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迅速穿好衣服,林幻注意到高蕊穿内衣时把身子转过去,完全将后背留给自己,尽管内心波动,但兴奋中的他还是不断回忆整夜发生的。他甚至奇怪,看来如此性感的后背为什么在爱抚下变得平淡,如此诱人的身体会因紧紧抱过而失去魅力。一天当中,林幻总在观察高蕊,或在现实或在记忆,他无时无刻不发现潜藏在她身体中的诱人之处。林幻曾经痴迷地盯着她双腿,可没有想到在肉体间的交流后高蕊竟如此陌生,他想一定是自己出了问题。
激情过后林幻陷入空虚。原本答应晚上和浅草一起吃饭,但惶恐会在亢奋中坦白背叛,只能硬着头皮编谎话:去教室背英语!考试你能理解吧!我可是好学生呢!林幻尽可能把语气变得弱智。起初在电话另一侧的浅草还撒娇,但瞬间她又改变了态度让林幻好好复习。他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幻又找到高蕊,用了同样粗劣的谎话推辞约会。当林幻结结巴巴地说“我得回去帮妈妈修马桶……”时,高蕊只是心不在焉地看看林幻,完全不在乎他去做什么。
带着几许抑郁的林幻回到了宿舍,在床上趴了几个小时后坐了起来,穿上了羽绒服,又戴上了厚厚手套。陈郁再三追问去向,林幻只是眨眼。这时齐勇制止陈郁好奇心,林幻才有机会像头熊样从寝室人诧异的目光中消失。
岁末寒冬让林幻在出门一刻清醒。夜完全融于天空的沉静中,林幻缓慢挪动脚步,不时抬头望望。寒冷空气不断下坠压得他呼吸沉重,沿着马路边冷清的小店,他来到平日练功的地方。林幻站定后脑中渐渐回忆上次师父对功法的要求。近来,张天印观察到他时常心神散乱,导致站桩时间架不均,神散力散,但是仍旧一味地执着刻苦,便告诫他练功时意境应该高远空灵。
林幻思考师父教诲,马路另一侧多出几个鬼祟的人,几个高矮不同的身影突然钻进黑暗。林幻虽背对他们,但精神早蔓延到四周,他迅速察觉了异常的形影。由于掌控着他们在空间里运动轨迹,林幻并不急于马上转过身,等待他们意图的进一步显现。不一会儿,林幻又听到嘀嘀咕咕声音,这次竟有人慢慢地朝着他走过来,他脚步很轻,故作正常。林幻不再关注这几个具体目标,将身体完全交给外界,他让自己在安静中更加静谧,从而让灵肉迫近更加敏锐的应急状。
林幻故作迟钝让他后面人更大胆,借助辆汽车开过的声音,那人大步向前挪动,眼看身材魁梧影子轻手轻脚逼近,他害怕衣服发出声响让林幻猛醒,于是以“十六倍慢放”速度伸出了只手要去摘林幻帽子。但进行到一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缓慢摇摇头,把手放下来。他继续往前缓慢挪动脚步,气都是半口半口地喘,从旁边看去,他是想从后面拦腰抱住林幻。眼看着黑影蹲下身,伸出的双手就要在林幻身体前面合在一起,可当他前胸接触到林幻羽绒服,力气刚使出一刻,林幻浑身螺旋状一颤,随后打着弯撕裂黑夜的惨叫响彻天空……
后面观阵的几个人也只模糊地看到这幕,原本以为同伴能把林幻抱起甚至夹在怀里,但瞬间腾空的却是林幻身后的黑影。这个满身娘子肉的躯体像衣服飘出去,双脚在空中滑行了九十度后头部率先着陆,随即“唔”一声宣告行动失败,继而倒下去就没再发出任何响动。
林幻顺势蹿出去很远后才转过身,恐怕再有其他人扑上来,先看过地上的黑影一动不动,才注意到马路对面几张已经变了形的面孔。这下林幻更加惊异了,他本以为是心怀不轨的歹徒,没想到呈现眼前的是那些熟悉的脸孔,但他们一时间仿佛都被抽象化了,同宿舍的齐勇、苏然、莫安,全都处于痴呆状态中,仿佛被安在了毕加索的画框当中。
