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表白
云雾妖娆,空气里仿佛弥漫着紫罗兰的花香,她飞奔地冲向山顶,耳畔除了粗粗的喘气声音外,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她跑啊,跑啊。
终于跑到了山顶。夕月陷在烟雾里。他望着她,那么忧郁,一种从没有过的伤感出现在他脸上。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呼喊他。
他的嘴角在动,仿佛说了什么。
她皱眉,她听不见。
他忧伤地看着她。雾气越来越浓,仿佛要把他吞噬掉。突然,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她大惊,冲上去抓出他的手臂,死死地不让他往下沉。浓密的烟雾,他仿佛陷进雾海,她只看得见他的上半身。
他仰望着她,眼里有着无尽的悲伤和痛楚。
她焦急地让他把另一只手给她。他没有说话,依然看着她,眼里有着沉痛的贪婪,仿佛要把她深深地刻进脑海。
最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手臂从她的双手中滑落。
一瞬间。
烟雾突然消失。
万丈深渊!
他直直地往下坠落!
轰——
毕忧兰突然睁开双眼,害怕和震惊充满整个眼眸。噩梦……细小的冷汗从额头渗出,她深吸一口气,企图平静下来。
“怎么了?你还好吧。”
毕忧兰转过头,一位漂亮的护士小姐,“烧好像已经退了。”
“我怎么了?”她望着她,问。
“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情了。”护士从一旁端起一杯水,“来。”她小心将毕忧兰扶起。
“……”温热的水从喉咙滑下,一股暖流在胃里化开,袅袅的水汽迷雾紫褐色的眼眸。
心藏深处突然一阵酸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我怎么会在医院?她的心仿佛被人悬半空中,异常气闷。谁送我过来的?发生了什么事?她机械地将水喝下,双眸迷茫不安地张着,床旁的紫罗兰散发着淡淡清香。
滴答……滴答……定时计倒走的声音。他柔声的说:我们会没事的。火红的血花开在脚下。她被他死死地护在身下,响起山崩地裂的爆炸声。
突然,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那时发生的一切全部涌入大脑。护士小姐发现毕忧兰的异常,她急忙将茶杯放在床旁:“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去叫医生,你撑住!”
突然她拉住护士的衣服,紧紧地:“夕月……”很轻的声音,单薄得仿佛如烟一般。
“什么?”
“夕月,他怎么样了?”她看着她,眼底一片黝黑。她知道,那个炸弹炸了,她清楚地听见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是被他护在身下,她仍然能感受到最后的那阵灼热。
“你不想太多,好好休息吧。”护士勉强地笑道。
“回答我,他怎么样了?”
“……”
“你说话啊!”毕忧兰低吼道,护士被她的厉声一怔,半晌过后,勉强地说:“你不要激动,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紫褐色的眼眸渐渐暗下去,“……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没有。他没有死。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你干什么?躺下,快躺下啊!!”
毕忧兰拔掉另一只手上的点滴,挣扎地想要下床。护士惊慌的按住她,她很虚弱,现在根本不可以下床。
“毕小姐,你这样做会加重你的病情的,请你配合!”护士极力地镇住毕忧兰。
“放开我!”她吼道。
“对不起,请你配合!”毕忧兰的身体虽然很弱,但是护士用尽全力还只能勉强将她按在床上。
毕忧兰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没死?没事?她明白那些为了安抚病人情绪而撒的谎言,除非她亲眼见到他没事,否则她决不相信。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
“请你不要让我们为难,如果你再这样,那我就要为你注射镇定剂了。”
心没由来地狠狠一抽,她一皱眉,不知哪来的力量,狠狠地将护士推倒!
寂静的深夜,空荡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微暗的灯光,病房的门都被关的紧紧的。气温很低,即使开着空调,毕忧兰仍然能感到刺骨的寒冷。
在哪?
她茫然的四处张望,冷汗渐渐从额头渗出。
她喘着气,撑着墙壁,艰难地走着。
不可以有事,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有事!
