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宁天出门不久,韩苍便挪到了床边,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那碗泡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的确饿了,不止一点半点,昨晚的战斗令他消耗了太多的阳气,虽然靠着睡眠恢复了体能,但体内仍然感到阵阵阴寒,他急需补充一些热量,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就能帮上大忙。
韩苍正坐在床边吃面,他暂时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屋子里又有些冷,所以不想下床走动,至少要等自己吃完面。
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了敲门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马丁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黑色的衣服。
“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好点了?“马丁进屋后随手把门关上,然后把手里那叠衣服放在了床尾。
“我没事了。这是什么?“韩苍盯着那叠衣服,问。
马丁把双手伸进兜里,耸耸肩说:“你原来那件夹克跟衬衫都没法再穿了,裤子也磨破了,所以给你找了一套我们猎魔人的衣服,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韩苍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韩苍见手里的碗面吃得也差不多了,于是放到一边,打算先试试猎魔人那套黑色的皮衣,他之前看着鬼神跟大哥穿的还挺酷,说实话,自己有点羡慕。
韩苍探起身子,伸手把床尾的衣服拿到身边,这个过程中他戴在脖子上的那颗夜明珠处于悬空状态,令他感觉到了一丝重量,随即回想起了什么。
韩苍用手握住了那颗夜明珠,琢磨了片刻,马丁注意到他表情有点怪,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他摇了摇头,然后又把手伸进T恤里面摸了摸,这才露出了一丝恍然的表情。
马丁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之前给韩苍换衣服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在韩苍衣服的最里面,穿着一件薄如轻纱样的马甲,跟蝉翼似的,半透明的料子闪闪发亮,仿佛点缀着无数颗绿宝石似的。
韩苍摸到了那件蟾衣,知道自己还穿在身上,与此同时他也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幕:那个红发女妖的四根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背后偷袭,扎进了韩苍的后背,换作其他人,身体早就被扎穿了,但正因为韩苍穿着这件寒蟾王赠予的“仙蟾隐“,所以没有受伤。
“遥希,谢谢你。“韩苍在心中默念道,多亏之前她把这件早已被自己遗忘的蟾衣重新拿了出来,否则昨晚他可能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韩苍的心间忽然溢满了柔暖情长,他有些想念遥希了,想念两个人在一起,每天开开心心、简简单单的日子。
“那个,你没事吧?“见韩苍一直沉默不语,马丁试探性地问了问。
韩苍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没事。“
在摇头的同时他也将心中的思念一并抛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韩苍明白自己面前的路会有多么艰难险阻,如果他真心期待着与遥希的重逢,最好现在专注于眼前的事物,别无他想。
“对了,我手机在哪儿?“韩苍抬头问。
马丁微微一怔,似乎刚才走神了,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了韩苍的手机,递给了他。
韩苍想要上微「信看一眼,却发现手机已经黑屏了,估计是没电了。
“那个——“马丁犹豫地动了动嘴唇,不想让自己听上去是在催韩苍,委婉道,“大家都已经在楼下了,你那个朋友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把衣服穿好了咱们就一起下去吧。“
“喔哦,好。“韩苍点点头,迅速把衣服拎起来,手伸进了袖子里。
马丁本想问问韩苍关于他身上那件蟾衣的事情,但之前看到韩苍的表情有些古怪,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眼下倒有另外一件事情他很好奇,于是开口问道:
“对了,那个叫‘宁天‘的,你、你跟他认识?“
韩苍点点头,他已经把那件黑色修身夹克穿在了身上,尺码刚刚合适。
“他跟我以前算是同学吧。“
马丁扬起了一侧的眉毛,不解道:“什么学校?X战警那个?“
韩苍笑了笑,故弄玄虚地一字字道:“神话学校。“
马丁听了感觉更加疑惑了,怀疑道:“所以说他跟你一样,也会那些——“
他顿了顿,寻找着措辞,小心翼翼问:“那些通灵的法术?“
韩苍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把马丁看得彻底糊涂了。
“到底‘是‘还是‘不是‘?“他又问。
韩苍微微叹了口气,笑道:“准确地来说,我们两个不在同一所学校,宁天所修习的仙法跟我也完全不同,只不过我们两个曾经有点交集,所以算是认识吧。“
