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三世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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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起身凑了过去,他三两下功夫,已在土里挖出一个水晶鼎来,剔透晶莹,不染淤泥。

蓝色的水波在水晶内荡漾,似雪莲花瓣上融化的冰珠汇聚而成,纯净无暇。

还未待我看仔细,他便包了下隐袖子里了。隐完,他竟准备走了。

我拉住他盯着他看。

他转头直接满脸喜悦地给我吟了句诗:“东隐花溅泪,西伏离尘笑。”

听得我一愣一愣,我一着急就想拿团扇拍他。

我还没拍下去,他又说道:“方才的便是花溅泪,上古遗留的两大至宝,被龙王捡了个便宜拿来镇海。”

我一思量,既然方才的是花溅泪,那么另一个便是离尘笑了。本以为镇海宝物定是威震四方的名头,比如擎海柱,巨天霸等等,没想到竟如此文雅,还真是稀罕。

“这么说来,东海的镇海宝物有两个?”我问道。

“不错。世人都以为东海的镇海之物只有一个,却不知有两个。你可知为何这里有湖有树还有花?就是因为这个宝物能源源不断地送出水源,这水源却又与一般的水源不同。花溅泪能使百花盛开,千湖丰腴,万树繁荣。只因这水是有情的水。”他面带微笑,似乎是得了这个宝贝心情不错。

“有情的水?”我奇道。

他看我不解的神态,便又说道:“这水为眼泪所化,故是有情的水。”

“眼泪?!”这倒真是应了花溅泪这个名字。

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表示让我不要这么激动,继而解释道:

“这花溅泪里装的是三界里所有仙魔人的泪。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哀泪喜泪苦泪甜泪,都将汇涌到鼎里,自鼎里净化后流出的却是水。故而它永远是源源不断,用之不竭的。只要有情,这鼎里便会有水。方才借你眼泪正是为了寻它,有泪它才会发出异光。”

我心下了然,怪不得他打赌要眼泪。

我顺手折了一支梅花递给他:“本应给仙人上壶好茶好生伺候着,给我讲讲这里边的故事。只可惜条件有限,便以花代茶罢。仙人可否讲得详细点?”我一脸期待。我从小最喜听故事,特别是未记载的故事。

“……”他打量了我几眼,笑道:“遥止的口味,还挺有趣。”

我白了他一眼:“你要这宝物是有何用?”我心想,这仙人看着很厉害的模样,如此重要的宝物,莫非是拿去降魔的?用眼泪把煞气之魔杀戮之魔淹死之类的。

顿时,一股崇敬之意涌了上来。

“没什么,闲着没事在北荒开了个客栈,想在客栈周围种点梨花赏赏。”

“……”

闲得在北荒开客栈,这倒是有够闲的。为了自个儿赏个花,把人家镇海的宝物都挖了去,是有够黑的,我扶额,转念又问道:“那离尘笑又是什么宝物?”

他飘飘然道:“你就不问问梦回镜里的事?”

我的身子僵了僵。

“如若没有的话,那么我先行一步。”他潇洒的甩了袍子,大步离开。

等我反应过来,下了台阶,看见他已踏至水面上,往洞口走去。

“那个……”我轻喊了声。

他停下脚步:“什么?”

我低头踌躇了会,不知为何揪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攥紧了手中的扇柄,轻声问道:“夜月她……还好吗?”

莫名的很想问问她,即便遥止无意与她,可她却是痴情一片。

贬为凡人也好,这些记忆都将逝去,不再记得。

若她福泽宽厚,也该是几经轮回,安然于世才是。

他回首,不再是风轻云淡的表情,凝眉看着我:“她已不在这世间。”

我怔了半晌:“不在……这世间?”

