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狮拉着我一路狂奔,路旁的树叶悉悉索索作响,还连带扯断了好几根树枝,裙子也被撕破了几道痕。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停在一处厢房前时,里边亮着昏黄的灯,听不到什么动静。
忽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似翠玉破碎,又似瓷碗摔破。
银狮一把推开门,却见桌前只有遥止一人,他呆呆地立着,手撑额头,表情看着很痛苦。
银狮却迅速地退出门外关上门,接着就是远去的脚步声,逃一般地走掉了。
……我愣愣地立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等等,解药,我该问银狮要解药,可等我想起寻银狮
时,他早已不见,我欲追门而出,刚迈了一步,却被一把抓住手臂。
我回头一看,遥止正神色复杂的望着我。双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为何却比平常又俊朗了几分。我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地跳。
他向我靠近一步,我便后退一步。他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扶住了头,紧紧地捏着额头,看似很痛苦。
难道是头痛发作了,我慌忙扶住他,问道:“你没事吧?”可这一扶,他却紧紧地将我揽入了怀中,耳旁的吐气极热,连着整个身子都发烫。
我刚仰头想看看他头痛好点没有,谁知唇一下子被两片柔软牢牢箍住,温热席卷,我全身犹似触电,动弹不得,欲推开他,手间却酥软无力。
是药效开始发作了么?我混沌间想着,呼吸愈发不稳。
迷糊睁眼却看见了垂下的床幔,他已将我抱至温软的塌上。
我靠在榻上贪婪的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他再度封上我的唇,轻轻一点,便似有燃燃火焰。
我气息不稳地看着他,他的双颊愈红,眼神迷离,让他俊秀的惊人。我透过他的眸子看着双颊酡红的自己,缓缓抚上那张我看了千百遍的脸,近在咫尺的他让我恍如隔世。
遥止,若你需要解药,那我便成为你的解药。
我与你相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今我就在你的怀中,你可知,我很知足。
你为我而去时,我知道了什么是伤心欲绝。你可知,我梦了你千百回,梦中的你牵着我的手,与我说着话,对我温文的笑。我从未想过你会为了我下到凡间,我还能靠上你温暖的怀抱,触及你的双唇。
你知道么,我有多想你。
你曾经带着未完的话便走了,我多想听到你对我说那句话。
我的眼眶热热的,揽住他的颈脖,紧紧贴上他的耳旁,轻呼一口气息,“遥止,我想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原本已经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眼中有了笑意,却又痛苦地将头埋在我的胸前,似乎很难受。
我紧紧地拥着他,轻声问着:“头痛么?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
他轻轻地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再是我的眼,我的脸,我的唇。
我能够感受他压制的欲望,更能够感受到他的疼惜,这样的认识,让我迷了心窍般的舔上他干裂的红唇。
他的每一吻,便是一个颤栗。我的意识昏沉,却莫名的让我安心,我想他,我是如此想他,只希望永远如此。
一室的迷离。
他环着我,温柔地凝视着我,手掌紧紧地贴住我的手掌,他的唇贴着我的唇,无声的驱逐着我的惧怕。
“你还记得我么?”我没由来的不安,没由来的紧张,但是我仍旧固执的问了一句。
他轻咬著我的耳垂,声音低哑:“我怎会忘记你。”
紧接着是暴风雨般地热吻,脑际中是朦胧的花海,数不尽的红蝶翩翩飞来,戏于花间,我仿佛入了这花雾间,不能自拔。
意识里只有自己的声音不断地说着。
“师父,我爱你。”
“嗯。”
“遥止,我爱你。”
迷沉的云雾间,我昏昏睡去。
窗外婉转的鸟啼声,将我在睡梦中吵醒。我睁开沉重的双眼,欲起身,可阵阵酸痛涌遍全身。想起昨晚上的事情,脸颊泛热,而身旁早已没了人影。
我起身裹了衣衫,看着床边的烟色床幔怔了会,昨晚的温文耳语犹如在旁,他中了催情香,也许早不记得昨晚的话语了吧。那些模糊的应声许是一时的反应,他说他记得我。是记得我这个傻姑娘吧。
记得我潜入他房中赖着不走,记得我给他送甜汤。记得我在台上献舞。
即便这样,也是好的,他总没有认错成别人,记得他怀里拥的是我。
想起昨晚月儿的话,我难免伤怀,恐怕他是再也不会想起我了罢。
我们的往事已不可述说,像沙,随风而去,像风,烟消云散。
我想起我还得告知银狮此事,好让他知会白衡一声,我穿衣下榻,只觉腿脚酸软无力,脚下异物一绊,一个不稳,摔到桌旁。
我回头看了眼,竟是个破碎的镜子,镜旁的镶纹已破碎不全。
屋外一个丫鬟应声入门,慌忙将我扶起。
我感激地望她一眼:“苏公子呢?”