雪白的墙壁将她的脸色映衬得格外苍白。
远处有一盏小灯亮着,
暗红的颜色格外刺眼。
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她没有理会,摇晃地向那走。
“重症监护病房”
透明玻璃。
她屏息往里面张望。
房间里很昏暗,只有一盏小灯亮着。夕月躺在床上,他戴着氧气罩,看起来很平静。心跳监视器,一条曲线平稳地起伏着。她怔怔地望着他,心痛的让她要晕过去。
他活着,他还活着!
她望着平稳起伏的曲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就那个时候,强而有力的臂膀一把抱住了她。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打开。
“她怎么会在这里?”治灵望着楚天麟怀里的毕忧兰问。“大概是溜出来的。”他低头望着怀里的毕忧兰。
“你最好快点送她回病房,否则一会温度又要上去了。”
“好,夕月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不过危险期还没有度过。”
楚天麟吁了一口:“什么时候才能度过危险期?”
“目前为止很难,他现在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很差,过几天等他稳定下来,我们还要再进行胸腔手术,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康复的。”
楚天麟点头,“谢谢。”
“不用,这些都是医生的职责。”说完治灵便回到加护病房去了。
楚天麟低头望着怀里的毕忧兰,苍白的脸庞,她虚弱地闭着双眼,眼角镶嵌着点点泪滴,他伸手将泪滴擦干,眼里一片黯然。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如春,毕忧兰靠着床头望着窗外,很温和、很安逸。
楚天麟推门而入,护士看见他连忙站起。他走到床旁,将花瓶内的紫罗兰卸下,换了一束新,“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夕月怎么样了?”
“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了,不过还须要观察。”
毕忧兰点了下头,眼里仿佛化出一个笑容,很小很淡。楚天麟看到她的笑意,话语有些僵硬:“他不会有事的,但你也要配合好医生,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嗯。”
“关于照片和玄龙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你可以放心。但是以后自己要小心点,千万不要再单独行动了,有事可以找夕月商量,也可以找我,嗯?”
毕忧兰看着他,也可以找我?“楚天麟……”她低声说,“有一些事情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一开始我去你生日舞会,要求你放过毕天寒,你说只要我陪你跳舞,便可抵消债务。七百万,就算你再有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况且当时你是第一见到我,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楚天麟看着她,沉默不语。
“而这次,你明明知道事情会十分危险,却还是愿意伸出援手,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毕忧兰望着楚天麟,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今天的楚天麟和以往不同,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力量让她将疑惑和不解全说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低哑。
毕忧兰惊愕,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会从楚天麟嘴里说出来。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冷静、睿智、坚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的这一些特质是我所欣赏的,对我而言那七百万远比不上你存在的价值。”
“……有这些特质的人很多。”
“但你的外形正好也是我中意的。”其实他所中意的是静吧。那晚见到毕忧兰,看见她像极静的脸庞,惊讶还没来得及消失,一股喜悦就涌上心头,他想要抓住她。过去因为夕月,出于对他的愧疚,他不能和他竞争,也不愿意和他竞争。但是现在毕忧兰出现了,她不是静,也不属于夕月,所以这一次他不准备放弃了。
“谢谢,能得到你的欣赏,我感到很荣幸。”毕忧兰尴尬的一笑。这是表白吗?怎么感觉有点像表扬下属。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你对夕月是什么感觉?”楚天麟低哑地问,“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她摇头,一开始,她的确很讨厌夕月,特别是那张一直微笑的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心境。但是在她感到无助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地出来帮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的伤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夕月的感觉开始变化了,只是她不知道,这改变能叫做喜欢吗?
楚天麟皱眉黯然,从前的她总是马上的否定,而现在她已经开始犹豫了:“他不是一个你能够爱的人。”
“为什么?因为他是寂月门的门主,黑道的老大?”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吗?”
楚天麟看着毕忧兰:“你有想过他为何会买你吗?”她的呼吸一下子收紧:“为什么?”