“嗯,命魂已尽。凡事都有尽数。尽数有必有偶,都是命劫罢了。”他似想起了什么往事,遥望远处,带了一股悲凉,“我们也无能为力。”

“却不知她如此命薄。总觉得与她似曾相似,倒好像是心灵相通。梦回镜里的每一刻,我都感受的真切,仿若我就是她。没想到她已经……实在可惜了。”她的一言一语都牵动着我的心,正如遥止的一言一语也都牵动着我的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轻解眉头,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你对遥止的情意倒是深厚。”

我一愣:“上神他……很……英俊。”

“……”他却笑了笑,继续道:“本以为遥止从此便孤身一人,却没想到主动求了赐婚,我也替他高兴。我定来喝你们喜酒。”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并不能答应这门亲事,刚说出口便被他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如今要嫁给他的人是你,不是别人。从今往后在他身边的人,也是你,不是别人。错过了,可就没了。”说完他的手指抚上眉间顿了顿,“原本我还想着把太上老君的侄女塞给他。”

“……听说乱搭红线对身体不好。”我对他嫣然一笑。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且熬一熬,等一等。”说完潇洒的甩袖离开。

等他的人影没了,我忽然回味过来一件事,为何不让他带着我出去,继续自个儿围困在这里。

我慌忙往洞口冲去,却不料整个岩洞整个花湖震了三震,颠三倒四,摇晃不已。

我以仙力护体,被晃得晕晕乎乎,死命抓着棵树。

这震动持续了好一会儿,待我睁眼一看,皆已物非石非。

湖面的水已干涸,树林已是残林,更别提那梅林,废土一片。

我终是想起来,镇海之宝少了一宝,龙宫岂能不震?宝物本是灵气之物,在此镇海如此之久,早已灵气相生,相辅相成。

陡然被拿走一个,只要离了这东海,必然会引起翻江倒海,地动山摇之势。

龙宫恐怕已是不成样。

我这才发觉,方才那仙人的算计可真令人佩服。

他算好我会上当下他的赌注,算好我会输取得眼泪,算好梅林会被毁,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毁,竟也不带我离开。

但有件事我始终未料到,龙宫平静后,我刚震开洞口,便被赶来的精兵猛将五花大绑关进了水牢。

罪由是盗取龙宫镇海之宝,扰得龙宫鸡飞狗跳,损失惨重,面目全非。

禁地只有我一人,理所当然是认为我盗了宝物。

他算好我会被背黑锅,所以才让我熬一熬。

此人简直比银狮还混蛋啊。

回头找他算账!等等,他叫何名字来着。

我忽然……有点忧伤。

我连将他供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我根本不知他是谁。

龙宫的水牢在阴暗的深层地下,故倒也完好无损。

我被关在一个悬空的铁笼里,只需往下瞧一眼,便是深不可测的深潭,深潭里有几只猛蛟正在欢快的畅游。

若深情望它们几眼,它们便会边留口水边深情的回盯你。

这铁笼结了界,我丝毫利用不了仙力。

看那蠕动的猛蛟,我的腿便软绵无力,若我掉下去,定会立刻被果腹中。

龙王翘着胡子说只给三日的时间,让我交出花溅泪来,不然,便慢慢落入这谭中。每一日,下落几许,直至完全落入谭中。

这就是让我享受等死的滋味。

我怕那猛蛟,却并不慌。想着素夭也该是通知到我师父了。

我从没如此渴望见到我师父的身影。

从小我便淘气,师父在我身上没少操心。

我身子不好却老爱到处跑,也是与阿黎嬉闹胡打,百花仙子便时常带我们去碧浣池泡温泉,那里的池水温热宜人,还可强身健体。但自从我们趁着百花仙子沐浴之际,把我师父推进池子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还被罚跪面壁了好些时辰,那段日子师父只要一见着百花仙子,便会喷鼻血,我们都以为他病了。

想起这些往事,恐惧之感少了许多,心里呼唤着师父的到来,竟也倦了。

阴暗的水牢愈加阴暗,也不知是几时了。

昏昏欲睡之际,迷糊间似乎看到一个身影,我一个激灵便清醒了,揉了揉双眼,预备充满深情浓意地呼唤一声师父。

却听到一个黄莺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妹妹。”

娆玉楚楚地立于潭上的高台,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已完全清醒,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娆玉为何来了。她来了有何意图。

她盈盈如水地望着我:“妹妹。姐姐说过要补偿你。今日便让姐姐好好补偿你。”

