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绕过瑶池,顾不得那些看热闹的神仙指指点点,穿过繁盛的娑罗树下,透过绿叶繁花,找寻爹娘的身影。
可四处都见不到,我的额头不禁沁了一层汗,待看见不远处石凳旁的白色身影,我快步冲了过去。
“娆玉!我爹娘呢?”我架在她面前质问道,扫了一眼石桌上的一壶茶,三盅茶杯,那茶还冒着热气。
“哎哟,何必如此气势汹汹,姑娘家的别这么莽撞。我还能吃了你爹娘不成。”她回头抿嘴一笑,倒没看出她哪里奄奄一息了。
我冷哼了一声道:“你看我不顺,想谋害我,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若打我家人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如今她也算是称了心意,害到我了,我偏不死,哪怕想尽千方百计也要过了这一劫,把这账慢慢地跟她算清楚。
“谋害你?饶不了我?”她眉头一挑,挤出一抹似笑非笑,“我不过是趁着你审问之时,请你爹娘喝了点茶宽慰宽慰他们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呀。”
“那他们现在人在哪里?你倒是说清楚了!”我暗中化剑,直直地看着她。
“你呀,别急。”她慢慢地饮了口茶,以罗帕轻点了下唇,动作慢悠得让人恼火,“方才天帝一下令,水离便来通报我说,你被罚三雷劫,正巧你父母也听到了。谁知你爹爹一听就起身急冲冲地回翠山去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立马转身准备离去,谁知娆玉闪至我面前,拦住了去路。
我欲挥掌过去推开她,却听她说道:“你就不想听听遥止的事情么?”
“不想听。”我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更想听听你和水离的事情,你们狼狈为奸,前呼后应的,真是完美。你可是得了个好帮手,将我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让你抓了把柄好陷害我。”
她竟哈哈笑了一声,充满同情的看着我:“不想听?之前不是你俩还恩爱的不行么?”她转而将目光放在我手中化出的剑上,“走投无路的人最容易纳为已用,难道你这点都不懂么?水离能干成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她往后挪动了一步,眉眼一转:“论仙力你可打不过我。上回不是听闻这月十五你和遥止成婚么?可你知不知道,遥止为何没去找你?”她笑了笑,“可怜的人,他当然是为了我。他为了给我取沙沼泽里的乌膦果解我的毒,他才没有与你成婚。他弃了你,选择我。”
我紧紧地攥住拳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轻颤,我一字一句的回道:“你救了他的命,他救你只不过是还情罢了。”
“若只是还情,他岂会将我照顾得如此无微不至?”她缓缓地凑到我跟前,“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她将唇凑到我的耳旁轻声说道,“我呀从未给他引过什么毒。可我只需从沙沼泽捉一条剧毒的巴蛇,咬那么一口,他就会因为愧疚到我的身边来了。”
“卑鄙!”我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却噙着笑看我。
“弹歌,你为何将这事怪罪于我?我说了会向王母娘娘求情的。”转眼间,她竟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我一愣,却见前方隐约走来一个紫色身影,我霎时明白,她又要在遥止面前演戏了。
我愤怒地甩袖,大步离开,只觉迎面而来的紫色身影顿了顿,我看也没看遥止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纵然他是被骗后,为了还娆玉的救命之恩才陪在娆玉左右,可为何如今她解了毒,已无大碍,为何他也不来找我,什么都不与我说。
也好,也罢。
眼不见为净,省得我自个儿闹心。
我匆匆回了翠山,进屋才发现,爹娘的屋子里被我爹翻了个底朝天。
我一回来,他便老泪纵横地拿出件衣裳来,递给我道:“孩子,三雷劫,有这仙钟罩,咱就不怕了。”
我愣愣地呆立原地许久,若这衣服金光闪闪瑞气蒸腾的也就罢了,可这衣裳横看竖看都是锈迹斑斑的,真的是仙钟罩么。
爹爹许是看出了我的迟疑,解释道:“这就是咱们家的至宝啊。一代代祖传下来的。也正因为我们有这件不属于我们的宝贝,才被说咱们祖上德福不满。”他抹了把老泪,将衣裳抖了几抖,挥了挥衣袖,那衣裳的锈迹瞬间化无,衣裳也金光闪闪起来。
“这衣服乃是八仙金钟所制,我特地又罩了一层,才有方才那锈迹之象,三日后,穿上此衣,便可度过雷劫。只是这衣裳恐怕是要毁了。”爹爹继续补充道。
我接过衣裳,细细看了一番,想起今日之事,已让我和爹娘之间最后的界限也冲破了,我让爹娘好好坐着,一把跪了下来。
爹娘诚惶诚恐地欲扶我起身,我只磕头道:“我虽是云弹歌之身,夜月之魄。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我得知身世之后,也曾煎熬,因为我从未想过我竟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我也深知你们的失女之痛,只是我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补偿什么。若爹娘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就是云弹歌。”
