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布尔用艰辛的劳动,向人们揭示了昆虫世界的许多秘密。
在动物世界中,最叫人类难以理解的,是千奇百怪的动物婚恋生活。
根据法布尔的观察,蜘蛛的恋爱结婚是这样的:一群求爱者众星捧月般地围着蜘蛛小姐,一边献殷勤,一边不停地跳舞,拼命地表现自己。蜘蛛小姐则面孔冷冷的,纹丝不动,一副高傲、毫不动心的样子。其实,它是在冷静地观察着挑选着自己的意中人。等到把围着它跳舞的十几只雄蜘蛛折磨得差不多了,蜘蛛小姐才选中了其中的一只,允许这只雄蜘蛛随它进洞房。新郎乐昏了头,它怎么也想不到,在巨大的幸福后面,隐藏着更巨大的悲哀。在洞房里,蜘蛛小姐刚和新郎亲热完,就一口把新郎的脑袋给吃掉了,紧接着又把新郎的残骸吃掉,非常干脆利索,一点也不剩。
除了蜘蛛,蝎子、螳螂也有类似行为。法布尔注意到蝎子的这种习性时,已经是他晚年的事情了。
那是1904年4月25日,在析里尼安村,已经年迈的法布尔正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法布尔在窗前的地上,铺了一层沙,又放了一堆花盆的碎片,还做了一个很大的玻璃罩,把花盆的碎片连同一些蝎子全都罩在里面。法布尔在玻璃罩前整整等待了一天,但蝎子全都悄悄地躲在花盆的碎片下面。夜幕低垂,蝎子开始活跃起来了。早春的夜晚,冷气袭人,一阵风吹来,使人不禁打几个寒噤。夜晚,虽然寒冷,但它却是昆虫学家的黄金时刻。是的,寂静可以让人思想集中,无边的夜空可以叫人思维开阔,闪烁的星星可以使人瑰丽的幻想任意飞翔。有多少惊人的发现和不朽的著作曾在柔和的灯光下诞生;有多少创造者的完美构思完成于万籁俱静的午夜时分;当然,更有许多令人荡气回肠刻骨铭心的人生往事,再现于夜风习习之中。
灯光下,法布尔发现玻璃罩内,雌雄两个蝎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之后,雌蝎子就顺从地跟雄蝎子走了。雄蝎子钻进了法布尔放的那堆花盆碎片里,并且用脚掘着沙土,用尾巴把掘出来的沙土扫开。终于,它在碎片下面挖好了一个洞穴,然后出来,把耐心地等在外面的雌蝎子慢慢地拉了进去,两个蝎子都不见了。它们进了洞房,结婚了。
第二天早晨,法布尔揭开了玻璃罩,仔细查看,发现那位已经成为太太的雌蝎子还在花盆碎片底下,平安无事。它那瘦小的丈夫呢,也还在,但是已经被杀害,一小半已经被吃掉了:脑袋没有了,一个胳膊两条大腿也不见了。蝎子太太的食量不大,只把自己的丈夫吃了一半。当夜幕再降临的时候,蝎子太太给自己的丈夫举行了一个体面的葬礼,那就是把它吃得干干净净。
面对此情此景,法布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人类对于某些动物的这种婚恋行为,是难以理解的。其实,这是它们延续种群的需要,是动物生存本能的一种表现。同时,这也是自然界的一种平衡。整个宇宙是一架精密的天平,宇宙中存在的每一事物,大到某个星球,小至一棵小草,都是这架天平上的砝码,失去了一个砝码,或者多了一个砝码,天平就可能失去平衡。有些动物,如蜘蛛、蝎子,它们洞房之夜之后,极需营养,这样才能保证腹中的后代顺利发育生长,所以新娘就“就地取材”,把自己的新郎吃掉,这是它们延续种群维持平衡的方式,是受本能驱使的。人类就不同了。人虽然源于动物,但人类会劳动,有意识,能思维,能制造食物,人类维持平衡的方式和动物不同。
想到这,法布尔依稀记起有一位同时代的伟大哲人曾讲过:人类的动物本能已经被“文化”所淹没了。还讲过:饥饿总是饥饿,但是使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
特别重要的,是人有情感。如爱情这种神圣的东西,只为人类所特有,在动物那里是永远不会有的。说什么昆虫的“婚恋”,那不过是一种比喻。
群星闪烁,弯月害羞地钻进树叶里藏起来。给丈夫举行完葬礼的蝎子太太,早已躲进了花盆碎片底下。院子里,那些稠密的白杨树叶子,在夜风中像是一条流水,日日夜夜,沙沙作响,法布尔思绪的河流,也在流淌着,记忆深处的帆船,顺着河流飘过来了。
他想起了许多自己发现的,令人类叹为观止的昆虫的行为。
埋葬虫是一种黑色的甲虫,有一些埋葬虫身上带有红斑。
路旁躺着一只死了的小鸟。可是过了一天,这死鸟突然不见了。是谁把它弄走了呢?是埋葬虫把它掩埋起来了。埋葬虫闻到死鸟的味道,就从四面八方爬来,也有飞来的。它们把死鸟包围住,并马上挖起土来,土越挖越多,形成了一个小坑,死鸟也就陷下去被埋在土里了。
