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我们还在上小学。你拉着我的手匆匆的去离你家不远的你姑家,参加你大表兄的婚礼。那一天的阳光格外的晴朗,无聊的麻雀在枝头诉说着心中的喜悦,热情的人们让这肃穆的冬季有了春天般的灿烂,就连那凛冽的寒风也知趣的躲了起来。
你攥着一把不知从哪里要来的大白兔奶糖,美滋滋的找到了正在看热闹的我。那时,新郎和新娘正在人们的哄闹升中拜天地。
你站在我身旁忽然轻声的说道:“长大了,你娶我可好?”
我愕然的转过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羞涩的低下了头红着脸小声的说:“我是说我想做你的新娘子!”
我看她低下了头随即就看到了她手中攥着的大白兔奶糖,我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股无法抑制的的馋意,那种馋意让得我眼睛紧紧盯着她那紧攥的手,世界的一切如何变幻都已不再重要。
我遏制了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怯怯的指着那大白兔奶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能给我吃一块吗?”
你诧异地看着我,又看看手中紧攥的大白兔奶糖,不由得咧嘴笑了。
“当然可以了,不过你还没答应我问你的事呢!”你此时收起了笑容正色的问我。
我当时眼里只有大白兔奶糖,根本就不在意你说什么了,就算那时让我跪下来求你我想我可能也是愿意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随口敷衍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大白兔奶糖。
你忽的一下又笑了,那笑容仿佛阳光般灿烂,你高兴的把那一把大白兔奶糖全都塞在了我的手里。高兴地离开了!
而我那一天只记住了那大白兔奶糖的香甜可口,至于你说的话早就抛在九霄云外去了!
那一年的春天,柳树刚发芽,桃花正开!汩汩的春水带着一冬的麻雀的哀愁流向了远方。
那是一个星期天,当你获悉你再也无法继续上学时,你觉得你的世界一下子就变了模样,温柔慈祥的母亲无奈的唉声叹气着。
“孩子,这都是命啊,命啊!”
麻木不仁的父亲不耐烦的训斥着苦苦哀求的你。
“一个女孩子,能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况且迟早是要嫁人的!还不是赔钱的货!”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你的任何哀求与哭泣都已改变不了事实。
那天下午,你带着已哭肿的眼睛在我家门口徘徊许久,却最终没有跨进我家的院子里,而你却不知道,当时我在屋内早已看见了窗外犹豫不决的你,望着你那楚楚可怜的身影,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我被我那怕惹事的母亲锁在了屋里。
生活渐渐回归平淡,你也接受了事实任劳任怨的帮持着家里,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在各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那一年的秋天,翠绿的玉米在田地里翻滚着绿色的海洋,慵懒的麻雀躲在满是知了叫声的树枝里悠闲地打着盹儿,享受着丰收在望的喜悦!
那一天的晚上,我从同学家里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就在刚刚前几天,我收到了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这让我的家人欣喜异常,毕竟能在两百多人的乡中毕业生中成为少数几个考上高中的其中之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天就要去学校里报到了,因为我是第一次离家去上学,所以特地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学同学一同去学校报到,他是从县重点中学考上高中的,已经独自在外上学三年了。
我们商量好何时一起出发和该带些什么东西,又闲聊了一会,因为明天要早起,我也就早早的跟他告辞回家了。
那时应该是晚上八点多吧,胡同里纳凉的人还没散去,乘着夜色,在人们或高或低的聊天声中,我心情愉快的向家走去。
在经过你家胡同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我的眼里。我放慢了脚步望着那熟悉的身影犹豫着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这时你哀怨的幽幽的说道:“这都是将来要上大学的人了,现在连人家儿都不认得了!”
我停住了脚步尴尬的辩解道:“哪能啊,这不是刚才没认出来吗!”
