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丰耐一与夫人带上礼品,坐上火车来到了山本大佐家。两个老同学相见格外亲热,卫兵倒茶、点烟、赶紧准备午餐。甜丰耐一与山本大佐闲聊了一阵,话题就转到儿女的婚姻上来。山本大佐说你女儿的婚姻还没有着落?这个没出息的刘志成跑了?”林山百惠很有礼貌地说:“刘志成年前出了一趟门,不巧被抓了劳工啊,这孩子是一个老实厚道人,我那女儿就二个心眼,非他不嫁。这一天哭哭啼啼,真让我难以启齿。这次来就请您给我想想办法。”山本大佐扬了扬眉毛说原来不是说刘春浩老小子把儿子藏起来了,不是那回事啊?”甜丰耐一说不是!不是!真是被抓了劳工。”山本大佐把上唇的鸡屎胡子动了两下说什么部队和部队番号?你们有没有一点线索?如果有,那就好办,我出面联系一下,也许碰见老熟人,一个劳工也算不了什么事情,也就是一句话呗!”林山百惠一五一十地说有!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递给山本大佐,说都有,在这上面,请你过目。”山本大佐仔细地看了一阵说咦!这个米山岛四是不是咱们同级八班那高个瘦小子?你想想,是学校踢足球的中锋队员,外号就叫‘闹事。’”甜丰耐一笑笑说:“我也想起来了,差不多,要是他就好了。”林山百惠髙兴得喜上眉梢,说请多多关照,这事就全靠您啦。”这时客厅里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午餐,山本大佐满腔热情地说:“校长和夫人,你们先用饭吧!我去联系一下,早点知道,你们饭也吃得香!”说着他走进办公室。
一会儿,山本大佐笑嘻嘻地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椅子上说:“天底下还有这种巧事,3587工兵部队的总指挥还真是米山岛四,这小子混得还真不错,他还邀请我去他那里呢,我可没那个胆量,零下三四十度,把我非冻死不可!我可受不了那个罪。好嘞!回去告诉你的宝贝女儿,过两个月天气转暖我写一封信,再给她配上一个副官,亲自去接刘志成先生。”林山百惠一听,心里的疙瘩一下子解除了,叹口气说i“谢天谢地,我的女儿总算有救了。那里的天气那么冷,刘志成能坚持得了吗?”山本大佐听了哈哈大笑瞧!你与那东北的老太太一个味,女婿比儿子都亲。年轻人要好好锻炼锻炼!怕什么!”两个老同学酒足饭饱以后,又开始动手动脚起来,又是唱又是跳。甜丰耐一说:“刚吃过,摔跤的不要,一摔那吃下的好东西就又吐了出来,不是可惜了。”山本大佐听了哈哈大笑地说人老了,不行了,松了尻子了。等把刘志成接回来,他有什么驴毛病,送我这儿来,我给你调教调教!”甜丰耐一说:“我的这位大神仙,请你调教’如狼牧羊,所剩无几,我还舍不得呢。”两人又说笑了好一阵子,山本大佐用汽车把甜丰耐一送到了火车站,坐晚上的火车回去了。
甜大玛玛听到了志成的消息,立马是精神抖擞,情绪高涨,两眼炯炯有神,足不沾地,髙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饭也能吃啦,水也能喝啦,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度日如年地等待春天的到来。
好不容易盼到了三月底,甜丰耐一与夫人把女儿送到了警备司令部,山本大佐给米山岛四写了一封亲笔信,让甜大玛玛装好,安排了一位叫本培的日本副官陪伴着甜大玛玛前往。林山百惠给女儿带了两大纸箱子路上吃的东西,又给米山岛四大佐带了好多的礼品。本培副官笑笑说这么多东西,一头毛驴也够驮了。沈阳、哈尔滨倒车时我真有些拿不动。”甜大玛玛说:“有我哪,我比你有劲,那两个大纸箱子,我一个人也扛得动。”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山本大佐、甜丰耐一、林山百惠把甜大玛玛和本培送上了火车。
