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会议结束后,不知何故老戈留下要处理一些事情,我单独陪领导上了回京的飞机。
我们的领导姓侯名正风,副部级,是一个近六十的半大老头,山西人,满脸黝黑,两眼炯炯有神,眉仪间充满着饱经风霜的坚毅神态。平时因为有老戈,我和他直接对话的机会很少,在正式场合交谈的句子几乎可以数得清。倒是在他家里,却经常同我拉家常,从家庭到社会,从国内到国外,从海底五千米下潜到宇宙飞船上太空,几乎无所不谈,并且时不时要我发表对某一事件的看法,或者考我应对某一突发事件的措施,简直就是口头申论。按他的说法是看美帝国主义培养的博士是不是纸博士。
看来他的考试还算基本合格,每次谈论完总要我陪他喝一杯酒,喝完酒就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小四儿啊,世界是你们的,要用心啊!”要不就说,“要多历练,中国的改革道路还很远,要学会应对复杂局面。”看到领导的高兴劲,我也很愉快。听说他进京以前在我们邻省干过省领导,想必很有能力,能够得到他的肯定我感到很高兴。
今天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头等仓只有我们一行人。我安顿好行李,坐到侯部长跟前问:“部长,还有什么事情给老戈交代的?”因为是第一次单独陪部长,我很用心。而且会议已开完,老戈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我感到很奇怪,就多问了一句。没成想侯部长用异样目光扫了我一眼,摆摆头,轻轻闭目养起神来。
乘着侯部长打盹的时间我整理了自己的思路,总觉得哪儿不对。自从到北京跟了老戈以来,每次在侯部长家里,他都教自己要学会整理思路。他说,平常人做事是先想一下,这样容易出现偏差;聪明人呢,一般是三思而后行,缺憾是难免犯方向错误;这两种人行事都只是用脑思考。而一个睿智的人,不光用脑思考,而且还整理出一条思路。
“整理思路不能光靠脑袋瓜想,人的大脑大同小异,而是靠运用方法思考,这就是整理思路。”侯部长不愧是学哲学的,讲起话来很富有哲理。他说:“整理思路有三种方法:一是直接、反复、着迷的思考;二是找人聊天、接受启发;三是遇到复杂或理不出头绪的时候用文字图示,从中捋出线索。这样,再复杂的事情也能理出好的思路来供领导决策。”
这大半年来,我学着用这样的方法思考问题,受益匪浅。所以,我开始理解父亲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北京了。
其实,我这种想法还很肤浅。当然,这是后话。
飞机飞翔在万里碧空,寂静而平稳。我凝视着一望无际的云海,开始整理起几条重要的思路来:首先,我提到老戈时,侯部长瞥来异样的目光应该不是坏意,但肯定隐藏着一种意思;第二,父亲送我来时同老戈在侯部长办公室谈论近四个小时,侯部长当时也在办公室,至少他认识我父亲,并且也是默许我来的;再就是在家里,他经常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高谈阔论,闲话政治、经济、文化甚至宗教,绝不是酒后闲谈,肯定还有其他深意.。。思来想去,任然理不出头绪待。看来只有等老戈回京再说了。
可事以愿违,老戈还未回来,侯部长便让我把他的办公室腾出来。原来,他改任调研员了,要换办公室。我感到太突然了,因为没有一点预感,不免手忙脚乱。好在这将近一年的锻炼,虽说乱一点,但还是把上下左右有关事情衔接好了,只等老戈回来与新任部长的秘书交接文件。
关于我的去向,侯部长问我有什么打算。我挠着头嘿嘿一笑:“还是跟着您呗。”其实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他为人宽厚、仁慈,思考问题睿智全面,处理事情果断干练。我确实是还想跟着他,但我的路是父亲铺就的,有辙吗?所以我只好莫宁两可的回答。
“好小子,还算诚实。我以后也不需要秘书了,有事业余抓啊一下你们的差就行了。”侯部长哈哈一笑说,“要不..去地热研究所怎么样?他们听说从麻城回来个学地热的博士,早垂涎了。”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们并不是垂涎我,而是垂涎我带回来的新信息。不过,去哪都得问父亲,也许他早就安排好了咧。
这一切都要等老戈回京。等了一个星期老戈还没回来,我就想回家看看。
父亲听了很高兴,竟亲自飞到到北京说是来接我。鬼才相信,又为见不得人的勾当找借口,我经常这样评论他的业余活动。每次到北京同老戈出去活动从来都不叫我,其实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什么没见过。每当我流露出不高兴的情绪时,老戈总是对我眨眨眼,扮个鬼脸了事。
这次却奇怪了,老戈没回来,父亲却直接到侯部长家里去了,而且也不怎么避讳我了。我感到很惊诧,绝不是为我的安排这点小事,莫不是父亲要出事了?听说最近要开党代会了,“三讲”活动都在过关。但父亲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经常挂在嘴边一句口头禅是:人活着就好,求什么!我捋捋近期他们的一些活动,预感到好像有事要发生。
已经是星期天下午了,父亲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就试探着打了老戈的手机。刚一接通,一行字便飞快的显现在我的手机上:等一下联系。过了一会儿,老戈的信息来了:我下午回京,赵家楼等我。
晚上,老戈从机场直接到了外交部大街,拐进来在接近赵家楼附近深巷的尽头,来到这个个私人会所,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赵家楼。其实这个会所与赵家楼扯不上一点关系,但这附近有一个赵家楼招待所原先是部队内部招待所,是老戈他们年轻时常来常往的地方。所以只要一进入外交部大街,来到这个幽静的地方,闻到赵家楼的气味,就有了情愫,就得到了升华。
这是老戈总结的,但我现在确实无法感觉。
老戈坐下来,要了一个冷盘,点了一瓶人头马特级干邑,每人斟了一杯,说:“来,先干一杯,再慢慢聊。”
我感觉到了老戈的严肃,喝了一大杯,慢慢聆听着他娓娓的叙谈.。。
你应该记得你父亲他们从战场下来结拜的事,其实侯部长就是那个连长大哥,只是你没见过而已。其实除了六姐,对不起,我称她姐惯了,我也只见过五哥,其他人从未见过。侯部长当时从战场下来后,正是文革工农兵大学生回笼的时期,便返回北京读书,从此就离开部队了。阴差阳错,我从大学(补充一句:我复员后读的书)毕业后分配到邻省,侯部长当时是一个县的书记,不久便到市里做了副市长。我是跟了他后才知道你父亲和他的关系的,我们背地里一直叫他首长..
原来是这样。我开始有点明白了,送我到北京跟老戈,其实是让大伯考察或培养?还是..总之是我认识了大伯,这个首长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