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苍无奈地翻了翻眼珠子,对陆舒瑶一字字道:“我说,你难不成是色盲么?我穿的明明是深蓝色好吧?反倒是你,山上这么凉,你露着肚脐最好拉肚子。”
说完他把头扭到一旁,不屑于再看对方一眼。
“你!…”陆舒瑶眉头一拧,甩开胳膊一副要过来打架的阵势。
盼英连忙迎上去将她拉住,笑着劝道:“哎呀,好啦,阿瑶,你真是的…等在这里该不会就是为了找韩苍吵架斗嘴的吧?”
陆舒瑶轻蔑地一笑,白了韩苍一眼,道:“谁稀罕跟他吵…校长让我来等你。”
盼英会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她们已经过去了么?”
陆舒瑶点头默认。
“那好吧,我先把他们三个送去住宿,然后就去找你们。”
陆舒瑶淡然一笑:“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于是盼英跟陆舒瑶走在最前面,朱灵跟夏小晴跟在中间,韩苍走在最后面,一行人登上石阶,向着天河的校园深处走去。
建在山上的天河高校,充分利用了周围天然的地理环境,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怪石嶙峋,在大片绿色之中点缀着几棵开满桃花的红树,一条欢快的溪流自山顶奔下,分为无数支流淌向校园各个方向,古色古香的木质拱桥搭建在溪流上,登上拱桥,环顾四周,有山有水,红绿相间,香榭亭台,天河的布局与景观宛若一座皇家园林。
韩苍一行人在经过三座拱桥、登上一条蜿蜒的石板路之后来到了一座楼阁的跟前,抬头望去,牌匾上写着“望云台”三个字。
盼英笑了笑,对三人说道:“好了,这里就是你们留宿的地方,今晚天河应该没安排聚餐吧?”她回头看了看陆舒瑶,对方摇头说了声“没”。
“那样最好了,你们今晚在这里吃就可以了,明早八点钟我来接你们去‘青云阁’。”
朱灵点了点头,笑道:“麻烦你了,盼英姐。”
“哎呦,可千万别这么说…”盼英笑着摆摆手,“你们是二小姐的学生,我怎么能怠慢了呢。”
她准备转身离去,道:“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然而不等朱灵挥手送别,陆舒瑶却突然开口道:“等一下。”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怔。
盼英好奇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陆舒瑶的目光落在了韩苍的身上,一字字道:“校长说,让你也去。”
盼英的脸上掠过一抹惊诧,她张了张嘴,道:“怎、怎么?韩苍也要去?”
朱灵跟夏小晴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韩苍也是一脸茫然地挑了挑眉毛,问:“去哪儿?”
陆舒瑶嘴角扯动,极不情愿地说道:“去扫墓。”
韩苍惊得张大了嘴巴,朱灵听了也露出诧异的目光,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盼英微微叹了口气,朝韩苍抱歉地笑了笑,说:“还记得车上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名字么,天…美…”
“天美”两个字她是用唇语发出的。
韩苍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跟着一起来吧,既然大小姐说了。”盼英已经转身,经过来时的那条石板路,朝着另一条上山的路走去。
韩苍无奈地把行李放下,对朱灵跟夏小晴说:“那你们先进去吧,我跟着去去就回来。”
朱灵的眼神略显不安,建议道:“要不我们也陪你去。”
“不行。”陆舒瑶双手抱在胸前,道:“校长说了只让韩苍一个人去,你们俩还是留在这里等他比较好。”
朱灵显得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我跟夏小晴先去房间了,记得晚上回来吃晚饭。”
韩苍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随陆舒瑶向山的更高处走远了。
…
俯瞰整座天河高校,就像坐落在山顶的城堡一样,孤高而又宏伟,遗世独立。