补偿我?那语调听得我眼角一抽,我扫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她白袖点唇轻笑了声:“妹妹这是什么话。姐姐当然是来救你的。姐姐听闻了龙宫传来的消息,担心妹妹,立刻便赶过来了。”

我心想既然消息都已传了出去,为何师父还没来。却来了个娆玉。

她将手抚上石壁中的铁闸,我的心一紧,若她攀下去,我和铁笼便会掉入潭中,入了蛟口。

“倒不知这有何用处呢?”她唇角一笑,便将铁闸摁了下去。

“哐嘡”一声,铁笼降到半中,晃荡了会,停住了。我牢牢地抓着铁栏,手心全是汗,心猛地跳到嗓子眼,我离猛蛟又近了些距离。

“哎呀,原来这个是下沉用的,妹妹勿慌,是姐姐一时不懂弄错了。可是伤着你没有?”她收回手,一脸惊措的看着我。

“你来做什么,不妨直说。遥止也不在这,你不用演戏。”我冷眼看着她,若是从前,我也许还看不出这是戏。

她依然是她的招牌笑容,所有的人都认为的温柔娴淑的笑容,说道:“妹妹误会了。你看,遥止恐怕是赶不过来救你,王母娘娘正有要事与他商量呢。你们家翠山恐怕也还不知道你的事。你师父听说与百花仙子吵了一架,醉得不省人事。我这就赶过来了,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姐姐怎会害你。”

我心里冷笑了几声,她若是真来救我,早就将我放出来,还虚情假意的废话那么多。

可如此下去,却也是愁人,师父怎能在这节骨眼醉倒了。徒儿的生命堪忧啊,可如何是好。

我却不能慌,先静观其变也好,我对她笑了笑:“那么姐姐准备如何救我?姐姐又何时与我是一家人了?”

她低头思考片刻,回道:“姐姐仙力有限,也正愁如何救妹妹才好。这猛蛟又怕敌不过它们。姐姐好好想想。”她转头盯了会铁闸,又看了我一眼道:“你可知,王母娘娘与遥止商量何要事?”

她堂堂一个上仙,杀几条猛蛟谈何容易,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自然是要成为一家人了。王母娘娘与遥止商量的便是与我成婚的事。妹妹赐婚在先,今后我若嫁过去,还得喊你一声姐姐呢。”

我愣了片刻,遥止要娶她?也是了,本来也该是他俩成婚。我真希望自己一点都不难过,可从她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心头却着实被刺了一般,隐隐的发疼。

我定了下心绪,平静地看着她:“那么恭喜你了。只可惜,我与你成不了什么一家人。”

我不会嫁给遥止,只愿从今往后,与他们无任何瓜葛。

娆玉理了下她的长发,柔情似水的望着我:“你也觉得你配不上遥止么?”她抚上自己的脸,笑道:“我也觉得,只有我,才配得上遥止。”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却是如此令人反胃。我在狭小的铁笼里换了个坐姿,尽量看起来是居高人下的姿态,回道:“那是自然,姐姐人毒心也毒,确实三界少有。”

她并不生气,眼中的嘲讽一闪而过,娓娓说道:“本来,若我们都嫁过去,成为一家人,姐姐也是挺高兴的。可近几日,姐姐才发觉,自己有个毛病。便是不喜欢与人分享自己心爱的东西,特别是不喜欢当小的,喊人家姐姐。所以,我此刻甚是苦恼。”她皱眉将手抚上铁闸,“你说,我要不要按下去呢?”

我的心悬了上来,冷冷地看着她。

她轻笑一声,纤手轻轻一压,铁笼已降得快能擦到水,猛蛟张开血盆大嘴招摇,迫不及待地等着进食。

“娆玉!你要么痛快点,要么别废话。我看着都替你觉得累。”我紧紧地抓着铁栏,从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女仙,她这明明就是故意在折磨我,呵呵,娆玉,你倒是有本事。

她却没看我,观望了会深潭,若无其事的说道:“你瞧瞧,那些个猛蛟长得也倒是可爱,看着也像是许久没进食了。佛曰慈悲之心不可无。不如我就当做善事好了。”

我狠狠瞪着她,猛蛟张口撕裂了我的裙摆,我一声惊呼,吓得退到一边,我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服软,不能在她面前哭。即使再害怕那猛蛟,也要挺住。

