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玉女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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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群光棍垂涎丑态百出 文寡妇寒心以泪洗面(2)

中街那口老井水质好,前街后街的人们都到这里来挑水,冬天水井边积了不少的冰,形成一大片冰滩,向周边漫延开来,成了一个小小的滑冰场。晚饭后,小孩子们都集拢在这儿滑冰玩,一个跟着一个,从老井围栏顺着斜破往下滑。大人看见骂道:“找死呐!这井边上也是好玩的?掉到井里就淹死啦。滚吧!”一大群孩子齐喊滚吧!”又继续玩他们的。小润春说了声你们散开,我给你们滑一个新花样——叫羊羔吃奶”。她是从斜坡下边向上滑。孩子们喊了一声“好!”纷纷闪开,喜顺和锦毛耗子站在井台的两边,有保护之意。润春运足了力气,从远处冲了过来,到了冰面向下一蹲大喊一声“嗓——”由于她用劲过猛,冲过了井的围栏,滑向了井口。喜顺大叫一声;“不好!”伸手去抓,一手抓住润春,另一只手抓住围栏。只听“扑通”一声,没有在意的锦毛耗子被润春撞下井去,锦毛耗子在井下狂喊救命呀!救命呀!”孩子们一阵慌乱,喊爹叫娘。喜顺见弟弟掉到井里,赶紧把辘轳放开,水桶和井绳一齐滑下,对着井下喊:“锦毛耗子,快抓住井绳,盘腿坐在水桶上!我们好向上拉你。”锦毛耗子在生死关头也算勇敢,他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抓住了井绳又骑在水桶上,哭着喊大哥拉住啊!别松手!”这时闻讯赶来的几个大人一边骂着,一边往上拉绳子,一会儿,一个像落汤鸡一般的锦毛耗子从井中被提了上来。喜顺也顾不得道声谢,背起弟弟就往家跑。妈妈赶紧把湿衣服扒掉,把冻得发抖的锦毛耗子捂上大被子放在坑头上,喜顺端来热水让弟弟喝。妈妈气得骂道天这么黑了,还带弟弟到处乱跑,到井边玩什么?那么大了什么也不懂,我真想揍你们!”郭大愣生气地说今天先不打他们,等好一些明天再打。两天不打,上房揭瓦。”记忆中的润春是那样的乖巧可爱,饔顺越思越想,不由得出了一身细汗。

第二天一大早,客人还在睡觉>郭喜顺悄悄起身,梳洗完毕,头戴黑色金丝绒宽边礼帽,身穿紫色锦缎碎花对襟上衣,下身穿深蓝色锻面长裤,外罩一件灰蓝色锦绸长袍,肩披一件紫红色马褂,脚蹬一双英国进口圆口大皮鞋,手提着早巳备好的礼物,他喜笑颜开地踏上去文家的路。这时,锦毛耗子赶上来问哥,你是不是到文家去?我给你领路。咱哥俩一起去,也有一个说话的,别人家不高兴了怪不好意思的。”说着话,哥俩就到了文三寡妇家门口。锦毛耗子因常来常往,伸手将大门推开,直接进到院子,只见文三寡妇在打扫庭院。院内是清洁宽敞,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锦毛耗子笑着说三婶可是一个勤快人,一大早就打扫开卫生了。我大哥回来了,这不,来看您啦。”喜顺说:“三婶您好,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我特来看看您。”三婶高兴地笑着说哎哟!我的娃,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穿长袍戴礼帽的,一下子我都认不出来了。快快进屋,我这屋里还没有收拾干净,到处是尘土,就先在八仙桌旁坐下吧。”又喊润秋:“快过来,你喜顺大哥回来了,赶紧泡杯茶来。”润秋没有来得及把鞋穿好,趿拉着一双绣花鞋就跑了过来,见着喜顺说了声大哥您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您可长高了不少。”说着脸红红的。