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一新的灵歌轩已经颇具新年的喜庆气氛，顾陌白这位随遇而安的四爷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景一物。
新的轮椅已经做好送了进来，与先前的那一辆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徐薇在看到这个只是成色崭新其他却没有任何分别的轮椅有一阵纳闷，四爷是不是还有一个专业的木匠在家里负责给他做轮椅？
“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啊，真快。”
夜色中暗下来的天际已经被宫灯打亮，暖红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空下透过窗花，把灵歌轩的美丽诠释的越发迷人越发神秘。
“新年不能与父母一起守岁，是不是也有遗憾？”
顾陌白坐在轮椅上，双手交织手肘放在腿上，悠然望着窗外，朗星微微，漆黑的天际闪烁着无数只蓝色的眼睛。
徐薇笑笑无所谓的摇摇头，“这倒也没有，以往都是在家中守岁，今年难得变一变其实也不错。”
顾陌白道：“素来过年都是一家人团聚，你难道不想跟你的家人在一起？”
徐薇道：“四爷，若是平时举家常欢聚又何必计较一个寻常如斯的夜晚？说白了今天明天和后天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凡人自己添加了它的寓意。”
顾陌白望着窗外的星光，是啊，都是寻常不过的一段日子，只是被人添加了一定的含义所以备受瞩目起来，说白了不还是那十二个时辰吗？
顾陌白想到这里轻轻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寻常人都是盼着过年等着过年，你却不一样。”
徐薇拿了一个果盘里的苹果，放在手心里掂了掂，“人民盼望过年其实盼的不是这个年本身，而是过年的时候可以吃到平时舍不得吃的美食，穿上平时舍不得买的衣服，或者是见一见平时见不到的人。若是平时便富庶，谁会期待新年的瓜果？若是平时就厮守，谁也期待过年的团聚？”
“好一番平时无华的解释，不过傅姑娘，过年其实并非这么简答，对于皇族的人来说，不是那么简单。”
顾陌白轻叹一声，也顺手拿了一个苹果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却只放在手里看着。
“皇族的人做什么事都比我们这些老百姓复杂，我虽然不曾亲眼看过皇宫里面是如何过年的，却也知道皇宫里的人心眼儿太多，做事的目的太不单纯。”
“傅姑娘身为尚书大人的千金怎么能说自己不过是个老百姓呢？尚书大人官居一品，虽然不似皇族这般权贵，倒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傅姑娘平日应该也遇到不少人情世事吧？”
徐薇尴尬的笑笑，刚才果然是谦虚过头了把傅庚年这茬给忘了，“这个，因为我是女儿家，所以许多事情我爹娘都不曾让我亲自过问，知道的也就不多。”
顾陌白道：“你虽然是女儿家，可是作为傅大人的独生女以后要担当的责任怕也不轻，若是不掌握好如何运筹帷幄，只怕傅家百年基业也无法长久保存。”
徐薇有些疑惑的看向顾陌白，他却是一脸的真诚，好像是真的在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四爷这么说是要暗示她什么？
“呵呵，四爷说的太严重了，什么百年基业，这些不过是身外之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是吗？你当真这么看？”
徐薇笑笑，是啊我是这么看的，可是我爹不这么看啊。
“四爷，大过年的我们怎么聊起这个了，我推你去太后那里看看吧，老人家过年讲究多，不知道太后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也好，那就去看看。”
太后倒是也没有忙别的，一个人闲闲的坐在贵妃榻上抱着一只猫轻轻抚摸着，那硕大的肥猫一身油亮的黑色绒毛，两只眼睛从一坨黑色中悠悠的射出光来，看的人心里一阵哆嗦。
都说黑猫是最不吉利的东西，怎么太后养了这么大的一只黑猫？
“皇祖母，孙儿来看你了。”
顾陌白又变身为乖乖孙儿，亲昵的称呼太后，然后亲手滑过轮椅走到太后身前，太后抚着猫笑道：“刚才就看到你们在门外了，这两天看你们熬夜辛苦所以想让你们早点休息，这么晚了出来风也大。”
徐薇扁扁嘴，一个一个的都是变形金刚吗？变脸比翻书还快，连道具都不用的。
顾陌白笑道：“夜里长睡早了醒的也早，早上又懒得起床，不如晚上多跟皇祖母聊聊天，皇祖母可要睡了？”
太后精神倍儿好，“人来了觉更少，你们来了正好陪陪我。”看看徐薇道：“丫头，你也过来。”
徐薇这个可怜的炮灰又要听两人唠家常到半夜了，想想就忧郁。
怡馨苑。
赵卓娅端了一碗养生汤亲自送到了顾陌宸的书房。
“三爷，时候不早了，喝完汤早点休息吧。”
顾陌宸道：“不急，把汤放下你先回去歇着。”
