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热血时时洒,忧怀字字垂。
篇篇皆挽到,句句尽扶危。
往往来来惯,凄凄切切悲。
忙忙书告竣,恳恳奏丹墀。
却说曾国藩因李秀成率大股太平军连陷德州、宁国,因鲍左军未至,正布置戒严,忽接京中八百里排单,催他率兵勤王,但不知北京有何要事,如此紧急。原因上回《天津和约》,须至次年调换。次年,英国会同法、美、俄三国,驶舰赴天津,遵议和约。
适值僧王格林沁在大沽修筑炮台,遥见洋舰飞来,忙派员出口,商晤各国使臣,告以大沽设防,请改北口驶入。诸国多半遵循,惟英舰长卜鲁士抗不遵行,竟从大沽驶入,把设防用炮全行轰裂。英舰当先驶入,随后三国亦陆续驶入,遂竖起红旗,要与中国开战。
僧王遂传令不许妄动,倘外人逼近炮台,再行还击。不料英人不识进退,遂将港口设伏全行毁去,进攻炮台。守兵还击,把英舰击沉数艘,其余船只亦被击伤,不能驶动,只有一船未伤,遂行驶去。此次英兵死有数百,台弁亦死数名,惟美使若翰遵约,改道行走。
清廷因此一胜,遂私相庆祝。哪知英人不肯甘心,在广东香港复修船只,意图报复,于咸丰十年六月,复率兵舰直犯天津。僧王格林沁料英人必袭大沽,遂派重兵守大沽,一面暗埋地雷、大炮。不料英入贿通汉奸,将各港口步步侦探。清兵以为英人前次受此大创,失于疏防,讵料英人早已将虚实情形全行探去,于夜间用舢板小船暗入港口,将地雷全行挖去,毫无碍窒,即率大舰长驱而进。副都统德兴阿与战皆败,英法联兵,率一万八千余众追入港内。值潮水退去,舟被陷住,恐清兵攻击,忙竖起白旗,诈为和议。僧王格林沁以为英人有意求和,遂缓攻击,约数小时,潮水又至,英人即驶船拢岸,舍舟登陆,英法联兵,排成一大队,各执利炮,一声号令,众枪齐发,登时把三千铁骑完全摧枯,只剩数人逃回。僧王知中洋人诡计,大愤失策。英法联兵,遂从后面攻北炮台。提督乐善上前迎敌。英兵掷开花炮弹,飞入火药库,不独守台兵飞空,连炮台也被轰坍,乐提督被炮轰得连尸骨也无存了。僧王遂自守南炮台。朝旨令其退还,僧王遂退至张家湾,正遇大学士瑞麟统旗兵九千出防。僧王道:“我守南炮台,可以抵制洋人,如何令我退回,实所不解。”瑞麟道:“顺亲王端华,尚书肃顺皆主张和议,现已令侍郎文俊、奥海关监督恒祺往天津议款去了。”忽报天津被英法兵攻陷了,文、恒两人又被拒回。朝旨又令桂良前往。桂良抵津,英人开了议盘,一要增军费,二要天津通商,三要各国公使酌带洋人数十名,入京换约。桂良奏闻,咸丰帝严旨拒绝,饬令僧王并各港口守将戒严,防堵英人内犯。英人见和议不偕,遂增兵从天津向北,骚扰河西一带,京城内外惊异非常。有的请咸丰帝驾幸木兰,暂避敌氛,有的请帝不可行动,纷纷不一。咸丰帝踌躇不定,及至胜保勤王兵至,抵御败绩。英人越加强横,率洋兵直趋京城。咸丰帝被二三奸臣怂恿,立意北狩。于是率皇后贵妃及皇子载淳并四春娘娘,收拾完备,于十年八月八日启驾北狩,命恭亲王奕留守京师,僧王瑞麟、胜保各军仍驻城外防剿。恭亲王复命恒祺赴英使抚议,时英使正督洋兵放火烧圆明园。恒祺赶到,请止放火。英使含糊答应。恒祺无奈,回报恭王。复遣桂良邀法使从中调停,再四磋商,英使提议条约。
除八年原议五十六条外,又增加数条。恭王无法,只得应承,遂与英使换约,便将此事奏闻。时咸丰帝已至热河,心中甚为叹息,只得降旨允准。英法合约已成,各率兵舰退出港口,才算无事,此回叫作《天津专约》。外患稍平,即传旨禁止勤王兵入京,这且不提。
再说曾国藩驻师祁门,及接勤王诏书,与巡抚胡林翼往还筹划,一时不能分兵。太平军分兵三路来攻,亏鲍、左两军连战连胜,把太平军驱出境外,心中稍定。又接朝旨阻止入援,遂一意专力于南方。祁门解严,即移驻东流县,饬鲍、左合军攻克景德,军威大振。太平军首领陈玉成,因安庆吃紧,带兵来援,被国荃分出精锐冲入队中,把太平军杀得东逃西窜。玉成思再整队相搏,忽被胡林翼遣多隆阿、李续宜分头截击。玉成知难得利,遂改图上攻,连破英山、黄州,分取德安、随州,太平军势又一振。胡林翼急檄书续宜回援。玉成留党羽守德安,自率大股并调杨辅清回安庆,扑国荃营,被多隆阿自东岸进攻,便退据集贤关。