“喔。“马丁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所以也不算是朋友了。“
韩苍站了起来,把腰带系好,跺跺脚,整理了下衣服,接着说:“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等一下!“正当韩苍准备出门的时候,马丁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怎么?有事?“韩苍皱着眉头问。
马丁紧张兮兮地说道:“我跟你讲,你的身份我跟所有人都说是天师,包括那个叫‘宁天‘的,他也不否认,所以你出去之后千万不要乱讲,就当自己是天师,听明白了么?“
韩苍点了点头,他还以为多大的事,至于么。
于是两个人先后走了出去,门外是一条开放式的走廊,没有墙面或玻璃,只有一排栏杆,可以把楼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同样的,楼下的人也能把走廊上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韩苍刚一出门就愣住了,他不仅发现这个走廊原来是开放式的,而且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大仓库里,头顶上方是钢筋搭建的房梁,呈三角形,沿着中间的屋脊悬挂有一排照明灯,伞状的白光像罩子一样投射到正下方的大厅里。
走廊四面都有,呈口字形,就像一个天井似的,马丁在前面带路,韩苍跟在后面,两人沿着走廊一直向楼梯口走去,一路上,站在楼下的猎魔人纷纷抬头望着韩苍,他们中有怀疑的目光,好奇的目光,警惕的目光,冷淡的目光,总之,被人群围观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但韩苍也不去理会那些目光,表情十分淡定,步伐随意而又沉稳。
楼梯口位于走廊的尽头,而且是用金属焊接构成的铁制楼梯,下楼的时候每走一步,整个楼梯震得“当当“响,在众人围观的目光中愈显尴尬。
在楼下大厅的中央,摆有一张四方形的会议桌,桌子的四个边与楼上的四条走廊平行,所有的猎魔人都围在那张桌子的四周,桌面上平放着一个用麻绳捆绑的睡袋,韩苍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跟马丁用来装魔剑的睡袋。
人群纷纷退避,让出了一条通道,马丁跟韩苍走到了那张桌子跟前,在他们对面站着魏曼跟鬼神,魏曼朝韩苍浅浅一笑,鬼神用那冷酷的眼神扫了一眼韩苍,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在韩苍的右手边,也就是与他经过的那条走廊最近的一边,站着公会三巨头之一的大哥,至于他的身后,都是些普通的猎魔人,没有哪个看上去令人印象深刻,所以韩苍猜测另外两位重要人物,似乎并不在场。
比较有意思的是桌子的这三个边都有猎魔人聚拢,然而在大哥的正对面,也就是韩苍的左手边,却没有一个猎魔人站在那里,因为那里站的正是宁天,并且他还不是一个人——
在桌子跟前放有一张带扶手的椅子,加了三四个座垫,叠的很高,然后上面端坐着一位看上去不超过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子,剪着齐刘海的娃娃头,看不出男女,眉清目秀,样貌端庄,就跟广告里出现的小童星似的。
在那小孩的身后,紧贴着座椅靠背,伫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袭黑衣,面容严肃冷峻,看上去像是贴身保镖,而在小孩的右手边站着的便是宁天,他跟之前在韩苍屋里感觉不太一样,收敛了笑容,眼神令人琢磨不透,摆出了一副扑克脸。
“哼,全都在装「逼。“韩苍对身边的马丁悄悄说道。
一旁的大哥目光微微侧移,落在了韩苍的身上,但很快就又收了回去,继续注视着站在对面的三个人。
诺大的仓库里鸦雀无声,气氛一时之间显得很紧张,一双双眼睛在宁天与大哥之间来回徘徊,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着,不知道哪一方会先开口。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请允许我首先代表公会谢谢你们昨晚出手相救,我们猎魔人欠你一份人情,来日若有需要,猎魔人公会必定鼎力相助。“
大哥洪亮雄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在宽广的大厅中回荡着。
对面,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反应,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反倒是身旁的宁天淡然地笑了笑,开口道:
“说起来,我们此次来猎魔人公会,倒的确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诸位帮忙。“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表情,随后把手伸向了韩苍,道:“由我的老同学韩苍送来的这件东西,是一把名为‘蜻蛉切‘的妖刀,乃是魔族的至宝,现如今流落在人间。昨晚之所以会有大量妖怪出现,正是为了夺取这件邪恶的兵器。也许你们中有人会觉得,既然它是魔族的东西,为什么我们不把它物归原主呢?错了,万万不可将它交给那些妖怪,否则会有难以想象的灾祸降临到人间。“
“你怎么知道会有灾祸降临?“宁天话音刚落,韩苍立马跟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他们中的很多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在韩苍与宁天之间,仿佛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但这两个人既然说是同学,又都是天师,不应该立场一致才对么?