林幻没有在站立的人当中发现陈郁,头脑飞速运转后,十分确定躺在地上的人很可能就是他。这时齐勇他们赶快跑过来,只见陈郁可怜巴巴地趴在那儿。见此情景大家慌乱扑了上来,混沌中林幻看着几只大手按向陈郁前胸、人中,还有下身,齐勇双手甚至伸到陈郁的裤子当中一顿高频率地揉搓。片刻之后,陈郁才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他躺在苏然怀中支支吾吾地“朕……朕……”了两声,然后满眼泪水涌出才费力把后面要说的字吐了出来:“日!……朕……要驾崩了!”听到他这样说,几个人才放下了心。
回去路上,陈郁在几个人共同搀扶下,不停地对着马路抱怨:“你们他妈的老说跟踪跟踪,看幻他到底做甚……朕说不来不来,朕说过林幻这厮确有功夫,已经在草地上体会过。你们丫偏偏不信,被汝等从龙榻上拖下,出事了吧,朕差点归西!幻那小子不是闹着玩的,平日中午消失就是偷练大神功,没想到今天用在朕身上偷袭都不管用!上次丢的场子,看是再也不能找回了……”齐勇见陈郁生气的样子只能把一肚子坏笑关在里面,莫安不时把手伸到陈郁下面,“听说脑部受到损伤后下面可能无法挺立,或者挺而不坚了。”陈郁刚要发怒,笑了起来:“直了,居然这一摔把朕摔直了!朕,几天来一直不举……”但是为了让大家仍旧抱有十足的愧疚感,陈郁仍旧只能做痛苦状。
回到宿舍,陈郁有史以来真正享受了皇帝待遇,夜宵乃至刷牙洗脸、洗脚水都由大家服侍。“此后”就连观看A片都可以声控点播,甚至某一章节不厌其烦地让齐勇重复播放了十一回。“朕,就喜欢看进去和出来的永恒瞬间,别的都不喜欢……”陈郁吃着皮蛋瘦肉粥的脸上露出十分的满足。“说到刚才,幻,我等一直都跟着你,想知你去做甚!朕一直是在最后面,不知道最后怎么就上到第一个去了。齐勇他妈的咋呼最欢,最后自己不动了,说咱们关系好,说咱们平时暧昧非让我把你抱起来……哪知道你小子突然下毒手把我甩出要绝我龙种……”林幻很无辜地看着陈郁,也强装出痛苦,解释练拳时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完全凭借刺激而生的本能反应,所以不是故意要伤害陈郁。陈郁听后眨巴眼睛:“你小子哪里来的力气……朕眼前当时都亮了!是亮了!绝对不是漆黑一片。我看到繁星点点,空间感十足!”
事到如今林幻不再向大家隐瞒,他告诉大家自己几年来都坚持练的是什么拳,由于不愿意张扬所以只能在学校外面找地方站桩。他解释,意拳因为特定历史原因又被称作大成拳,曾听师父张天印说过在1939年意拳创始人王芗斋先生五十四岁的时候,为了发扬中国武学的真谛,在当时的《实报》上发表了公开的声明,真诚欢迎国内外武术界的人来北平住处,希望能通过交流共同发扬中华传统武术。当时海内外的各派名家登门拜访的人很多,王芗斋就让周子炎、洪连顺、韩星樵、姚宗勋四位弟子负责招待,当时竟然没有人愿下场。就是在这个时期,意拳以一个全新的拳种出现在北平,当时北平名宿张玉衡以“大成”赠与王芗斋,希望意拳能够集中国武术的大成,于是意拳又称大成拳。但是王芗斋常对徒弟们说:“拳学本无止境,哪有大成之理。”
“原来你经常神秘地消失就为跑出去修炼武功啊!”齐勇神秘兮兮地看着他,“能打冲击波出来不?”林幻摇摇头。“能飞檐走壁吗?”齐勇又看看楼下的平房,林幻只能继续摇头。