喜顺恍如隔世,惶恐不安:这是润春?有些不像,文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髙挑秀丽,几年不见,难免有些变化,说话之音十分婉转动人。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锦毛耗子说这是润秋,你别把她当作润春,鲜花灿烂,难怪你也看花了眼。”喜顺红着脸说:“让你说的,我连润秋和润春还分不出来,这是四妹,我怎能不认识,四妹可好?”润秋似乎没有听见,眼含秋水去厨房端茶。润春妈洗过手后陪喜顺来说话一晃三年多不见,把你的父母思念坏了,都是娘的心肝宝贝,你一走你妈整天是心痛胆痛。这可好了,总算是回来了,全家团圆。”喜顺问:“这几年,三婶你的日子可过得好?生活上有啥困难?”润春妈叹口气说:“这年头谁也说不上好,种上祖宗传下来二十几亩薄田,一年到头各种苛捐杂税一交,还能剩多少?仅够吃。今天胡子抢,明天鬼子杀,到处还有铁报组(伪满特务组织),哪还有老百姓的活头丨喜顺,我真活得很累,要不是家中还有两个小的,我早就不想活了。”喜顺说广要好好地活下去,好日子快来了,坏人总是要完蛋的,听说这一带八路活动得很频繁,杀了不少日本人,看来日本人寿命不会太长了。”三婶无可奈何地说:“你要是当就好了,把我的小五就可以带出去,也省得我一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一个寡妇人家有多大的能耐啊。喜顺呀!三婶是叫这个世道吓怕了,这不,前几天润春非要到大姐家中去玩,到大北边 杨家沟去啦,出胡子的地方,我这几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润春过几天就回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润秋才把茶水端上来。又说了好一阵话,喜顺告辞回家不提。

文三寡妇刚把喜顺哥俩送走,文家大门口就出现一个歪着屁股骑着毛驴的中年妇女,后边紧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儿赶着毛驴。路上正好与喜顺哥俩碰了个对头,这哥俩停下脚步,给驴儿让路。赶驴的老头问:“二位兄弟,请问那门边有一棵大槐树的人家可是文三寡妇的家?”锦毛耗子嘴快,急着说是的!就是!串亲戚还来得很早,连门儿也不知道,你们是哪儿的?他们家的亲戚我全都认识,我怎么就没有见过你们,八成是冒充吧!”那老头儿急忙“吁——”驴儿一听人在说话,它也巴不得休息一下,停了下来。那位肥胖的女人也从驴背上连滚带爬下到地上,生气地说:“咋说话嘛,我们是真正的老亲,多少辈子了。”这时,驴儿出了一口长气,打了个响鼻。那女人凑到郭喜顺跟前道个万福说:“哎哟,这位先生,长得多俊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我想打问一下,这文家还有几位千金?出嫁了几人?”喜顺很有礼貌地说我是外来的,不知道啊。”锦毛耗子说我是本地的,我知道。你们不是冒充的,怎么连人家几个姑娘都不知道?分明是胡扯。不说实话,我马上就把半个街的狗都呼出来咬你们,放明白点啊~~这是我锦毛耗子的地盘,这一片谁人不知、那个不晓我的大名?我看你们两人就不是好人,瞧你这份打扮,好像老妖精。”胖女人忍着气,赔着笑脸说:“这位小哥,有话好说,不许骂人,我们谁也没有惹着你,何必让我们过不去,我们与文家确实是老亲,不过这几年走动少了,我们是小柳树屯的,是给文家提亲的,那么多的姑娘总得嫁人吧,她妈能养活一辈子?傻小子,你还小,不懂,老陈头你说呀。”锦毛耗子拉长了声音,笑笑说:“我全懂~保媒拉牵两头骗,从中吃着过水面。长着一张哈拉嘴,左右逢迎随便变,到处假装大瓣蒜。说老实话就对了,否则,我让一群狗过来,把你们两个老东西给啃了。我也告诉你们,三婶说了,她家的姑娘不外嫁。提醒你们,她家中有三条像小毛驴一样高的狼狗,不熟的人谁也进不了院子,咬死了好几个人啦。”喜顺说:“锦毛耗子再不许胡说,咱们走吧。”哥俩说笑着走了。