那丫鬟恭敬回道:“苏老爷今日突发病重,苏公子去忙婚礼的事情了。”
那看来催情香是解了,我想着,又自言自语道:“病重?婚礼?”
对了,他和月儿的婚礼。
丫鬟点点头道:“老爷一早身子就不舒服得很,这情势要急着冲喜,所以婚礼提前了,就在今日。”
我心中苦笑了一声,吩咐道:“你给我备顶轿子吧。”
丫鬟问道:“姑娘是要回去么?”
我点点头。
她露出一丝为难:“少爷说让你在这候着。”
“候着?喝他的喜酒么?”我反问道,“不用了,给我备轿吧。”
她踌躇了会,回了个是。
我转眼一想,也不知是不甘还是什么,又问道:“他……可有说其他的?”
那丫鬟想了会,摇了摇头:“只说等姑娘醒来,先让姑娘候着。”
我哦了一声,既然婚礼如约举行,那么我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让我候着,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要补偿我么?
我摇摇头,无力地扶着桌台。
窗外响起来了喜庆的唢呐声,起起伏伏,喜乐阵阵,可我听着,却刺耳得很。
我缓缓地行过去开了门,眼前尽是大红喜球,红绸布挂满了一瓦一檐,鸾凤和鸣,好不喜气洋洋。
不远处,大红吉服的新娘子盖着火红的红盖头,被人牵着往大堂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欢声笑语,孩童们在旁边起哄喊叫,丫鬟们撒着一把又一把的花瓣。
那条路的尽头,该是等着的新郎,是我心爱的遥止。
我的心又开始疼了。
我想象中的婚礼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克制许久,对着丫头又道了一声:“快帮我备轿。”
我岂能亲眼看着遥止娶了别人。
我也曾想,我可以去闹婚,去大哭大闹,去把遥止抢回来。可那却是太笨的行为,我乱了婚宴,苏老爷气甚,若有个三长两短,遥止不会原谅我的吧。
我不能害了遥止,我再也不能特意去接近他。
从前的我渐渐地想起往事,如今的遥止,或许因为我也会想起点什么,可他得遭多大的罪。
不能动情,不能对往事动情,天帝,你实在太狠心。
遥止,终归不是我的。
我也无法看着别人嫁给遥止,那与我心口上插把刀毫无分别。
我不能再想了,实在是不能再想了。
我回到家时,晴朗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这倒是怪了,秋日里响起了雷鸣,声声震耳欲聋,空中闪着几道交错的白光,仿若天怒。远处竟黑了半边天,压着头顶。云如翻卷,雷嗔电怒。
乌云接着天地,一道道雷闪,要将天地分裂般。
不时,豆大的雨点便齐齐下了起来。
我立在院子中,任着雨点冲刷,冰凉地打在身上,凉意浸透我的全身。
想起昨晚的一切,心头涌上知觉,我爱遥止,我是那么的爱他,爱到我的每一处骨髓里。
从前,我们是无忧无虑的师徒,我赖他,闹他,他看着我笑,看着我哭,总是保护着我,我偷偷地爱着他,觉得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天真的以为我会与他永不分离。
可他为了我,故作决绝,却失了仙力,深受重伤,而我什么都不知。
当我再次遇见他时,像个宿命,我又糊里糊涂地爱上他。盼望着当他的新娘。可他又为了我,魂飞魄散。
如今,我与他好不容易再次相见,可这一见,又是离别。
我们彼此像做了一场梦,我多希望这梦不会消失。什么曲终人散,什么梦醒时分,我都不要。
我只要我的师父,只要我的遥止。
我看着院子里被雨点拍打的残花,拾起地上闭合的夕颜花。
花总会谢,缘分也总会尽么?
头顶又是一个激烈的响雷,打得我浑身一颤。
我缓缓的抬头,恨恨地看着天空,指着天空:“你为何要拆散我们?你为何不愿成全我们?”
无尽的愤怒涌进我的心头。
我嘶声力竭地冲着雷鸣喊着:“天帝你无情无义,为何要拆散我们?为什么?”
“天帝你自私自利!为何要夺去我的爱人?为什么?”
“你如此狠心,枉为天帝!你凭什么不让我与他在一起?”
那雷似乎回应着我,响得更加激烈,雷霆满天,电光石火交错。
我跌坐于地,自言自语着:“将他还给我不行么。”
泪如雨下,分不清是雨是泪。我糊涂地想着,他们已经拜好堂了吧。
雨声哗哗连绵不断,我已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停了,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一时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