尽管天河是沐浴在圣光之下的空中园林,然而它的周围却是茫茫一片悬崖峭壁,尤其是在山峰的背阴面,光秃秃的峭壁毫无生机,中间隔着一条漆黑的深渊,就连光线到无法越过这条深渊抵达对面,飞到一半便折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在这条深渊的中央隐约露出一块巨大的石柱,虽不见其全貌,但只要看一看这深渊有多深,而在一片黑暗之中居然能见到一块漂浮着的巨岩,便可想而知这石柱该有多高。
仅凭石柱浮出深渊的这一部分,看着像一个井口,中间是空的,井边有一座吊桥一直延伸到天河高校所在的山峰,然而吊桥破败不堪,在空中显得摇摇欲坠。
这一边,沿着吊桥口周围修了一排亭台,依山崖而建,高矮起伏,曲折回转。
柳伊莉就站在亭台的中央,正对着吊桥口,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朴素简单,毫无藻饰,头发也是自然披在身后,梳得一丝不苟。
她目光暗淡地盯着吊桥对面的那块巨岩,神情悲伤地喃喃道:“对不起,小美…我现在才来。”
在左右两旁的亭台上也站满了碧水的学生,她们穿着海洋蓝的道服,每个人的胳膊上都缠着一条黑色的绫带,手中捧着一朵纯白的睡莲,与她们衣服背面上,碧水的校徽“八瓣莲花”相呼应。
韩苍跟在陆舒瑶的身后,穿过一座亭子,然后沿着栈桥下到了山崖边的亭台。
盼英等在亭台的入口前,她将一条黑色绉纱递给了陆舒瑶。
“在这儿等着吧,校长一会儿出来找你。”她回头匆匆说了一句,接过那条绉纱,绑在了自己的腰间,然后走进了亭台,穿过回廊直到柳伊莉的身旁。
从深渊之中吹来阵阵阴森森的冷风,那风声听着像是冤魂的哀嚎,在人耳边低语,听了浑身都渗得发慌。
可是挂在碧水每个人脸上的却只有悲伤,她们丝毫感觉不到周围阴森恐怖的气氛,默然注视着远处那块井口状的巨岩。
柳伊莉微微张开了嘴巴,嘴唇蠕动着,缓缓地在说些什么。
随后陆舒瑶的嘴巴也一张一合,跟着她念了起来。
那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渐渐传递到了每一个星兆者的嘴边,她们都开始蠕动嘴唇,跟着柳伊莉一起,吟唱出一首悲伤古老的歌谣。
那歌声舒缓却又凄凉,韩苍听不清歌唱的内容,但曲调中透露出了一抹无尽的悲伤,就连原本阴森的冷风似乎都被感染了,风中听不到冤魂索魄的哀嚎,唯有一段延绵不绝的忧伤,渐渐飘向了远方。
韩苍也被这伤感的气氛打动了,他不禁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反复纠缠。
盼英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太阳井’,据说古时候,获得神谕的天启者进入井中修炼,得道之后便会有一束圣光从天而降,照出井中的人,那时只要沿着这束圣光便可飞升而上,直入九霄。”
她发出一声嘲弄的哼笑,似乎对自己刚才所说的嗤之以鼻,接着道:“天启者就因为有一双可以自由翱翔的翅膀,便把这看成了‘羽化登仙’的象征,所以他们对自己‘神之子’的身份一直深信不疑,却也因此酿成了悲剧。”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当时的比赛让学生们下到了‘太阳井’的深处,但就连天河自己都没弄明白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只看到一团烈火像火山爆发一样从井口喷出,在那火焰冲上天空的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如死灰般熄灭,所有的希望都被烧成了灰烬,最后…”
盼英声音发颤,断断续续地说:“什么…都没…留下…”
韩苍默然地低下了额头,他唯有在心中发出沉重的叹息。他很纳闷,这些求仙的传说为什么总会有人去信,而且还要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这样一来还能算作“仙”么?
吟唱还在继续着,当落日的余晖照到井口上方的时候,所有的星兆者纷纷伸出了双手,手心的莲花在蛟龙的护送下,在歌声的陪伴中,缓缓飞向了那座枯井。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