新造帮,其始本海涌之沙,沙积而土,又焉,土又而民聚焉,民聚而官设焉。然在唐为游徼之镇,在宋为煮盐之场,时犹未入职方也。乃自无及我朝,始为州,隶扬于江外,今为县,隶苏于畿内。”徐有贞的这一段文字是说,公元1470年的今之天下,唯有一个邦在中国的版图内是新造的,那就是崇明,由海涌之沙厚积成土形成,有土地就有民聚,有民聚就要设官而治,可是在唐朝崇明还是个游移江海间的镇,宋时是盐场,元朝时为江外之州隶属于扬州,到了明朝成为县,隶属于苏州府,列入版图,成为海防重地。“虽一邑而常宿重兵守之,地之重则官守亦从而重”,可是崇明孤悬海中,沙涨沙坍,县治已迁移了三次,学宫也随之而迁,徐有贞不禁感慨道:“自洪武以来,为令于斯者历数十矣!而其于城治于学校,俱能成之则,惟前令永平王允威及士逵尔!盖二君皆名进士也。”
汪士逵修学宫十四年后,公元1484年,明成化二十年,邑人顾谨捐修棂星门,以石材为柱。公元1503年在大成殿后建启圣祠。学宫规模初具焕然一新之际,公元1550年,又迁往平洋沙。公元1556年,知县纪元凯改建学宫于县城东街。公元1560年,知县范性又建启圣宫,敬一亭,名宦祠,乡贤祠。明万历六年即公元1578年,知县何懋再改建学宫于县城东南小教坊,万历十六年即公元1588年,县城迁到长沙、知县李大经建学宫于城东南。十一年后,重修大成殿、东西厢房、棂星门、尊经阁、敬一亭、泮池、池上建桥名飞虹。
太仓王锡爵有文记盛,谓崇明学宫屡迁屡建,总是低洼,狭小,设备也不完善,以致成化、弘治以后,崇明没有一个考中举人,县令李官在督学使者江右陈公的支持整修一新“一旦壮海色伟观于斯文”“荡漾喷旋诱发为文章,以功名宏道德之用,而天下改观,骇为崇邑有人”!江右陈公名子贞,江西南昌人,进士出身。万历二十九年即公元1601年,知县张世臣筑万仞宫墙,修东、西厢房。公元1617年,知县袁仲锡修“腾蛟起凤”、“兴贤仰圣”二坊,在泮池建“奋龙”、“飞凤”两桥。
公元1622年即明天启二年,知县唐世涵改建学宫于城东南濠外,基地面积西边长八十六步二尺五寸,东边长八十九步,南北阔各四十八步。
清顺治十五年即公元1658年,知县陈慎,学官左国祯;康熙三年即公元1664年,总兵张大治、知县龚榜、秀才陈旦。康熙二十三年即公元1684年,知县朱衣点,雍正五年即公元1727年,知县张文英,先后重修学宫。张文英记曰:“古者选造始于乡,教育成于学,故设之塾、序训之,师儒所以化万民也。自汉以来,郡县皆置学,以正人心,维世运。”张文英又感叹道,崇明学宫“规则未备,益以颓废”。不禁“循览太息”。为重修学宫而节省各项开支,筹集资金,采购材料,从工程一开始事必亲力,从地基、砖石到殿、宇、门、堂、宫墙、池沼都已修建一新,祭器闪亮,钟鼓铿铿,崇明的读书人“登榜进京”“寄民社之重,成不朽之业”,学宫就是成就这一切基础之地,“皆於是焉基之”,张文英最后说:“余将拭目俟之矣!”
