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冰雪
一直以为疼痛会让一个人生不如死,但其实极致的痛是心痛。而心痛会麻木掉一个人所有的感官,就像失去心的娃娃,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华盛顿的天很蓝,湛蓝的令人感到寂寞。这里的阳光很温暖,但却始终照亮不了她的心。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楚天麟并没有让她住进费力亚麻医院,或许因为她当时的那
句:“一定要去医院吗?”或许是那个迟疑的眼神。他安排了现在的这间靠海的别墅。他将医院里需要的设备全部搬到别墅里,同时还将费力亚麻医院和其他医院里最著名的戒毒医生全部请来。
“感觉怎么样?”楚天麟将一件外套披在毕忧兰身上,海风很冷,她身子已经很冰凉了。毕忧兰坐在露天阳台的躺椅上,她静静地望着大海。海浪一波又一波涌起又退下,她的眼里深不见底。
“你说,海的另一边是什么?”她低声问道,眼神呆呆的,“……会有他吗?”
楚天麟的心一紧,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幽蓝的大海,幽蓝的天空。毕忧兰突然失笑,这里的海不像夕月的心是湛蓝的,也不像她的心是冰蓝的。曾几何时,自己在这一片蓝色中摇摆,永远不想醒来。
“进去吧,这里太冷了。”楚天麟道。她已经瘦了很多,这几天不停的抽血、药物检测、过敏呕吐。她似乎像是被人抽去精力,脸色变的越来越苍白。
“楚先生。”前几天,主治医生对他道:“……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才刚刚开始?望着已经如此清瘦的她,楚天麟担忧的心痛不已。她到底要承受多大的痛苦,过去的痛只是刚刚开始吗?
他蹲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毕忧兰的身体一颤,半晌,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扶她进房,医生已经等着那里了。
新一阶段的药物测试开始了。
渐渐冬天了,街上的行人开始穿起毛衣和高领外套。冬天的气息越来越重,清晨天空会飘下几片洁白的雪花。
屋内,毕忧兰将身体蜷缩在一起。空调的暖气开的很温暖,但是寒冷依然在她身上窜起。好难过……就像要死了一下。
她咬着牙,不停的颤抖。她的身上被床单固定住,冷汗渐渐将它浸湿。“我不要了……天麟,我不要戒了。”她哭着对一旁的楚天麟说。疼痛一波比一波强烈的攻击她。
“坚强一点,你能挺下去,会没事的。”他沉痛地道,身体绷得很紧。
“好痛,你让医生给我打药剂吧,我受不了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每说一个字都用尽所有的力量。
“坚持住。忧兰,你一定会挺下去的。”他的眼底沉痛无比。前端时间的药物测试,毕忧兰很多药剂都排斥过敏。这让医生头痛不已,因为从没有一个病人会排斥那么多药。最后医生让她选择,是靠自己的毅力还是用药,因为剩下的药剂都有很大的副作用,很有可能会让她的身体无限肿大,并且在未来的几年里,细胞变异的可能性高达80%以上。毕忧兰最后选择了前者,她想她应该可以承受的住。
但是……
这种山崩地裂的疼痛完全超出她的想象,比那个时候在医院还要难受百倍。
“你让医生给我打吧,我受不了,真的,好难过。”她握住楚天麟的衣角,用力乞求。
楚天麟闭上眼,他承受不了她的痛和绝望的眼神:“不行,这是你的选择,你要勇敢的走下去。”
“但是我快要死了。”疼痛更加强烈的攻击她的身体,她颤抖地叫道。
“你可以的!”他低沉地道。他是不是太残忍了,明明可以让她解脱但却仍然坚持。
“啊!”突然毕忧兰的眼前一黑,痛昏了过去。
窗外眩晕的光线透过树叶照下来,她的身体仿佛变成透明一般。清瘦的脸颊苍白不已,冷汗发出点点刺眼的亮光。
楚天麟没有对她的昏厥产生过多的震惊,他轻轻地把毕忧兰的头放平,随后拿走包裹在她身上的床单,找来一条羽被替她盖上。他坐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她。
这样的情况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每每她都疼的昏过去。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睡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吧。
太平洋的另一端,海的尽头。
夕月望着那件衬衫发呆,她已经离去整整两个星期了。心像是被掏空一般的难受,每一天他似乎看不见太阳升起和落下。他茫然的行走在这片黑色的世界里。
她在哪里?
她过的好吗?