国藩檄鲍超、杨载福、多隆阿率水陆大军截太平军后路,相持七昼夜,连破太平军十九垒。陈、杨两酋见后路无援,遂连夜溃奔,被国荃攻破安庆城,擒获悍酋刘玱林,解京正法,并杀死敌酋叶芝来和敌兵一万六七千人,安庆始定。自咸丰元年,安庆被太平军占据九年,今始被国荃攻破。国藩闻报,遂至安庆受俘,即飞章报捷。忽接到自热河发来公文一角,拆开一阅,内开七月十七日,咸丰帝在热河驾崩,遂捶胸大哭。原来咸丰帝在位十一年,寿止三十一岁。从驾大臣载垣、端华、肃顺等遵受顾命,扶六岁皇太子载淳于柩前即皇帝位,谥大行皇帝为文宗显皇帝,上皇太后徽号为慈安皇太后,生母皇太后为慈禧皇太后,后人称为东太后、西太后。
且说载垣、端华、肃顺三人扶嗣王即位,自称参赞军务王大臣,先颁喜诏,后发哀诏,在京王大臣,多至恭王府议事。恭王道:“现在皇上大行,嗣主年幼,一切大权总在怡、郑二王及尚书肃顺,在京王大臣皆怀怨。”肃顺见恭王不悦,便一齐道:“王爷是大行皇帝胞弟,今主上幼冲,理宜王爷摄政,怡、郑二王如何可总揽,那肃顺更不待说的。”正议间,忽报宫监安得海自热河来。
恭王知有机密事,遂引入密室,密议半日。次晨,即匆匆而去。恭王遂发奔丧折子到热河,怡、郑二王接阅毕,递与肃顺一阅。肃顺道:“恭王来此,是以奔丧为名,想总揽大权。”怡、郑二王道:
“此事如何办理?”肃顺道:“不难,即说京师重地,不可无人,况梓宫即日回京,毋庸来此,将原折批回,免得别人再来缠绕。”怡、郑二王道:“好。”即由肃顺加批。颁发以后,三人只说此事平妥。
谁知咸丰帝临终时,这世传受令的御宝早被西太后取去。肃顺等虽再狡猾,终是无用。西太后见怡王等独断独行,一切表折皆不入禀,所以商知东太后,把此事说得非常危急。东太后见西太后一说,也就心动,说道:“怡王等不便奈何。”西太后道:“除召恭王外,别无法。”东太后应允。西太后遂拟定懿旨请东太后用宝,仍差安得海星夜去召恭王。不一日,恭王到,肃顺即报知怡王等。
怡王闻报大惊,正思对待法,报恭王入见,三人接入。怡王问:
“六王爷到此何事?”恭王答道:“叩谒梓宫,并问两宫安。”正论间,忽怡王后有一人大声道:“叩谒梓宫是该的,入见太后是不便。”
恭王见他人多口众,不便争论,说道:“既是不便,请诸公代问可也。”遂辞回寓。哪知安得海已在寓等候。恭王又与他密议,安得海竟想出一法,恭王应允,安得海辞出。是日天晚,避暑山庄门外忽来一乘车子,车中坐一位宫装妇女,侍卫见是妇女,由他随安太监进去。次日天明,宫门一开,仍由安太监引出,乘舆而去。
至午前,恭王即赴梓宫前哭灵,后往怡、郑二王处辞行。列公,恭王是奉太后懿旨召来,何以不见太后即行,但上文说的宫装妇女忽来忽去,就是恭亲王巧扮入宫,计已定妥,故才回去。所以怡王等不知就里,才中了宫中的秘计。
恭王去后,两宫太后便传懿旨,准即日奉梓官回京。怡、郑二王等又开秘议。肃顺道:“我们入宫去见太后再定。”三人入见,太后便谕道:“梓宫回京日子,你们拟好么?”三人道:“闻得京城尚未平静。”太后哼一声道:“京城有何不平静,你们受先生顾命,又自称赞襄王大臣,自己问心,哪一事能对得起先王呢?就是董元醇一折,也有可采处。你们果肯竭诚赞襄,我辈女流,何必要干预政事。但梓宫奉安,幼主回京,这两件事,究竟你们办好没有?”怡亲王听太后这话,心中不自在,便道:“我们赞襄皇上,也不能事事听命太后。”太后大怒道:“我也叫你赞襄皇上,我等哪个要你赞襄?但皇上是天下共主,一日不回京,人心一日不安,皇上也是一日不安,所以叫你们定个日子,奉丧扈驾,好早到京,把你们赞襄责任也卸了。”端华道:“只因京城未平定,故尔迟些。”
西太后道:“京城早平定了,不必多疑,宜早回去为是。”三人退出,会议一策,预备派怡亲王侍卫护送太后,于古北口将西太后刺死。哪知西太后格外乖滑,密令侍卫荣禄带一队兵,紧紧跟随。
到了奉衬启行这日,照清室礼制,一切仪注行毕,太后及皇上先行,鸾舆在前,梓宫在后,以便在京奉迎。怡、郑二王等见荣禄不离左右,竟不敢下手。一路安安稳稳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