乾隆七年即公元1742年,知县许维枚重修学宫之记,更详细,写了更多个人对于崇明岛的感觉,重修的过程、包括与崇明生员、崇明籍捐赠者的对话互动,各吐衷肠,记述堪称生动,许维枚说:“崇邑环土皆海,弹丸孤城,蜃呿鲸噏,独隐见于寒烟积水之区。莅是邦者,不特视为邮亭、传舍,直比之陆居之舟、乘潮之槎,而所谓表率斯民之要,其不讲亦已久矣!”这一段话是说,崇明四面皆水,孤城沉浮,蛤蜊、鲸鱼出没,若隐若现于寒烟积水之间。初到崇明岛上的人,不但把崇明看做邮亭、旅舍,甚至是大陆之小舟,潮水中之木排,而孔圣之道已久已不讲了。
许维枚又写道:乾隆元年即公元1736年,他从仪征奉调至崇明,拜谒学宫,只见破屋一间,樑椽倾斜,“屋漏不蔽风雨,慨然叹曰‘有宋迄今,历六百余祀,前此屡迁屡建,有殿、有宫、有堂、有亭,以及斋阁廨舍,门庑坊桥,经数代之久,合数十人之力。’而俯仰间,荒草寒芜,惟闻蝼蛄蜻蜊与耕人牧童,微吟互答于残垣废址间。”
许维枚听见学宫里荒草中的蝼蛄鸣叫了!
许维枚的心情一定很沉重,“朔、望补礼,面忸怩而心不安。”在这样的荒芜中祭拜,那是对先人的不敬,“夫简易从事,轮奂未美。非所以为敬也。”许维枚于是年农历十月请崇明的乡绅、生员到学宫小坐,并告诉他们,“学校不修,守土之责。”如果各位能全力相助,“余将请帑以俟”——请求拨款之意也。“诸生揖而言曰:崇自宋元以来,掇巍科取高弟,文学侍从联翩雀起。三年省试,登贤书者后先相望,诗书之泽可谓盛矣!况前代海氛迭兴,加征加派,囤廪空虚,市无赤米。今则时和年丰,九穗之禾滞于田双歧之麦秀于野。”可以安居乐业,耕读传家,岂不幸运,师道既立,捐资出力兴办学校,责无旁贷也。十来天时间里,崇明的读书人纷纷捐资两千八百多(千),许维枚出官钱五百(千),捐资的人有黄凤、施乐、施汝桂、张济、倪因白、施行时、黄申等。施震声捐钱一百之后,又担当起修建任务,栉风沐雨,南北奔走。不到一年,大功告成。南面是万仞宫墙,东南角有魁星阁,河上会元桥,东西有两坊,一名“学海”,一名“朝宗”。中间是棂星门,两侧有忠义,名宦乡贤祠,门内是泮池,池上一桥名“登云”。从泮池往里是大成殿,殿深五寻(一寻为八尺),大成殿东侧是崇圣宫,再东为明伦堂。博士廨在大成殿西北,附近有约礼斋。
学宫修成之际,适逢清政府下发乾隆帝钦定的《经书》、《二十一史》、《朱子全书》、《日讲四书解义》、《御纂性理》等书。于是在殿北建尊经阁五间,作藏书用。又建造讲堂六间,因靠近校场,恐为兵声所扰,把开掘城濠的泥土堆起小山,以为阻隔。
风雨总是光顾崇明,学宫又岂能例外?
公元1742年秋即乾隆十二年,距许维枚修学宫仅仅五年,崇明岛为台风、暴雨、海潮所困,学宫的斗拱、方椽,有的倾斜,有的折断。公元1749年即乾隆十四年,时任知县张世友筹银五百两,又修学宫,在相关史料中,施震声的名字再次出现,还是又捐银又出力,同时捐款的还有周英、黄又伦等邑人,张世友并且论述道,崇明地处海隅,士风淳朴雅致,熟读诗书,修养品性,这不正是创办学校的成果吗?也因此,惟有读书办学,才能“济济多土,克广德心”。
张世臣修学宫十一年后,乾隆二十五年即公元1760年,知县赵廷健重修,乾隆五十三年即公元1788年,知县张感熊,道光七年即公元1827年,知县王青莲又修学宫。
典籍记载的古代最后一次重修学宫时在同治八年即公元1869年,知县曹文焕、教谕郑镜青建大成殿,其余建筑一并修理。邑人、浙江同知施天松捐献戟十二件、大钟一只。重修后勒石为铭的碑文为曹文焕亲撰。回顾历史,崇明学宫从明代到清代,因为崇明风潮澎湃,重修再修多次。曹文焕接任后,看到的学宫的样子,是椽木朽腐,斗拱漏水,摇摇欲坠。于是筹集款资,以“一如三间四表八维定式”,加高屋宇,巩固围墙,殿堂雄伟,门户敞亮,于同治九年完工,皆大欢喜,又正逢省试发榜,南北考场崇明学子同时中举的有六人,有风水先生说,这都是因为学宫新修,庙堂高大之故啊!这六位举人是:刘子铣、张希、王槐龙、施庭丹、姚恭寿、刘子和。
曹文焕并勉励崇明诸生:“崇邑虽僻处海隅,异日人才辈出,为一邑之光,岂不伟哉!”