“在你没有知道原因以前,记住我的话,不要喜欢他。”
“什么原因?你知道是不是?告诉我,他为什么会买我!”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这个要他亲口告诉你。”
“……”
紫罗兰在床旁轻吐着芬芳,淡淡的花香夹杂在空气里,香气吸入进肺部随后慢化成阵阵哀伤。毕忧兰沉默半晌,问:“你和夕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弟弟。”
毕忧兰一惊!夕月和楚天麟居然是兄弟!“他是你的弟弟?那为什么他会进入黑道?你们家族不是很强势吗?”
“这是一些家族的原因,不方便告诉你,但他的确是我的弟弟——楚天佑。”楚天麟的语气很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家族的老一辈,还有寂月门最上层的领导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
“夕月遇到困难,通常不会找人帮忙,如果有事情很棘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你想让我做你的眼线?”毕忧兰挑了挑眉。
“这次如果我没及时赶到,后果你应该可以想象。”她的眼睛有些暗下去,楚天麟继续说道:“这种事我不想再让它发生,毕竟夕月受伤是你和我都不愿看到的。”
“……”
一阵沉默,毕忧兰低头看着雪白的床单。
“月的能力我很清楚,所以我只想要你告诉我一些他不能处理的事,特别是那种危险性极强的事情。”
过了一会,她抬头看着他:“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对这件事保密。”
“这是当然的。”楚天麟许诺。
“抱歉,打扰了。”就在这时候,护士推着车走了进来,“毕小姐,吃药的时间到了。”楚天麟从她手中将药碗接过,随后问:“除了这个药她还要吃其他的吗?”“这个时间段没有了。”“恩。那你先出去,她吃好了我会叫你。”
楚天麟舀了一勺药,将药水轻轻吹了几下,送到了毕忧兰的嘴边。毕忧兰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吗?我自己可以吃。”
“很烫,你拿不稳。”
“那等凉了再吃。”让他喂药太奇怪了,更何况她还没有虚弱到这种程度。
“药凉了就不能吃了。”楚天麟强迫地将药喂到毕忧兰嘴里。毕忧兰皱眉:“咳!”突然她呛了一下,“好苦。”
楚天麟拿起一张餐纸擦了擦毕忧兰的嘴角,“苦口良药。”随后又舀了一勺药。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淡淡地橙黄色环绕着两个人。楚天麟小心地喂着药,他的眼底隐藏着很浅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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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普通病房。
“你又来啦。”护士对着门外的人招呼道。毕忧兰捧着一束鲜花,对着护士微笑:“嗯,早上好。”
“呵呵,早上好。”
毕忧兰将病床的花取下,换上一支新的。
“你这样每天都过来,会不会很辛苦啊。”
“不会的。”她摆弄着花,让它们放得更漂亮:“今天的花是我亲手扎的。”她微笑,鲜花似乎一下子开放得更美。
“你很喜欢紫罗兰吗?”护士问,这半年她带来的每束花从来都没有少过紫罗兰。
“嗯。”
“我以前听说偏爱紫罗兰的人内心崇尚高雅和天使般的圣洁,但同时也代表了她的单薄、脆弱,渴望有一个理想的归宿。”
她回头,花簇拥在她脸庞,“很有趣的说法,你从书上看来的?”
“不是,曾经在网上看到的。”紫罗兰映衬着她紫褐色的眼眸,她的脸很安宁,如花淡淡的幽香:“网上的东西通常都不准的。”
“还好啊,我觉得满符合你的。”护士望着病床上的夕月笑道,“渴望有一个理想的归宿。”
“你不要乱想。”她将视线转向夕月。病床上的他,很安宁,像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今天他的情况怎么样啊?”
