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宁一提了个箱子走进门,拉我进二楼卧室后,气恼全跑光了。
箱子一打开,我就被那夺目的红光迷了眼,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凤冠霞帔。凤钗为金,周旁镶满了珍珠宝石,红衣之上外层裹了轻纱,底下细碎的珠子镶嵌在衣襟间,凤凰图案,比翼双飞鸟。从没有这一刻,觉得红是最美丽的颜色。
简宁一笑着说,她与庄聿这次前来,是因为两月前盛世尧传了讯息到滇岛,于是他们备下大礼,航海而归。这凤冠霞帔是她精心为我准备的,采的是东海之珠缝在凤冠与婚衣之上。她说她要感谢我,若非是我,她与庄聿或许没有今天。
此话涵义颇深,我没有去细思,只发着愣听她说,自从有了前世记忆后,对古礼都甚为熟悉,曾为滇国王妃,红妆铺陈了十里,从街头到巷尾,她坐在轿中,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宫殿,那个人。
听得我又生羡慕了,她与庄聿从两千年前到这一世轮回,曾为夫妻,而今又已再结良缘。我在两千年前,还只是一缕依靠龙丹而生的孤魂,盛世尧与我隔得是人魂两界。许是她看出了我的落寞,笑着拉我坐下,边为我换衣服边道:“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今儿你这梳妆打扮由我包了,定让你美得迷煞人,让那盛世尧移不开目光。”
可能吗?我有些没底。多以中性打扮为主,想象不出穿成一身红后会是啥模样。过没多久,外婆和梅姨也来了,不用说,简宁一与庄聿住家里那三天,定是与她们秘密计划这件事了。想到这,我就不由想哭了,小石头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居然也跟着他们瞒我。
脸上被涂涂抹抹,头上插这个插那个,等戴上凤冠时,觉得有些负重不住。等披上霞衣后,外婆拿了梳子在后边梳边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我默声听着,心里染了婚嫁的喜意。
等被领到镜前一览,看着镜中红妆的自己,几乎快认不出来了。双颊嫣红,面白如玉,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娇羞。抬步而行,但见婀娜姿态,头上钗珠脆响。
梅姨在旁笑了赞:“咱家阿晓打扮起来可不输人家。”
简宁一是为男宾,在为我打扮好后就退出了房,剩下外婆与梅姨跟我讲一些体己的话。过没多久,她们为我戴上红头巾就也出去了,说是要守门,然后诺大一个卧室,就剩我一人孤伶伶地在那枯坐着。
刚才忘了问个最重要的事,这婚礼到底是要何时开始呢?结果等我知道答案时,直接是醉了。是小石头偷跑进来通风报信的,他的脚步声,我都不用掀开头盖就能听出。念起之前他与狼为伍,不想理会他,但这小子竟是一下扑到我身上,从头盖底下看上来,然后高兴地喊:“妈妈,你好好看啊。”
我没好气地回:“小叛徒,一边待着去。”
小石头眼珠骨碌一转,就明白我意思了,脸露懊恼道:“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而是爸爸威胁我,若是提前告诉你了,就把我送那个人的岛上去。”
呃,盛世尧对儿子的教育,实在是让我无语。最初小石头还有些排斥他,被他拎到屋中半日出来后,小石头就对他又怕又敬。至于这半日,两父子交流了什么,我无从得知,无论是问盛世尧还是问小石头,都没结果,最后只能作罢。
从小石头那,我得知了个噩耗,就是我还得这样枯坐着好几个小时,大礼是在晚上举行。说是白天的时辰不对,必须得等到晚上吉时才行,这是外婆提出来的。虽然在曾经,无论是庄聿还是盛世尧,界位都比外婆高,但到了今天,她就是最大的长者了,连盛世尧也不能反驳。
而在此期间,我这个苦命的新娘还不能吃东西。小石头为表忠心,在我的撺掇下,跑出去偷点心进来给我垫饥,然后这一趟趟地来回,等到晚上所谓的吉时来临时,我已经腆着肚子,饱了。
从被外婆与梅姨扶着走出房门,一步步下着暗梯时,我就如梦似幻了。视线被红布遮挡,看不到周旁,只能目光落在红布下的存余之地,看着眼前出现一双古色的男靴,同样是大红色,不由心头一颤,随后心跳剧烈。盛世尧是也古装装扮吗?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在问个傻问题,我都穿成这样了,若是他再西装革履的,能搭吗?