古籍中对崇明学宫的一修再修又修重修,用了一个不太常见的词:踵修——接踵而修。这样一个过程,我在书写时不由得心生感动,这不是崇明岛上文章教化,薪火传承的形象体现吗?不妨说,对学宫的修造者而言,是接踵而修;对读书的学子们而言,则是接力而行了。也许,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在江海滔滔之中沙岛上的这一学宫本身的重要性,以及它所昭示的象征意义了:以人文而言,学宫是崇明岛灵魂与光明之所在!
那些建造,修造者的名字和年代,我也不敢忽略,其中尤其是明、清之季的崇明的主政者,从内地、大邑到偏处海隅的崇明岛,调换又是如此之快,真是沙积的海岛流水的宫。可是他们对崇明的文化教育,对学宫的修理,都有一种虔诚的精神,并且把崇明的希望寄托于此。乾隆七年的知县许维枚更认为“学校不修,守土之责”,这八个字使我震惊,这是我所知道的中国封建社会中官员把学校之兴废纳入守土之责的唯一的一个县令,大哉,许维枚!
学宫反复修建的过程,与崇明岛的地理环境,风潮之灾密切相关,同时也提醒我们这些后人:在崇明岛想要吃饭,想要读书,都是格外艰难的。然而又正因这些艰难的过程,在艰难中的接踵延续,才有了崇明岛历史虽短,却积淀雄厚的人文风景,正所谓“科第之盛,不逮他邑,而人文之懿,有足称焉!”
除了学宫之外,崇明的书院也是一大特色。
宋嘉熙年间,公元1237年至1240年,赵崇侯奉使崇明建天赐书堂。
元至正二十年即公元1360年,张翮建三沙书堂。
明正统九年即公元1444年,知州张潮建西沙书院。
清康熙五十三年即公元1714年,捐建双清书院时,江苏巡抚张伯行,苏淞镇总兵穆廷栻,并有天下清官之称,故名。
这几个旧志称已经不存的旧书院之外,还有:
瀛洲书院,在崇明学宫西北,清乾隆六年知县许维枚建,乾隆二十五年,知县赵廷健修。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被潮水冲毁,乾隆六十年即公元1795年,知县谢生翘重建于城内北街。
登瀛书院在城东新五滧镇,同治十年即公元1871年,本县人龚克宽建造。当时的知县曹文焕为书院呈报立案,并写有序文,其中过程实在值得一记,曹文焕的文章说同治丙寅,公元1866年,他从宜兴到崇明任知县,在瀛洲书院只见院址低狭喧嚣,就有扩充之议。后以“筹款甚巨姑作缓图”。可是崇明四面环海,内外沙周八百多里(外沙即今之启东),人口六十多万能,其中“秀良出而应试者又一千数百”,“文风可谓极盛”。同治八年即公元1869年春天,“龚洊甫司马,因公晋接,念邑中瀛洲讲院去乡较远,生童肄业跋涉为艰”,打算在县境东部新五滧镇创书院一所,并捐献土地一千亩作为办学经费,曹文焕闻听此言“始则瞿然,继则忻然,终乃慨然。谓崇邑数百年来无此创局,洊甫真加人一等哉!”,当即呈报并名之为登瀛书院。