火车开动了,甜大玛玛的心一下子飞到了刘志成的身边,好几个月没见着刘志成了,刘志成的容颜笑貌时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是那样的雄伟健壮,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待人接物让人心里暖烘烘的。她又想到刘志成在劳工队伍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饥寒交迫人形瘦,麻衣遮体膝盖露,面容憔悴黝黑脸,风卷腰弯脸皮厚。破帽露顶头上戴,全身难找一处秀。北风呼啸透骨寒,夜寒凄凉人怎受?乌云又送满天雪,冰天雪地朔风骤。一副肠来半副闲,饥肠辘辘实难受。身不由己受煎熬,小姐泪水湿衣袖。本培安慰着甜大玛玛说:“小姐不要伤心,一切都会好的,再有三天就可以见面了,把信往米山岛四手里一交,咱们一领人就回来啦,洞房花烛龙凤舞,锦被底下卧鸳鸯。”甜大玛玛嘟起嘴说我是心不由己,他占去了我的整个生命。”火车冒着蒸气,呼啸着奔驰在北方的原野上。
四月的天气,初暖乍寒,过几天就准备开犁种地,一车一车的农家肥早已拉人地里,冰化河开了,湛蓝的河水慢悠悠向大海流去,河两岸的杨柳树枝条在逐渐地转青,杏花巳经含苞,小燕子也陆续从南方归来,大杨树屯又呈现出一派春意盎然、生气勃勃的景一天晚上,黄观书、郭大愣、尚玉贵、尚三都陆续来到李坤家,坐在西屋的大炕上唠嗑,炕中间放着一张炕桌,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烟笸箩,里边有上好的青烟叶、卷烟纸和火柴,桌子一角点着煤油灯。小泥揪妈从厨房里提来一个大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说:“大家抽烟,自己动手,好多日子也没有在一起聚一聚了,马上就要种地啦,又开始忙活了。”黄观书问:“媛媛这几天怎么样,好些了吧?”小泥揪妈说嗯!比以前好些了。一天老是恍恍惚惚,没有食欲,像中了邪似的,我也没有办法。”郭大愣说孩子们哪?”小泥鳅妈说:“珠珠和小蚕被撵到东屋去了,省得在跟前闹;小泥鳅跟你的‘土匪’儿子不知又跑到哪儿偷鸡摸狗去了。”李坤说我还有两瓶老白干,咱们今天晚上喝了吧,自从我的两个侄女去世后,几个月来我的心里堵得厉害,滴酒未沾。这个社会是乱到家啦,润秋那片坟场埋的可都是小女子,怎么啦!唉!真是心痛!”尚玉贵说怪可惜的,马上就到清明节了,把孩子们的坟好好整理一番,再多移一些松柏树,让它变成一个像花园一样的小庄院。以前移栽的松柏已经成林,榆、槐、枣长得郁郁葱葱,每个坟上要撒上不同的花籽,夏天要开出不同的花来。我再给保长说一说,给这个特殊的坟地前边要修一个小广场,再做一些石桌、石発,来祭奠之人有一个放供品和休息的地方。要让死者与活着的人得到安慰。”黄观书好!好!真是好主意。”
这时,喷水兽悄悄地走了进来,他笑喀嘻地撅着嘴说:“都在这儿,开什么秘密会议,搞什么勾当。”黄观书说快坐下。半月不见,我还以为你死啦。跑哪去了?有什么好消息咱们听听?”喷水兽在桌子边坐下,尚三赶紧给他卷了一根纸烟递给他,说大叔,烟。”喷水兽把尚三的手往一边一推说咱不抽这个啦,抽洋烟喽。”说着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整盒香烟来,装出乡绅的派头,把烟纸扯开,自己先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火,吸了一大口,吐出一口烟来,把烟盒向烟笸箩里一扔说大家尝尝,洋烟的味道很香。”大家伸手拿他的香烟抽,他美滋滋地坐在那里,好像是县长。他拉高嗓门说:‘‘他二姑,也给我一杯热茶,嗓子都冒烟啦。”小泥鳅妈说哎哟!都抽上洋烟了还喝我们的苦襄,去喝龙井茶吧。”喷水兽说哪里!哪里!啥时候都是骗人的驴马贩子,这叫狗戴帽子~假装斯文。”小泥鳅妈把热茶给喷水兽倒好,黄观书催促说:“真他妈孽种,啰嗦劲!说呀!”喷水兽说都是重要新闻!你听我说。”