他抚摸着那件衬衫,心空洞的难过。
“月,吃饭了。”静把午餐端进来,自从那一夜起,他就再也没有出过这个房间。
夕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嗯,你放在桌上吧。”
静将午餐放好,望着他:“快点吃吧,菜一会就要凉了。”
“恩。”
“……”静一脸的黯然,“月……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怪我那晚……”她颤抖地问。
夕月抬头看了看她,半晌,道:“没有,你不要多想。时间不早了,你快下去吃饭吧。”
静愣住,随后苦涩从心底泛起来。他在赶她走……
“我知道了,你也快点吃饭啊。”她忍住泪,嘱咐了一声后离开了。
夕月望向窗外的蓝天,不时飞过的青鸟,朵朵白云漂浮在远方。阳光很淡,像是从极远的地方照射过来。
忧兰……
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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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况非常好,如果照这样坚持住,不过多久,她就可以恢复痊愈了。”唐医生望着清瘦的不成人形的毕忧兰,心底由衷的佩服。
毕忧兰恍惚地露出一笑,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吗?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苍白但却震慑人心的笑。那个笑像是找到活命的出口,像是拥有生的灵魂。楚天麟出神地望着她,眼里闪过惊艳和震撼。
“接下来还要注意点什么?”楚天麟问。
“基本和以前一样,不过可以在吃的方面加强一点营养。至于疼痛……”
毕忧兰的身体猛地一颤。
医生望着她,露出一个微笑:“会比以前减少很多,肯定足以承受。毕小姐,你的坚强和毅力让我很是佩服,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你定会痊愈的。”
毕忧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身体软了下来。
一只手轻搭上她的肩膀,她抬头,触及到楚天麟黒黝的双眸,那眼神似乎在告诉她:我知道你一定会熬过来。
她冲他微微一笑,随后望向窗外。
湛蓝的天,白云轻轻的漂浮,阳光柔和温暖,光线渗透进她的眼眸。她仿佛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
阳光似乎变的很刺眼,刺眼的逼出了她的泪。怎么又想他了呢?不是已经决定忘记他了吗?她用手抹去眼泪,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楚天麟望着她,眼底黯然。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喂?”楚天麟接起电话。
半晌,他的眼眸一缩:“送进来,马上!”
“怎么了?”毕忧兰问道,她似乎能够感到楚天麟情绪的突然变化。
楚天麟握住手机,不语。
半晌,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您好,我是负责这次调查的Frankie。你委托我们的事情,刚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Frankie将一张医院检查报告取出来:“根据我们调查,毕小姐曾经喝过一杯放过定量安眠药的茶水。这杯水是在她房间的书桌上发现的,上面有毕小姐的唇印。
毕忧兰回想,茶杯她一直放在书桌上,从没有问题啊。
等等……
她记得被静冤枉的那一天,她桌上的那个杯子里是有水的。照道理来说,她往常仅仅是将茶杯放在书桌,只有口渴了才会去盛水。而且她有一个习惯,隔夜的水一定会睡觉前倒掉。但那个时候茶杯里的水的确是满的。
回到房里,毕忧兰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脑子混乱无比。突然她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于是拿起书桌上的水便一口而尽。
“我们偷偷问过那里的下人,没有人知道那杯水是谁送进去的,也没有人看见谁进过毕小姐的房间。但是从以上的迹象看来,毕小姐应该是遭人蓄意投毒,并且投毒的人肯定是这个别墅里的人。”
毕忧兰的脑子突然轰轰响,居然有人会这么害她!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毕忧兰的身体一颤,应该不可能是她,而且没有证据。
“是静吗?”楚天麟沉着一张脸道,“她有吸毒的前科。”
毕忧兰猛然抬头,楚天麟的眼神异常冰冷,隐约闪着可怕的怒光。
“目前没有证据是她,但是她有绝对的动机。”Frankie道。
“我知道了,继续调查。”
“还有……”Frankie望了望毕忧兰 一脸的迟疑。
“说。”楚天麟道。
“毕小姐走后到现在,夕月先生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毕忧兰的身体猛然一怔。
楚天麟望了望她,随后对Frankie道:“你先下去,调查后还有什么事情立刻告诉我。”
“等等……”毕忧兰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为什么他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他——生病了吗?”
她的嘴唇苍白无色。
“非常抱歉,具体情况目前还不是很了解,因为这次调查是要躲过夕月先生和别墅其他人耳目下进行,所以难免会有些困难。我们只知道,每天静小姐会准时替他送饭进去,生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毕忧兰呆呆的望着地面。
“如果月病了,治灵一定会去,那Frankie就会知道他的情况。所以现在月肯定没有事。”楚天麟扶住她,低声道。
毕忧兰的身体不像刚才那样僵硬了。既然这样,那他为什么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呢。
难道是因为她的离开?