同年秋,曹文焕调离崇明,同治十一年即公元1872年冬季又回到崇明任职,“迫维前事”,询知登瀛书院已落成,“诸生已莘莘然肄业其中矣”,次年2月,曹文焕到登瀛书院主持考试,“见仑奂一新”,可惜为书院慷慨捐赠的龚洊甫已不在人世,“怃然者久之”。光绪元年即公元1875年秋,曹文焕任期又满离职他去,光绪三年又回崇明“复履斯任”洊甫之子请求曹文焕为登瀛书院写个序言,靳石存记,曹文焕不禁想到事越十年,“政观三度”,十年中三次来崇明任职,“可谓文字因缘也。”又谓“天下事因易而创难,创自众人以群策力之功萃成善举固难,创自一人以累万盈千之费独成善举,则尤戛戛乎其难”,但是洊甫兄弟做到了,他们俩人分得的家财不超过十万千,独创书院用掉几千金,再负担书院的经费又花去一万金,可谓“宅心光明俊伟”,“培植寒酸,功岂不远且大哉!”洊甫已逝,而登瀛书院与城里的瀛洲书院“并立而长存”,将来人才辈出,洊甫居功伟矣。曹文焕又在文末说到三代以后读书人对名的追求,“士生三代下,惟恐不好名,此不邀名而独创善举,乃真名也”。
龚洊甫巨金办书院,曹文焕三上崇明岛,其中殷殷古人情,可以一叹再叹!
龚洊甫是城东新五滧镇人吗?在何处做司马?
曹文焕,字燮卿,安徽太湖附贡,其余无考。
自古以来,崇明人崇文尊师久盛不衰,虽偏处海隅,沙坍沙涨,好学成风,书声朗朗,荡漾于江海之中,科举虽不及他邑,然沙洲漂移不定之际,自宋以降便有进士及第,县志所载告诉我们,崇明先出进士,后来才办书堂,沈应龙高中进士是1223年,比第一所学堂的开设早二十四年。崇明从江海之中的沙洲荒野成为家园、人文的宝岛历史中,在经过六百多年的准备之后,其文化过程突然加速,并且有了全新的气象,我们可以断言,在宋代崇明就有了学富五车的文人,以及相当发达的私塾教育,有清一代,达致繁荣,各朝进士列表于后,举人略:
宋绍兴八年,沈洵(太仓籍)
宋嘉泰二年,沈诚(大仓籍)
宋嘉定十六年,沈应龙
宋嘉熙二年,施爰、施梁
宋淳佑元年,沈迈、王一飞
宋淳祐四年,顾应玉
宋淳祐七年,沈藻
宋宝祐元年,施设
宋宝祐四年,顾瞻
宋景定三年,施说
元代科举资料,无考
明景泰二年,陈达
明成化十四年,顾达
明成化二十年,傅谧
明正德十二年,杨瑀
清顺治四年,何棅
清顺治六年,李登云
清顺治十二年,宋德宜
清顺治十八年,顾瀛秀
清康熙六年,黄礽绪
清康熙九年,管文才
清康熙十五年,顾藻
清康熙十八年,黄振风、吴标
清康熙二十四年,何牧
清康熙二十七年,何炯
清康熙四十二年,何焯
清康熙四十五年,周玉甲、倪文辉、何煜
清康熙四十八年,张大受
清康熙五十二年,王希曾
清雍正八年,柏谦
清雍正十二年,沈文镐
清乾隆七年,杨遇春
清乾隆十九年,黄垣、施昇
清乾隆二十四年,施一桂
清嘉庆七年,施鸾坡
清嘉庆二十四年,陈兆熊
清咸丰三年,蔡兆槐
清同治元年,蔡聘英
清同治十三年,姚恭寿
清光绪十二年,冯芳泽
清光绪十六年,王清穆
清光绪十八年孙培元、施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