娘亲急急扶我起身,柔声道:“此事我们早就知晓,当初我可怜的孩儿出生,却一声不哭,没个动静。直至屋前飘来一抹红光,有丝丝魂魄入胎。你爹爹本欲追究此事,怕有蹊跷,可当孩儿啼哭声一响,我们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想好好将孩儿养大。一直未曾与你说,是娘亲不知如何开口,更因为娘亲不愿开口,在娘亲眼里,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傻孩子,你不是云弹歌还能是谁。”
我一把扑进娘亲的怀里,从前我是夕颜花所化,并没有父母,如今得了一双如此爱我护我的父母,心中感动亦感恩,只觉得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亲轻轻地抚着我的长发,柔言道:“我们将你送往司命星君处,也是想着万一哪天你的身世被发现了,司命星君能念在师徒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确实很早就知晓了,什么都不说,对你甚是疼爱。可没想到,还是被天帝察觉了,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可总有不幸之中的万幸,这下我和你爹爹也放心了。”
我吸了吸鼻子,堵着喉咙道:“此事跟司命星君无关,他的本职是掌管命格,他也无能为力为我辩解。”
娘亲替我抹了抹脸庞,叹道:“这个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倒是你,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哭鼻子。”
我身子一顿,抹了把眼泪道:“我不嫁人。”
娘亲却是笑了笑:“我女儿的心思我知道。按理说,这次确实是遥止上神的不是。这婚约的日子他早早就与我们定下了,还亲自画了婚帖的花色来问我们满不满意。可中途又派人送了封信给我们,说是婚帖先不发,等你应下来时再发。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女儿定是与上神闹矛盾了,至于什么矛盾,娘亲不清楚也不方便问。只是以上神的性子,此事落成这个地步,娘亲却是相信他有难言之隐。”
我细细回味了娘亲的话,埋怨道:“娘亲,你的胳膊肘往外拐。”
娘亲笑道:“不是有这么个说法,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么?”
“我却觉得那小子配不上我们女儿。”爹爹在旁不满道。
娘亲扫了他一眼:“女人家说话,由不得男人插嘴。当初你不就是跟蛇族的狐狸精勾搭不清么?我还不是原谅你了。”
爹爹怏怏地看我娘一眼,又不敢大声回嘴,只小声嘀咕着我哪里有,都那么久的事了。一边嘀咕着一边孤独地自个儿回屋去了。
正说着话,门口晃进个魁梧的影子,抬眼一瞅,竟是哥哥。只不过他面容憔悴,眼眸中尽是血丝,倒像是许久不曾休息,步伐也稍稍不稳。
我慌忙过去扶住他,问他怎么了。才看见他颈脖上的抓痕和一块块红印。
“你与人打架了?!”我惊诧道。
他无神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点点头,欲扶着他坐下,他摆摆手,从袖口取出一个东西来递给我:“源方……”他吃力地顿了顿,“源方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可护着你。”
我瞧见他的手中躺着一枚彤红的羽毛,通体透彻,泛着火红色的灵光。我曾听源方说过,这是凤凰的羽灵,珍贵至极,却不知具体有何用处。我小心翼翼的收着,问道:“源方他不回来了么?”
哥哥竟冷冷笑了一声,眼中几分哀伤:“他如今成了南禹山的凤帝,岂会再回我们这破山破庙。”
他缓缓地摆手推开我的扶持,踉跄着回了屋,只闭着房门。
我心下惊讶,源方竟成了南禹山的凤帝,他果然有本事,再就是放心了,这样也没有族人敢欺负他了。
我回头看一眼娘亲,她轻声叹息,只道孽缘。随即过来拉了我说:“外头恐是来了不少人。我们备好茶且去接待接待。”
也是,如今翠山出了这件大事,定会有许多人来询问,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看热闹。
于是,这两****接待了很多人,近至隔壁山,远至青丘。但凡出了事,总免不了这些人情世故。也是落了难才知,谁对你是真心担待,谁对你是清水之交。
受罚不是件光彩之事,有人怕被波及,敬而远之,有人赴汤蹈火,非要伸出援手,哪个真情哪个假意,看在眼里放在心里,自是一番感慨叹息。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接待的人太多,以至于晚上睡觉老觉得床前有影子晃。可每每睁开双眼,又不见人影。
第二日醒来,虽睡眠不好,但却是精神头十足,倒是怪了。家里的两个大老爷们外加一头畜生由我伺候着,哥哥闷房里头不吃不喝,我餐餐必送,爹爹跟娘亲怄气,他回回输却回回小孩子脾气,娘亲只管不闻不问,到头来还是爹爹跑去娘亲跟前说好话。还有就是云小武,跟着哥哥怏怏的,见着我就高傲地撇头,就差撇断了,有本事别吃我喂你的烧鸡!
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估计说得就是这般。
我在院前给花花草草浇了一回水,回屋却看见花瓶里多了一束紫意盎然的锦葵花,我愣了片刻,胸口却难以抑制地砰砰直跳。
我缓缓地将目光望向窗前的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