“还是老样子。”护士叹了一口气。
“你放心,他一定会醒的。”护士安慰道。
“嗯,我相信。”
早晨的太阳很暖和,阳光柔柔地洒在毕忧兰身上,长长的发丝,光线忽明忽暗地投影在雪白的被子上。
毕忧兰看着夕月。安宁的脸上,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她眯起眼睛,还好他划的不深,通过手术以后伤口愈合的很好。治灵说,只要再过段时间,这划痕就会彻底消失的。
她抚摸着伤疤,病床上的夕月脸色有点苍白。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幼崽的低鸣,“如果一开始就把事情告诉你,那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所以——你在惩罚我是吗?让我每天沉浸在悔恨当中,一次又一次想起你受伤的画面,想起你为了我……”
风宛如想安抚她的情绪,低低柔柔地在她的手指间缠绕。良久,她深吸一口气。
“如果是这样,那这惩罚够了好不好?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你醒过来好吗?”夕月闭着眼睛,他的睫毛很长,似乎有星星光亮在上面。他苍白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真的够了,好不好。月,你醒过来,我……求求你。”她不知道原来她在他心里会那么重要,即使在炸弹将要爆炸的前十几秒,他依然没有离她而去,为了让她活下来,他甚至用他的身体紧紧的护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悄然地从眼角滑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化出一朵朵水花。
阳光仿佛穿过一切,散在夕月长长的睫毛上。闭合的双目下,眼珠悄悄地来回滚动。
他的小指突然动了一下。
在这刹那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盥洗室。
毕忧兰将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感觉渗透进脑海。水龙头里水哗哗地往下流,她抬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你不该这样的,你不是已经对任何事都不在乎了吗?她用力地擦去泪痕,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如果不醒来,那就陪到他醒来的那天。
毕忧兰吸了一口气,随后关掉水龙头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就看见狼影靠在不远处的走道旁。
狼影看着她,眼里有着复杂的神色。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今天正好有空,他还是没有好转吗?”
“嗯。”
狼影注意到她脸上的淡淡的泪痕:“你哭过了?”
“没有。”她低着头。
“……”狼影沉默了半晌,说:“毕忧兰。如果月醒了,你会怎么样?还会像原来一样对他吗,冷冰冰的?”
她沉默不语,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月为了你连性命都不顾。你知道吗?对于他而言,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他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情。所以……”狼影叹了一口气,“如果月醒了,请你对他好一点,可以吗?看在他救你的份上,不要像以前那样冷冷地对他,他真的会伤心的。”
“……”毕忧兰完全没有想到狼影会对她说这些,“我还没有你想得那么没人性,你放心,我不会的。”她看着他,眼里有着淡淡的忧伤,那也要等他醒过来啊。
“嗯。谢谢你。”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微笑:“不过——如果你能对他说‘我喜欢你’我想他会很高兴的。”毕忧兰看了狼影一眼,“呵呵,开玩笑的拉。”他拂过毕忧兰肩膀,推了她一下:“走了,我们进去了。”
病房门轻轻地被推开。
刺眼的阳光,她不适的眯起眼睛。
身后,狼隐勾起温暖的微笑。
空气里仿佛有千万只透明的泡泡,七彩的光线照在床头,白色的病服,一切如梦幻般缥缈。
这……是梦吗?
毕忧兰不置信地眨了下眼。
眼前,他靠在床头,对她露出一个苍白却柔和的微笑。阳光下,他宛如坠入人间的天使,清透得令人窒息。
毕忧兰怔怔地看着夕月,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她走到床边,紧紧地注视着他。
很久很久,
“忧兰……”虚弱的声音,渗透着无尽的温柔。
毕忧兰的身体仿佛蹿起一阵电流,她如梦初醒的睁大双眼,他终于醒了!顿时她的心里如浪涛般翻滚。
她慢慢地俯下身,
有些颤抖,
她抓住他的病服,然后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淡淡的幽香,他特有的味道。突然喉咙一紧,眼泪不能抑止地流下。
病服染湿,他轻轻地揉着她的发丝,眼里满是温柔和怜爱。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只有床头那美丽的紫罗兰,还在散发着她幽幽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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