法布尔想起自己曾用一系列的方法阻碍埋葬虫顺利地进行工作,可是它们却破除重重障碍,把一只死鼹鼠埋了起来。他先把死鼠绑在一根横棍上,棍子架在两个小杈上,死鼠虽然挨着地,可是掉不下去。埋葬虫找到死鼠后,先在死鼠周围挖个坑,然后,一只埋葬虫爬上了鼠体,发现了绳子,用嘴咬断了绳扣,死鼠的一头掉进坑里,另一头却斜挂在棍上;埋葬虫又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并咬断了另一个绳扣,这样才把死鼠埋起来。
埋葬虫为什么这样千方百计地要埋葬鸟、鼠等死动物呢?原来,这是它们繁殖后代的一种方式:它们在埋下的动物尸体上,产下了卵,不久孵化出来的小幼虫,就可无忧无虑地吃着它们的父母早给它们准备好的食物,迅速成长起来。
切叶蜂,身上长着切割用的毛刷,用数学般精确的尺度,从刺槐等树上把树叶切割成椭圆形的小片,做成蜜罐,用来盛蜜产卵。小片的尺寸精确,分大小两种。小片用来填充大片之间的空隙。蜜罐做成了,再做罐盖,也是用树叶,是圆形的。画圆,一定得按几何法则,有一个圆规那样的东西才好,但切叶蜂不用圆规,没有模型,竟毫不费力地迅速准确地切下一块块圆片。那是绝对圆的。最神的是半径控制得好,罐盖的大小和罐口完全吻合,真是天衣无缝。盖子太小,盖起来会滑到罐里,掉到蜜上,压着卵,太大,当然也不合适。切叶蜂做成一个蜜罐,得用1064块椭圆形和圆形的叶片。
切叶蜂制作蜜罐的本领惊人,而蜜蜂在辨别方向方面也是本领高超。
为了验证蜜蜂的这种本领,法布尔在蜂箱里捉了40只蜜蜂,在它们的背上做了白色的记号。这项工作必须得小心翼翼地做,稍一不慎,蜜蜂就会受伤。但是,还是有20只蜜蜂受伤了。
法布尔记得自己那时带着蜜蜂往北走出去4千米,然后放飞。这些蜜蜂,一得到自由,就毫不犹豫地向四面八方飞去。不一会儿,一部分蜜蜂飞得摇摇晃晃的,最后落在了牧草上。原来,这是那20只受伤的蜜蜂,为了法布尔的实验,它们再也不能返回家园了。
不久,乌云密布,刮风了,是从南方吹来的顶头风。蜜蜂还能够返回蜂房吗?
当法布尔回到家里的时候,女儿阿格莱告诉他,有两只蜜蜂已经在14点40分飞回来了,并且身上还满载着花粉。也就是说这两只蜂,一边采花粉,一边返回,用了3刻钟的时间。
紧接着,法布尔亲眼看到又返回了几只蜜蜂。
天晚了,剩下的那些,看来命运不佳。
第二天清晨,法布尔检查蜂房,发现所有的蜜蜂全都回来了。
它们的这些本领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法布尔记得很清楚,他逮住过一只蜘蛛,那蜘蛛已经掘了个地洞,有七八分深。他把蜘蛛放在它掘的洞穴旁边,那蜘蛛就回到原洞里往下掘了。要是把它放在没有洞的地方,它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它不懂得从头做起,也没有蜜蜂那样识别方向的本能。蜜蜂也是这样,到了采蜜填蜂窝时,如果先把蜂窝用蜜给填满了,那蜜蜂也还是把酿得的蜜往上注,全然不顾蜜早已经漫过了窝边。
蜘蛛用丝织一条地毯,就在地毯上产卵,然后把地毯的四边卷拢来,成为一个圆球。它不论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心爱的球,歇息、行猎……总是球不离身。要是不巧,拖球的“绳子”断了,它就发疯似地扑到这个心肝宝贝上,又是心疼,又是一副为了保护心肝,随时准备和人拼命的样子。平时,它用后腿举起球对着太阳,一举就是好几个小时,并且还不住旋转,让球四面都能见到阳光。
用钳子把球抢走,它就和钳子拼命;给它一个别的蜘蛛的卵球,它也欢天喜地;给它个毛线球,它也照样高兴。
当然,蜘蛛并不是昆虫,是节肢动物。还有蝎子,也是节肢动物。但是,却也还是把它们也写在《昆虫记》里面了。
“也许,这会引起没昆虫学知识的人们的误解,应该特别加个说明才好。”法布尔想,“但是,不能因为牧羊人主要是牧羊的,就把他放牧的牛马也说成是羊啊!”
不过,无论是昆虫也好,还是节肢动物也好,它们拥有的使人类惊叹的本领其实都是一种本能,是动物在世世代代适应环境过程中形成的。并且,这种本能行为在遗传基因中进行了程序化和固定化的定型。
夜,已经很深了。法布尔思绪的河流,流淌着,流淌着;记忆深处的帆船,飘过来了,飘过来了。正在回忆的老人是否知道,他当年的那些发现,为遗传学家、心理学家、教育学家、哲学家的深刻的思考,为他们的深入的研究,提供了多么好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