她微微一笑:“云弹歌,你当初何必招惹遥止,我最不喜其他女仙靠近我们家遥止。你现在怕了么?”她目光高傲地看着我,全然不似平常的神态,“当初来了一个素夭,却是个没脑子的,这会儿又来了一个你,云弹歌。瞧着模样倒不错,也只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仙。噢不对,是头鹿,不过是畜生罢了。”她说完拿罗帕细细擦着手上的灰尘。

“上仙恐怕连畜生都不如……”我又是一声惊呼,猛蛟血口咬断了一角铁笼。我蜷曲于另一角,浑身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嫣然一笑:“这猛蛟倒是越看越发讨人喜。你也算是命大,那北荒伏着蜃妖,竟也让你活着回来了,没少胳膊没少腿,可真是让我失望。”她眼角带笑,嘲弄道:“就因为我一句话,你就没头没脑的跑了去,啧啧,你对遥止还真是情真意切呀。”

想起北荒受的苦,心中委屈,恨意难了。我咬牙冷笑了声:“从前还觉得娆玉上仙有多贤淑,如今才知你当真是蛇蝎心肠。”

“妹妹岂能怨姐姐?那只不过是妹妹傻罢了。”她全然无愧疚之色,轻蔑道:“不如你求我,求饶一次如何。若求得好听,那么我便考虑考虑放了你。”

一股怒火燃上我的胸膛,我瞪着她道:“今个我云弹歌大不了一死,可却容不得你侮辱。你哪里与遥止相配?容貌么?你这模样连我家仆人都及不上,你有何值得骄傲的。出身么?你不过是无名无份的养女罢了,可天帝有过给你宣召天界的养女头衔么?你只不过是没爹娘教的恶女罢了。你心黑如墨,不择手段。你连站在天界的资格都没有,也根本不配站在遥止身边。这些话好听么?你满意么?”

她的眼中染上一丝怒气,一个甩袖,一道闪电直直往我的眼睛劈了过来。我情急一个转身,背部便是火辣辣的一道伤痕,疼得我倒抽了一口气。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这双眼睛漂亮得很,我若取了倒是可以喂娘娘那头无形兽,它最爱吃这些脏东西了。你倒是转过来呀。”

又是一道闪电,似乎能听到背部皮开肉绽的声音。罗裙上染了鲜血,猛蛟在潭里翻腾。

全身撕心裂肺的一阵疼痛,几股腥流涌到了喉咙,我扶着铁栏,缓了口气:“娆玉,你竟如此狠毒。现如今,遥止求的赐婚是我,并非是你。本以为你两情相悦,倒也般配,我自会退了这婚,好成就一段佳事。可今个起,却不一样了,我改变主意了。从今往后,我若出了这水牢,我不仅要与遥止风风光光的办了婚礼,我还要与他举案齐眉,相亲相爱。为他生儿育女……”

又一道急电劈了过来,正中胸膛,我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忘了那晚婆娑树下,遥止怎么说你的么?你只不过是不起眼的草木罢了!”她轻挥衣袖,那猛蛟便似着了魔,疯了一般的撕咬铁笼,我极力抑制,可看着那獠牙血口,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她转而笑了笑:“妹妹你有所不知,遥止求赐婚,只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他说,你是他的一颗棋子。他说,他真正爱的人是我。他还说,与你的那些都只是逢场作戏,他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他看见你,脑中心中也都是我。他让我不要在意。为了补偿我,他天天都哄我开心,他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你明白么?”

胸口伤疼不已,却又怒火中烧,腥流泛涌,我咳了一口血出来。不争气的眼泪淌了下来,我慌忙抹去。抹完又流了下来,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能哭,不能让她得逞。即便再伤心,我也不能软弱。我是堂堂翠山鹿王的女儿,怎能在敌人面前掉眼泪。即使我的心被践踏千遍万遍,也是我自找的,自找的我就得受住。

“娆玉上仙,我何时说过那些话?你倒是与我说清楚了!”牢中飘来一个极力压抑的声音,一抹紫色身影已立在了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