心底似乎有希望的暗光在闪烁,但是不一会却又被熄灭了。
不会!
如果是因为她,那个晚上他就不会任由她离开。她听见了他的呼喊,但同时她也听见了静哀求的声音。
那个夜晚,她一步一步的走,一步一步期待着他能挽留她,但最终她还是独自一人,凄凉地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疼痛和难过果然减轻了很多,窗外皑皑白雪将城市染成银白色的一片,放眼望去,似乎看不见尽头。
毕忧兰的身体越加消瘦,经过这几个星期,她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皮肤上,一条条经脉若隐若现。楚天麟为她请来世界最好的营养师配备膳食,但就像大病出愈般,她依然清瘦的惊人。
“哈哈,嘿!别跑,哈哈。”窗外,几个孩子正在丢雪球,圆圆的雪球被丢在同伴身上。他们的小脸蛋被冻得通红,但是依然哈着白气,微笑着,彼此追赶嬉戏。
毕忧兰坐在室内阳台里,静静地望着这些孩子们。
思绪仿佛从很远出飘来,从前,她和安安也这样嬉戏过,因为生长在南方,所以他们很少见到雪,唯一的一次是去北方旅游时见到雪的。那个时候,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安安兴奋大叫,拉着她又是跳又是抱。安安从小就爱雪,因为他觉得雪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纯洁的东西。
想着想着,心不由自主的酸起来,如果安安还在的话,看到这般美丽的雪景,他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
突然,一个孩子在追逐中摔倒了,她趴在雪地里哇哇大哭。几个孩子快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小男孩对着她受伤的地方又是吹气又是揉的。半晌,他将小女孩背起来,和其他的孩子离开了。
雪白的平地上,瞬间变得空无一人,雪花轻盈地飘扬,一片一片落在雪地上,孩子们留下的脚印,渐渐被填埋掉。
“你似乎很喜欢坐在这里。”楚天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毕忧兰望着远方,淡淡地回答:“这里风景很美。”
“一年四季,这的风景都各有特色,冬天很美,但夏天更漂亮。”他顿了顿:“而你——会等到夏天吗?”
毕忧兰愣住。
“刚才唐医生和我说,你的毒瘾已经完全戒掉了,现在只要等你的体力回复,你就能和以前一样生活了。”
她发愣地望着他,很久以后。“太……好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终于能够脱离这地狱般的煎熬,终于可能过新的生活了。
“所以,离开这里的日子也近了,是吗?”楚天麟低哑地问。
毕忧兰愣住了。她怎么一直没有想到呢?楚天麟带她来这里只是暂时的,毒戒了他自然会送她回国了。只是……在国内,她又能去哪里呢。
“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她低声问
楚天麟望着她,似乎看见了她眼里的茫然。
“你愿意留下来吗?”他的声音很低沉。
“如果在这里能够抚平你心里的伤,那就留下来吧。随着时间慢慢去忘记,然后过你新的生活。”
阳光柔柔的照在雪地上,白色的雪似乎发出淡淡余晖,那白光映入毕忧兰的眼眸,就像迷雾在缠绕,朦胧不定。
很久以后,
她望着那层层的白雪,轻声道:“你觉得,雪融化了以后是什么?”
楚天麟思考片刻后回答,“水?”
毕忧兰轻轻摇头,“不,是春天。”她望着楚天麟,微微一笑:“这里的春天一定很美。”
雾蒙蒙的阳光突然清透起来,楚天麟失神地望着她,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微笑。原来,她的笑是那么美,那么沁入心肺。
楚天麟扳过她身体,他对视她道:“无论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忘记他,但你要记得有个人会一直等你,直到你愿意回头的那一天。”
“天麟……”毕忧兰惊讶地望着他。
如果他的沉默和退出让她受尽伤害,如果月不能带给她应该有的幸福。那么他将不会再选择退让!即使对象是他最珍惜的弟弟,他也绝不再妥协!
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将她包围起来,但那种感觉不像是从前那般令人心惊和害怕,她感受到一种坚定的安全感,就像是一层看不见的保护层,让她的心一下子感到平静和安宁。
“天麟……谢谢你。”她由衷的道谢。没有他,就没有现在重生的自己,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他握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冰,而她的手指也同样冰冷:“我会让你忘记月的。”
在两手触碰在一起的时候,一股电流瞬间从指尖通过毕忧兰的全身,她猛地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的用力抽去自己的手。
“抱……抱歉……”她慌张地道歉,快步离开。
雪依然静静地下着,片片的雪花漫无目的的飘在空中。
楚天麟的手垂在半空中,他的背脊僵硬地绷紧,眼底沉黯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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