大家都伸长脖子,支棱着耳朵,眼睛瞧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刚把嘴摆成一个嘛叭状,跟着又咳嗽了一声,—口痰又涌了上来,只见他喉结上下移动了两下将一口痰又咽了下去,自产自销了,说道听说了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说谁也没有听说,啥呀?”喷水兽把小眼睛四周瞧了瞧,小声说:“你们真是聋子的耳朵,啥也没听见,兴城县火车站有一个军火库爆炸啦,当场崩死小鬼子十二人,其中就有一个小队长。十有八九是八路干的。”大家齐声说干得好!痛快!”喷水兽说别急呀!还有呢。听说爆炸前两天,就有特务组织发现了八路的动向。鬼子的上司从沈阳打来专用电话,命令山本大佐对兴城的军火库加强戒备。山本大佐没把这当一回事,当天晚上他还召了五名漂亮的妓女在他的公寓里伴他玩耍,玩的什么呢——咱这没有小孩,也是听来的啊,名字叫喜鹊战宫娥。大厅里灯火辉煌,四周围上粉红色的锦帐,五个妓女一丝不挂,涂脂抹粉,旧瓶装老酒,泾渭不分,掩面不知羞,可惜软款温柔体,任人摆布做下流。山本大佐的女秘书让这些女子一个一个仰卧在床沿上,把秀腿分开,由女秘书进行消毒,山本瞬间也是精光光,在大厅中跑上两圈,还学上几声喜鹊,逗得女人叽叽声。秘书一关灯,他就摸黑扑上前去,摸上哪个战哪个,秘书一旁数着,大战三十个就开灯,秘书赶紧又拍照;他又跑上两圈叫上几声,秘书又关灯;跑一圈又关灯……”郭大愣说:“纯属瞎编,这事谁能看见,我就不信。”喷水兽着急地说:“你懂个屁,他每弄一个女人都要作好记录,还要拍照,登记造册,有依有据。够一千耷子,就可以晋升为欢乐佛了,他还想自己创立个佛法。死后升天!狗屁,下十八层地狱去吧。军火库大爆炸是发生在早晨五点多钟,街上的小商小贩已经开始做买卖了。有人就看见山本大佐从警备司令部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没戴帽子,上衣穿得整齐,腰挎战刀,没穿裤子上了汽车,他的瞀卫在后边给他抱了一堆衣服,也钻进汽车。那些妓女也衣着不整、蓬头垢面,从前门出来,一个一个顺着墙根溜走了。街上的来往行人,停下了脚步看见这个样子,全都捧腹大笑。”郭大愣说后来呢?”喷水兽的嘴四周都出现了白沫子,说水!水!茶水!”黄观书笑说他二姑,你干脆把厨房那个大茶壶提来算啦,让他喝个够!省得来回跑,这小子王八命,一刻也离不开水。”喷水兽喝了几口水,来了精神说:“下边就更热闹了。不过也是听人传说,山本大佐由于工作失职,犯了重罪,革职查办。鬼子的军事法院量刑还是比较重的,先打三十军棍,有的说那家伙卵子有牛卵子大,军棍下去没准,打碎了。遣送回国,在海上遇上强风暴,船毁人女,呜呼哀哉——死了。”大家惊讶地睁大眼睛问死啦!真死啦?哎呀,老天有眼。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小泥揪妈说:“我明天就给孩子们上坟去,告诉她们在天之灵,坏人死啦!让她们在九泉之下心里也平静一些。”李坤说:“尚三,去厨房把那两瓶老白干拿来,帮助你二姑炒点花生,再煎上几个鸡蛋下酒。又点上一马灯说:“操他奶的,他干了多少坏事!终于死了。要是哪一天鬼完蛋了李夫家吃八大碗的席。”黄观书笑说我可算好了,小日本气数尽了,快了!李坤你可说话算数!”李坤说我敢对天发誓。”一会儿,酒菜都摆在桌子上,大家围着桌子坐好,李坤一本正经地给大家把酒斟满,端起酒杯说:“老少爷们,说起来,咱们都是多年知心的好朋友。咱们大杨树屯遭遇到鬼子的欺辱,山坡上润秋的坟地里,冤枉死去的六位小女子,都是鬼子逼死的。兴城县的鬼子头山本死了,可喜可贺。这头杯酒嘛,我就敬给这九泉之下的六位小女子。”说着他眼含泪水把酒洒在地上,大家都哭了。郭大愣说大家喝酒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酒过三巡,喷水兽接着说这半月谁看见郭秀才啦?郭秀才走啦,到北边投八路去了。”尚玉贵说走了也对。他这个人还是非常有骨气的,恨透了小日本鬼子,单枪匹马不行,要想成大气候,就得参加八路。”