赵卓娅放下汤却不肯走，低头看顾陌宸桌子上正在画的一幅画，画中是一座山，山间有烟雾袅绕，空间幽静似乎可以听到风声在耳边拂过。
“四爷这幅画好安静，不知道这是四爷去过的地方还是四爷心中所想？”
“这座山的名字叫灵山，我不曾去过，只是听人讲起便按照她的意思随手画了下来，只是画的不如她说的那样灵气，总是少了些什么。”
赵卓娅将长剑放在桌子上仔细的观摩那幅画，画中鸟鸣山更幽，青松伴翠竹，山间的烟雾更是将它的美半遮半掩，怎么四爷会觉得没有灵气？
“四爷，这幅画已经很美了，我看不出哪里缺少灵气，要说灵气这东西，放在人的身上便是一颦一簇，放在画里难道不是这一石一树吗？”
顾陌宸点头，“不错，灵气最为玄乎，所以不好把握，只在看的人了。大概是说的人将灵山描述的太美我还无法画出那样的效果来。”
赵卓娅凝神看着山峦起伏，每一个细小的位置都勾勒的十分用心，再仔细看不出丝毫的分差，用笔和着墨都讲究细致入微，不知道是谁说给他听的，竟然让他这么痴迷的画了一幅又一幅。
“三爷，这幅画已经尽善尽美了，是三爷你太过于苛求完美吧？”
“或许吧。”顾陌宸接过那幅画依旧扑摆在桌子上，再一次仔细研究起来，怎么画了这么多还是画不出想要的感觉？
她说站在山前可以听到里面的走兽奔跑的声音，她说山间的流水都是欢快的，她说只要走到山里再多的烦恼都会抛到脑后。
那该是一座多么美的山呢？
“三爷，眼下就到新年了，今年是不是照旧要去华清宫赴宴？”
“以往都是父皇安排皇族的宴会，今天听说皇兄将此事交给了四弟和傅姑娘，应该也是在华清宫吧。哦，对了，四爷和傅姑娘是不是还在灵歌轩？”
赵卓娅点点下巴，三爷你每天都打听他们的消息还来问我他们是不是在灵歌轩吗？
“还在那里呢，今年傅姑娘和四爷都要留在灵歌轩过年，恐怕华清宫的宴会是不会参加了。”
顾陌宸状若无事的道：“也好，皇祖母常年都是一个人在灵歌轩生活，逢年过节也不肯出来团聚，今年难得有人陪陪她，也好。”
赵卓娅听完顾陌宸这么说更是惊讶的厉害了，三爷以前那么在乎傅青绾，听到她遇到不幸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体去救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无所谓了呢？
“三爷，汤快凉了，先喝了吧。”
“好，你先回去，我画完这几笔就去歇着了。”
“是，三爷。”
赵卓娅临走时往炉火内添了几块木炭，三爷说是一会儿就走恐怕这一会儿要到后半夜了。
人走后顾陌宸喝了几口汤，这汤是赵卓娅亲手熬制的，专门替他滋补身体，调理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气血不再淤堵，顺畅了很多。
赵卓娅是个有心的姑娘，顾陌宸自然知道。
摇摇头将碗放下，顾陌宸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扇窗，风顺着窗户飞进来，吹得人脸上凉飕飕的。
化为灰烬的铜雀楼，最后一点回忆也没有了。
母妃口中所说的灵山却怎么都画不出想要的效果。
顾陌宸叹息一声，窗外突然飞过一只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叹息惊动了。
脑海中会想到那晚大火中飞出来的顾陌白，最后昏迷时分依然紧紧抱着傅青绾，顾陌宸黯然的垂首，原来四弟喜欢的人是她。
君子成人之美，既然老四这么喜欢她，几乎为她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他又怎么能夺人所爱？
悠悠的吐了一口气，顾陌宸折身又回到了书案后面。
从太后那里出来的时候徐薇困得哈欠连天，她真的要惊叹顾陌白和太后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了！居然可以无休无止的聊半夜啊！
“唔……”又一个缠绵悱恻的哈欠。
“困了？”
徐薇点头，“有点。”
“既然困了在皇祖母那里怎么不早说？”
徐薇蹙眉，四爷你在开玩笑吗？你们聊天聊的这么投机我要是中间横插一句困了要睡觉你们岂不是要掐死我！
“没有没有，只是有一点点困意而已，呵呵，四爷你跟太后的关系真好，太后有这么多儿孙似乎最喜欢的就是你啊。”
顾陌白道：“是吗？那是因为你早些认识她，没有早些认识我。”
徐薇不解，难道太后疼爱顾陌白不是自幼开始的？
“不管过去怎么样，现在太后独独宠爱你可是人尽皆知的，四爷你好福气，连皇上都嫉妒你啊。”
说着话徐薇已经将顾陌白送到了睡房门外，“四爷，到了。”
自从那天两人醒来躺在一起之后徐薇就被赶出去了，哎，可怜的徐薇同学现在住的地方距离顾陌白足足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想想都觉得忧郁。
“好。”
辞别四爷徐薇一个人徒步回去睡觉，一路上困的哈欠带着眼泪，还好就要出宫了，再这么下去她可真的受不了。
安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竹林小道，徐薇走的心惊胆战，好像随时会有黑衣人横空出世拦路抢劫。
心里害怕，徐薇只好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