这里可吓坏了这位媒婆,听了锦毛耗子一番胡言,不寒而栗,真假难辨,街头上又没有旁人经过,无从打听,只好硬着头皮,一小步一小步向文家挨将过去’蹭到了门边。那老陈头儿大着胆子把毛驴拴在槐树上,垂头丧气地坐在大槐树旁一块长条石板上。这个女人是小柳树屯有名的媒婆,四十上下的年纪,别看她长得朝天鼻子冬瓜脸,红二团的脸蛋自来色,两个酒坑长错位,好像多了个鼻子眼。细眉小眼大嘴巴,下颌还是一个地包天。她本姓周,名秀秀,诨号就叫兜兜嘴。两人在石板上坐了一袋烟工夫,院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兜兜嘴开口了:“喂!老陈头,敲敲门哪,怕什么?狗冲出来还能把你球咬掉?大胆地敲!”老陈头狡猾得像兔子一般,先找一个藏身的地方,躲在大槐树后边驴肚子旁,鼓足了勇气向院内喊开了文家有人吗?文家有人吗?”润秋在院子里答道:“谁呀?大门开着呐,进来就是了。”又一个嗫嚅之声传了进来小姑娘,请把你家狗儿看好,行吗?”润秋笑嘻嘻地说我们家的狗从来都不拴,愿意来的就进来,不愿意来的就走开,我没有时间和你们闲磨牙。再不进来,我可放狗了。”老陈头急忙说喂!喂!小姑娘,千万别放狗。我们是你们家的亲戚,来串门的,把狗看好,让我们进去。”润秋听了咯咯地笑着说:“既然是亲戚,我把狗看好了,你们就进来吧。”说着就拉开了大门请他们进来。老陈头在前边走,兜兜嘴在后边紧跟着,吓得惊恐万状,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缩手缩脚。

润秋妈在屋子里听见亲戚来了,髙兴地迎出门来,一看都不认识,也只好硬着头皮表示欢迎快快进屋,不知二位从何而来?”兜兜嘴说哎哟!我的三嫂子,怎么就不认识啦!我是小柳树屯的周秀秀啊,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给陈老财主扛活的老陈头。”润秋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歉意地说:“你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你是周秀秀,—个出了名的月下老。”说着话就进了屋。润秋妈将两位客人让到炕上坐好,润秋把一个红木精致圆形小茶桌放到炕中间,一会儿,润秋将三杯茶水摆放在茶桌上,然后退到自己房间里去。润秋妈笑着说周她婶子,你们喝茶。我们农家小院今天怎么喜鹊高叫迎来了两位客人,是路过呢还是专程而来?”老陈头说我是专程送兜兜嘴走亲戚的。”兜兜嘴笑着说:“老陈头,正经点!三嫂子,我一进这院子,就感到干净利索、宽宽敞敞,是一个殷实人家。我最怕你们家的三只狼狗啊。”润秋妈笑着说我们家从来都没有养过狗,哪来的狼狗啊?”兜兜嘴叹口气说我的妈呀!那个猴脸的把我骗了。”接着把刚才碰到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大家都笑了。润秋妈说:“大家都忙,虽然是亲戚,可走动得少了,以后你要有时间常来家转转,我家里吃住都方便。”兜兜嘴点着一根卷烟说:“咱们都是亲戚,我也是惦记着你们,今天来也有点小事,想与你商量商量,不知合适不合适?”润秋妈说有事只管说,又没有旁人。你是不是又给我姑娘提亲哪?”兜兜嘴笑着说哟!真叫你给猜着了。那我说直说了是这么回事,我们屯有一个大财主叫陈开启,有两套大院落,那院子真叫气派,青砖碧瓦,曲径连廊,下雨天走路脚下连泥也不沾。家中雇有七八个长工,两个女彳卜专管做饭。有三百多亩地,听说在兴城还开了一个布店,买卖红火得很,日进斗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惜他老婆没有这福分,得了重病,死了两年了,也没有续弦。”