你轻轻地走了过来,透过夜色昏暗的光线,我依稀看到你那苍白的脸上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梳成高挑的马尾辫低垂在脑后,紧闭的双唇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一身束腰的连衣裙勾勒出你那渐渐成熟的身体,而空气中弥漫着你身上那股香皂的味道,看来你是精心打扮过。
你在离我半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眼睛直视着我。我紧张的不敢看你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懦懦地说:“你,你有什么事吗?”
沉默,在尴尬中的沉默简直就是一种地狱般的煎熬!
良久,你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望向别处低声的说道:“难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无所适从的搓着手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了!”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夜色渐沉,纳凉的人已开始往家里走了。我鼓起勇气用眼睛看着你说:“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你嗓子蠕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不知怎么的你最终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了别处。
我如获大赦似的急忙抬起脚向家中走去,还没有走多,你忽然叫住了我。
“等一下,你等我一下!”
我疑惑的转过头,这是你已匆匆的跑到了我的跟前,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和一个用红丝线系住的饰物递给了我,像是从嘴里蹦出来铿锵有力的说:“给!”
虽然那时我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诧异的接过了你递过来的东西。
你羞涩的一低头便转身匆匆的跑了。我握着你给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细看,我家对门邻居家的儿子就唱着歌朝我走来,我急忙把东西往口袋里一揣,一溜小跑的跑回了家。
那件饰物是一个绿色的月牙形状的挂坠,不只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用手掂掂还挺沉的,不过值不了几个钱,我曾在集市的小摊上看见过,也就一两块钱的事!可重要的是送东西的人呀,我长着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东西呢!那一夜,我简直是彻夜未眠,胡思乱想来着。而那封信我到最后也没有勇气去拆开,和那个饰件一起被我放到了书箱里,没过多久就被我妈卖到了废品站里,至于那封信里到底写些什么,我到现在也是一无所知。
少年易老,时光易逝!我们依然象从前那样匆匆的忙碌着自己的人生!
这一年的夏天,我们竟意外的在路上相逢,只是突然之间感觉恍如隔世,咫尺天涯!那些已逝去的时光,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硬着头皮上前对苏丽娟笑道:“真巧啊,你这是打哪里回来的啊!”
“还能从哪里来,北京呗!我在那里打工呢!”说着苏丽娟就伸出手要帮我拎行李。
我急忙推辞道:“行,行,我自己来就行了!”
苏丽娟嗔笑道:“还跟我客气上了!”说着左手已攥住了行李袋的另一侧。
我没好意思再拒绝,只好任她随意而为之。
沉默,还是像当年一样尴尬的沉默!中午寂静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我俩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回响在村子里的上空。苏丽娟竟然没有问当年那封信的事!这让我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我只好没话找话的说:“你在北京还好吧!”
“好,很好!有的吃有的住还有钱挣!”苏丽娟淡然地说道。
“那你在北京做什么工作呢?”我忽然来了兴趣追问道。
苏丽娟忽然沉默了,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看她的神情不大对,便没有再说话。
从下车的地方回家的路其实挺短的,我却感觉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到路口了。我长出一口气客气对苏丽娟说:“我该向右走了,要不你去我家坐坐?”我知道其实她是不会去的。
果然,苏丽娟婉谢道:“改天吧,我也着急回家呢!”
我冲她笑笑然后就向家走去,没走两步苏丽娟就又叫住了我。
“张朔,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你一定要上大学!这个世界有知识的人和没知识的人生活境遇是有很大差别的!”她眼神此时关切的地望着我!
我懵懵懂懂的回答道:“知道了,我一定会的!”
回到家,母亲正在打扫着院子,我不禁的问道:“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您打扫院子做什么呀,妈!”
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气说:“你可回来了,快去吃饭!然后帮我去商店买瓜子和糖回来!”
我好奇的问道:“这是谁要来啊,搞得这么认真!不会是上面来领导视察来了吧”
母亲嗔怪道:“小孩子别乱说话!一会儿你哥的相亲对象要来家里看看!快去吃饭,然后帮我买东西去!”
原来如此!我哦了一声急忙向屋里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