魏曼也感到一丝古怪,她疑惑地盯着韩苍,不明白他跟那个宁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大哥一言不发,冷静观察着这两个人。
宁天意味深长地看了韩苍一眼,淡然一笑,道:“近半年以来,妖怪们变得异常活跃,在我一路走来,经过的城市中有许多妖怪出没,它们并不是人畜无害的那些小妖,而都是些非常危险、生性凶恶的妖魔,它们似乎被某股势力有意安排在人间各处,潜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正等待着什么。“
“等待什么?拿回这把蜻蛉切么?“韩苍的嘴很快又跟了一句,让整个谈话的气氛更加糟糕了。
周围的那些猎魔人看了顿时觉得很紧张,事先谁都没料想到这场谈话竟然会变成两个天师之间的争论,昨晚被宁天救过的那些猎魔人更是背后直冒冷汗,他们见识过他操控雷电的强大力量,同时对于韩苍所拥有的未知力量感到畏惧,真担心一旦这两个人僵持不下,突然大打出手,那场面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天连续被韩苍逼问了两次,倒也沉得住气,他依旧表情自然地笑了笑,解释道:“拿回蜻蛉切只是第一步,我有一种预感,魔族一定会有更大的动作,我感觉到一股暗流在涌动着,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到来、某样东西的回归、某个人的出现,然后将要掀起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浪。“
韩苍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声,惹得周围人投来极其紧张的目光,他不予理会,开口道:“无风不起浪,你这是在推波助澜么,宁天?“
宁天对韩苍一再的驳斥似乎忍无可忍,嘴角终是露出了一抹诡谲的微笑,盯着他,一字字道:“的确,如果不把蜻蛉切交给魔族,它们一样是会不断地找寻它,人间四处还是会有妖魔作乱,可倘若将它交给了魔族,我们同样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谁知道它们为什么迫切地想要拿回这件东西?要拿它做什么用呢?“
韩苍的嘴角轻蔑扯动,笑着说:“那难道这东西就要一直放在猎魔人公会么?昨晚发生的事情难道还不够糟糕么?“
“可如果这东西在我们手里,至少可以让妖怪们把矛头从无辜的人们身上移开,至少我们有能力对抗妖怪,但如果将它交给了魔族,那后果很有可能是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遭殃。“
宁天的这一番话迅速得到了在场许多猎魔人的回应,他们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马丁借着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心里真为韩苍捏一把汗,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韩苍的立场突然变了,直到昨晚被那异形飞龙带走之前,一切都还跟计划的一样,但自从在溶洞里再次遇到韩苍之后,马丁就感觉他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
韩苍探起身子,双手支在了桌子上,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宁天,也许这一年多的时间会改变许多事情,但有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变,宁天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非常清楚。
“你的意思是由我们来对抗整个魔族么?你固然有能力杀人,但你真的明白该如何救人么?你分得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么?“韩苍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针对着宁天,让周围人听了有种话中有话的感觉。
宁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上去不为所动,缓缓道:“对抗魔族只有我们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说罢,他把一只手搭在了椅子里的那个小孩子的肩膀上。
众人一愣,被这十分突兀的一句话搞糊涂了,不解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他看上去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越看越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富二代,何来所谓的对抗魔族一说。
韩苍皱了皱眉头,他也不清楚宁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宁天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一字字道:“这个孩子,就是我们对抗魔族的唯一希望,他,就是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位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