陈郁揉揉腮帮子:“娘的!你小子竟然诓哄朕,开学时朕还豁出去龙体保护过你。现在重新记起来了!”林幻眯起眼睛:“还记得军训抢饭时陛下勺子怎么飞的吗?”陈郁镜片中仿佛闪过那天情景,他目光深邃惹得所有人好奇心大起,“饭厅,唱歌,开饭,朕为抢菜,挤你,你歪了过来,好像摸了朕……朕勺子就不知去向了!”说着陈郁模仿起当天情形,林幻也顺势让他在苏然、齐勇面前把身子挤歪。
“陛下可曾是这个POSE·”林幻两脚很自然地“不丁不八”站立。
“是这样,甚是。”陈郁从咖啡杯里取出勺子,由于眼前不再有饭菜,他便朝着电脑屏幕中日本AV女优爱田由的胸前挖去。林幻也抬起手,他动作轻盈舒展,神意仿佛悬在身外,左臂如托长枪右手如揽宝剑,“那天我本来在开饭前站着养生桩,可是他硬把我生生挤成技击桩了,陛下再加点力。”陈郁小眼睛一转,心想加就加反正是勺子飞,于是身体又往前送。
“立起这个间架就是技击桩了,这时候精神会调动,骨节会起锋棱,陈郁那天就倚靠在我身上拱我。芗斋老人曾说站这个桩应该毛发势如戟,螺旋力无形,同时遍身似弹簧,我一直寻找这种状态,进而要关节若机轮,筋肉似惊蛇,最后炸力无断续,一触即爆发!”
林幻话落力发,但猛然间看见勺子直指笔记本电脑,他担心飞出的勺子会冲击屏幕,只得加力改变方向。这一次勺子留在原地,陈郁不免“唔”的一声扑向了苏然和齐勇,两人早有准备竟然同时闪出空间。此后514寝室寂静无声,林幻回头才发现陈郁身子卡在了床缝间……
别人花前月下,林幻行走当代江湖。林幻茫然走在去往李主编办公室的路上,昨天晚上他听张天印说有个武术界的聚会要在杂志社举办,所以他今天不得已地逃课了。
在编辑部院门外,林幻听到里面热闹的聊天声,走进大门没人多看他一眼,他手扶在院子边的一棵椿树上寻找张天印。在林幻视线之内,很多人围在圆桌四周,他们或站或坐连说带比画,林幻觉得哪个都是前辈高手。在院子边上一张废弃的大写字台边,林幻无奈地看着已经掉漆的桌面,分析上面因风雨而斑驳的图案,不时偷偷地往人群里看。
沉默过后,院子正中的门打开了,林幻看到李主编的同时也看到屠安竟也站在那,他身形依旧衰微,但是沉重的眼皮下却散射着夺人的狂傲。主编站在台阶上讲话,林幻才知道在场的有太极、形意、八卦、螳螂、八极、翻子等众多门派名家,怪不得他们都神采飞扬,眉宇间都洋溢着傲气。李主编告诉大家此次聚会的目的是,杂志要在下月出关于中国武术的专栏,研讨中国传统武术的现状与发展,希望各门派交流达成共识。
林幻四处张望寻找张天印,但视线中出现最多的人被称作屠安。屠安穿一双仿制的耐克运动鞋。林幻着了魔似的盯住他,既仇恨又惶恐。林幻发现周围的人都对屠安十分地敬重,把他围在中间听他讲话,反倒是他常常用下巴环视周围的人。
李主编从人群中走出后,林幻看见他和张天印交谈着。如果说屠安眼神中充满狂傲,师父似乎对眼前的武术界名人充满热情,平光镜后微微闭合的双眼空洞深邃,丝毫没有放入嘈杂的人群。李主编没有相互引见屠安和张天印,但两人却在第一时间寻觅到对方,并且完成目光交流。屠安被他逼退,不得不转变成和善的笑。此后,两人各融入到朋友中,林幻怯生生地跟在张天印身后,看大家对张天印无比敬重,他心里美滋滋的。特别当有人问张天印这个小男孩儿是谁的时候,“这是我将正式收入门下的徒弟!”林幻每次听到这话都异常激荡。
在大家相互客气和寒暄后,李主编拉着屠安来到张天印面前。三人相视而笑,但没有握手,“这位小兄弟似乎在哪里见过?”屠安歪头看着林幻。林幻摇摇头,眼神却深深射入到屠安身体里:“好像没有见过……”