老陈头生气地说怎么这么说话!这死活的事儿不能讲,你说媒就好好说媒,不要赌咒人家嘛。”兜兜嘴说:“老陈头,把你的臭嘴闭上,这里用不着你说话。是这么个理,现在缺了一个压寨夫人,好多人都来给他提亲,站在院子里一溜儿,可我就想起了你,好几个漂亮的姑娘,何不挑一个嫁给陈东家,一来姑娘一辈子吃喝不愁;二来你寡妇人家将来老了也有一个依靠。这门好亲戚不做可惜了。”润秋妈说谢谢你的一片好心,不知那陈财主多大岁数了?”兜兜嘴嗰喱嘴说哎哟,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忙忘了,这可是件大事。门当户对咱们比不上人家,年龄嘛——咱们比他强,陈东家有三十多岁了,长得一表人才,年轻强壮,言谈举止洒脱自然,开口成章。我刚才不是说了,这么个好人,保媒的人能少得了?门都挤破了。我与陈家有点老亲,所以他特相信我,我才不辞辛苦地跑一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细想一想,给我一个回话。”媒婆拉开了话匣子说得是昏天黑地,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润秋妈似有所悟,又追问一句:“前房媳妇没留下小孩?”老陈头说没有。你也别全听她的,媒婆的嘴没有遮拦,说长道短,顺嘴胡说,我听了都别扭。陈东家是有几个臭钱,那全是从嘴上勒下来的,一天是怕吃怕喝,祖上传下来几百亩地,也足够他折腾一辈子了。倒霉的是他这一代没有后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心想找一个小媳妇给他生个娃。三婶子,你可听明白,别上了媒婆的当。”兜兜嘴听了,气得火冒三丈,骂道该死的老陈头!说啥呢!不想活了?看我不抽你!我是一番好意,做门亲戚,有个礼尚往来有什么不好?我也从中没落下一分钱,你急什么?”润秋妈一听两个真动火了,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说:“是好亊,是好亊。你们两人都是为我好,怕我们吃亏,都是真心话。不过可以考虑。”润秋妈说完这句话,不由得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心里明白,润秋到了这个份上,有人家要就已经不错了,何况又是一个有钱的人家。润秋妈想润秋肚子里可真真是个鬼子孽种,这样地摔打碰撞,吃了王先生六服打胎的中药也没有把胎打下来,好像有千百条吸食人血的蚂蛾,叮咬在润秋的肚子里。润秋每天是惊恐万状,不知如何是好。病在女儿的身上,痛在母亲的心里。润秋妈横下一条心来,擦着眼泪说:“如果情况真像你们说的,我看可以。不过,我得和女儿商量一下。”润秋妈胡乱地给两人做了一顿面条,兜兜嘴和老陈头吃饱了肚子回去等待回话。

刚把客人送走,润秋妈就急忙将润秋叫了过来,一五一十地将小柳树屯陈开启提亲一事说给了女儿。润秋听完愣了一下,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呜呜地大哭起来,一边说:“妈!咱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我受了那么多罪总算活了过来,肚子里又长出这么个不死的东西,让我有什么脸活在人世间……”润秋妈双手紧紧搂着女儿,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女儿的脖子、脸上。润秋妈悲惨凄凉地说:“苍天无眼,怎么这些事都落到我们身上,世道这么欺负我们,鬼子遭天杀的,不得好死!孩子啊,咱们要争得一口气,耐过现在这个局面,先嫁出去再说,把这个孽种生下来。”润秋冷笑着说:“等他落地,我要亲手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