喷水兽又说:“我去北边还碰上了郭秀才,说让我给大家带问好。”喷水兽笑嘻嘻地对郭大愣说我还见着了你家喜顺啦。”郭大愣吃惊地凑到喷水兽跟前说编瞎话吧?干嘛不早说!”喷水兽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说一句假话,是狗娘养的。你郭大愣就是这个味,信不信由你。我是昨天晚上才回来的,还没有顾上跟你说呢。”郭大愣着急地说什么真的假的,快说!快说!”喷水兽半开玩笑地说:“你先给我倒杯酒我才开讲哪。”尚玉贵说倒上!倒上!瞧这个熊样子,还卖关子,快说吧!”喷水兽端起酒杯说:“老狗头,我先敬你一杯,不为别的,你生了个好儿子。郭喜顺是咱们大杨树屯的英雄,在八路里边人家是个营长,你猜多大的官儿?管一千多号人哩!出生入死,受了重伤。请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再往下说。”郭大愣顺从地把喷水兽这杯敬酒倒进嘴里,老泪也就跟着滚了下来。喷水兽说:“我见着喜顺了,他的伤已好了,现在已经不带队伍啦,组织上安排在地方邮局工作,他是那个邮局的负责人。小伙子干得不错,请我吃了一顿涮羊肉,还给你写了一封信,自个儿看去。”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郭大愣说:“我让他回来看看,他说暂时不回来,说看见润春的坟难受,让我清明节给润秋、润春上个坟,坟上填些土,撒些花籽。”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喷水兽说,他的嘴角又泛起白沫,伸出舌头把嘴角周围收拾了一下说:“你想吧,那子弹是从右腮帮子打进去,从左腮帮出来,牙全打掉了,只剩下下颌子了,要是个炸子那不就……留下条小命也就不错了。他要不是先与我说话,我是认不出来的。多漂亮的小伙子,成了那个样子,我真想哭。开春种完地老两口到北边去看一看吧。”黄观书:“行啦!再别往下说啦,你还让不让老狗活啦。”解放后,郭喜顺被任命为某市邮电局局长,一生未娶,七十八岁因病去世。这是后话。
尚玉贵说喷点高兴的,像山本玩完之类的,让人心里痛快。”喷水兽看了一眼酒瓶子说我还得喝一口。”尚玉贵说你喝!你喝!把瓶子里边的酒全咕呤掉算球啦!尚三,到我家去提三瓶酒来,再让你大妈做点小菜。”尚三答应一声跑了。
大家继续听喷水兽讲:“我去八路控制的边区集上做牲畜买卖,在边区也有不讲理的家伙,我也没有招谁惹谁,一群民兵就看我不舒服……也怪我老是袖筒子里边的干活,也有点瓜田李下、怪诞不经之嫌。把我逮了起来,五花大绑,吊到大厅的横梁上,把我悠来荡去,还用树条子抽了我几下子,硬说我是日本特务。大家说说,我像特务吗?”大家齐声说像!真像!特像!实在像!说不准你真是日本特务!”喷水兽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说了声我不喷了!”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突然,院子里锦毛耗子和小泥鳅同声喊喷水兽在这吗?三百六(三百六是喷水兽媳妇的称呼)要生孩子啦,快回去呀!”喷水兽一听媳妇要生了,高兴得屁颠似的向家中跑去。黄观书笑着说还不知生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呢。”尚玉贵说:“这个人要说弄钱真还有两刷子,斜门歪道也不少,一天就是认的钱。”
话说,甜大玛玛和副官本培经过六天的奔波,终于来到了乌牛耳,找到了3587工程兵部队,见到了米山岛四大佐。本培副官把山本大佐的信和甜丰耐一的礼品都一一做了说明,米山岛四非常髙兴地说:“见着你们我很髙兴。中国有句老话:和尚洞房花烛夜,千里他乡遇故知。我和你爸是老同学,只是同级不同班。你妈从小我就认识,长得楚楚动人,你与你妈长得一模一样。走!走!回家去。警卫官,把车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