正在说话时,院中嘈杂起来,几个人由于拳理上产生分歧而争吵,到后来只听到“啪”的一声茶杯从桌子上震落在地。张天印示意林幻要仔细观察。林幻先看到熊形壮汉捋袖子站起身,寻觅好久才发现另一人在不远处叫板。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比矮个儿猛出两头,能够一堵墙般遮住对手。林幻感觉他能够一把抓起那个瘦弱男人扔到院子外。林幻注意到后站起的男人像猿猴般狡黠,他丝毫没有把大个儿放在眼中。两人在例行公事的客套后站到一起,四周人全都站起身……
“我得让着你!”小个子蔑视地看着眼前的“人墙”。高个儿听后咧开嘴笑了笑,就气呼呼地朝他扑来,硕大的身躯在运动中轻飘如叶,铁铲一样的大手就要落在对方胸上。小个子没有躲闪,身体像海绵一样缩了起来,随即侧身变脸,单手脱衣服般撂了对手身体,刹那间二百多斤体重的活人扑倒在地上……
“小邱,你没啥变化啊……”正当矮个儿陶醉在摔人兴奋中时,后面传出了明亮而亲切的声音。“原来是钱师叔啊……您……不是在山西吗?”小邱说着赶快迎了过去,先是抱拳,随手端了杯茶,双手送到他师叔面前,而这位“师叔”看都不看。小邱只能晦气地放下茶杯傻笑:“您老怎地也来了,刚才我都没瞅见,从天而降吗?”紧张气氛顿时缓解,摔倒的人也趁此绕到后面。可就在纷乱声消失又传出一阵沙哑笑声时,林幻听后立刻产生了生理反应。
“哥俩派头都不小啊,就是功夫差点儿……差点儿……差……”屠安走了过来,绕到钱先生身边缓缓地说:“差了点儿。”钱先生须眉皆竖,说话仍不失长者风度:“这位是……太极功夫博大精深非一般人可悟。”在座很多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大喊:“太极为张三丰所创!几百年来长盛不衰!怎么能让你随便评价!”屠安将冲他叫喊的人垂在眼皮之下,小邱也忿忿地走到面前,想要制止他的言论。哪知道屠安随手一推,小邱后退好多步,要不是有人扶住肯定坐地上。
“我们大家来这里是为了研讨武术发展,提出弊端,请大家不要躁动……我早年研究太极曾经读过张三丰先生全集,记得他曾说‘离开己身不是道,执着己身事更糟’。而太极拳演变到今天,套路已经不止百余式了。我请问各位,有没有哪一式不是被执着的?这些姿势有什么用吗?即使当年宗师杨露禅也不过得到局部,就算明王宗岳都不能算通家,他得武穆遗书只言片语。后来数百年又演变出更多,这是太极拳流弊多年的根本原因。中国武术一旦丧失其技击性便失去了生命力,太极拳不过人多势众,善于宣传,流于今天大多已成为广播体操,照这样下去误区会影响整个中国武术的未来。”
在场人一片哗然,很多人都跃跃欲试,但没谁单独出来承担屠安的狂言。张天印冷冷站在一边,嘴角上微微悬挂笑容。这时钱先生看了看周围,硬着头皮说:“年轻人,你言过其实了,看样子你不过四十出头……怎么可以这么狂妄?”屠安看看李主编,说:“钱先生练武的时间可能比我岁数都要长,太极不过是中华武术一个门派,那么以中华武术长盛不衰作为更高的价值取向,适当地批判一下难道不好吗?你身为长者怎么可以只顾门派虚名而不以中华武术大计为念呢?”屠安摆手示意要切磋。“你到底练什么的?我手下不败无名小人。”钱先生故作镇静。“嗨,我就是瞎玩,什么都学点儿,什么都会点儿。”屠安迎了过去,他一接触到对方手臂就闪电发力,钱先生迷惘中坐到了后面桌上,汗水洇湿了斑白的鬓发。对此屠安并没有搀扶,只站在原地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