再说了,他穿西装的样子还真少见,印象中只有那么一两次,不过挺帅的。
拽着红花绸缎,尾随着那双靴子前行,就像是把一生都交托在他手上,只需一步一步跟着就行。如此时候,我脑中每起的念头,都是与他有关的。等停下脚步时,旁边传来了响亮的声音,我那羞怯的心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竟然是周通扮演礼官,朗声喊着那“一拜天地”等的口号。
这种古礼的拜堂方式,之前简宁一与外婆都与我细说过,所以只需听着那口令坐就行了。等夫妻对拜之后,不知是谁托盘送来了两杯酒,我有些懵懂,之前不是说那交杯酒要到洞房之前单独喝的吗?怎么对着这许多人表演?但很快就知是理解错意思,那杯酒不是用来喝的,是洒在地上,意为共敬天地。随着周通一声“送入洞房”,我就双脚离地了,被盛世尧给抱在了怀中,大步而行。
仰起了头,透过缝隙能看到他的下颚与微扬的唇角,红纱之下,我也忍不住笑得嫣然。紧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胸口,这个怀抱当真是无限依恋啊。
说是洞房,但在盛世尧将我抱到喜床边放下后,他捏了捏我的掌丢下一句“等我”就转身迈出了门外。外头还有喜宴等着他,虽然并没大摆宴客,就这么些自己人,可他还是需要独自出去行礼敬酒。门被关上之后,我就忍不住好奇掀开了头盖去环顾四周,然后惊愕到不行。
这室内的装饰摆件,竟然与魂城古堡中一模一样,除去墙边的蝙蝠雕塑没了外,连那张莹香寒玉床也被挪了过来,摆在了原位。而身底下坐的这张古床,可能是与古堡唯一有出路的地方,但看那上面的雕纹,诉说着凤与凰的故事。赫然想起,两千年前,盛世尧其实对雕刻十分在行,会否这张古床是他亲手制作的呢?
正在我犯疑间,忽听门栓声传来,然后门从外面被推开,一袭红衣的盛世尧出现在视线中,形容不出来他是怎般的俊逸,只是他站在那里,哪怕门帘之后还有一群人,我的眼里都只看得见他一人。
当一根竹笛横在他唇边时,我心头的跳动越加剧烈了,悠悠缓缓的曲调从那笛中传来。是首古曲,他一边吹着,一边向我走来,直到我当下停住,我愣愣地仰着视线看他深幽的眸。以前总说读不懂他眸中的情绪,现在我在那里,只看到眷宠与深情。
竹笛放下时,我傻傻地问:“你吹得是什么曲?”
他瞬间就笑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似我与他身上的红光,映得他的双颊有些绯红,再这么笑着,当真是好看极了。他说:“傻丫头,不是你喜欢听这首《凤求凰》吗?”
刚才那曲是凤求凰?
他如神邸一般走来,将我婚娶,落下门帘,吹一首凤求凰。我真的是醉了......
“你****在我耳畔念叨,就是在沉睡中,耳朵也都快生出老茧了。幸而这首曲子在那时就广为流传,无人不知晓,省去了我再去学。”
听他此言,才想起《凤求凰》这首曲子是汉朝景帝时期的司马相如所作,是为向卓文君表白情意的。但我只知这典故,从未曾听过,更何况以我这五音不全,即使听过也不可能记得。
当下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只见盛世尧目光睇转我早已掀开在头顶的红盖头,抿了唇轻笑着说:“你当真是着急,这红盖头可得是我来掀的。”我微愣,直觉去看门帘之外,发现原本在那看好戏的人全都退了,这才松了口气。关于这红盖头一事,外婆和梅姨两人是千叮嘱万嘱咐,说绝不能私下里掀起。刚才我就是好奇这个婚房,一时间忘了放下来。
看眼前这人红光满面的样子,不由问:“那要不要我把盖头放下了,再让你掀?”左右看了看,好像还得用那赶称来挑,涵义为称心如意。盛世尧闻言嗤笑出声,“罢了吧,没那么多礼数的。只要桌上的合欢酒,你不偷喝了就行。”
我连连摇头,那个我是知晓的,而且我也不是贪杯之人。
他从长袖中伸出掌执起我的手,拉我走到桌边,拎起桌上的酒壶,倒入酒液进两个早已备好的酒杯中。当酒液斟满时,发现那杯子发出了绿光,我不由吃惊,这是夜光杯?
盛世尧直接答了我:“聿带来的,他那古物多。”
执杯交叉手臂,送于唇间,不知是否心情所致,感觉那酒液芳香中带了甘甜,甚是好喝。他见我视线落在那白玉酒壶上,问道:“还想喝?”我老实地点点头,伸手之前先问了句:“还能喝一杯不?”眸光若定,带了宠溺道:“喜欢喝就喝,刚我就说了,没那许多规矩。”
得了他的赦令,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越来劲,很有点像那种清酒。等大半壶下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新婚洞房之夜,新娘子在这边贪杯,新郎在旁等候的呢。
伸手欲去擦嘴角的残液,却被对面伸来的一只手给拦了,听到低沉的嗓音似近似远在说:“我来。”随后,他好闻的气息就铺天盖地而来,不仅将我唇角的酒液给舔去,更侵袭进唇齿之间攻城掠地。直到气喘吁吁时,唇才被松开,但脚下又离了地面,身体倾倒向后那刻,头晕眼花,看盛世尧都变成了好几个重影。
我嘻嘻一笑,想要去勾他脖颈,结果手抬到半空就无力而落了。他又笑了,感觉笑得像只狐狸,几个大步,就抱着我落座在了床沿,一边拆解着我的头饰凤冠,一边说:“小小,知道合欢酒名字的由来是什么吗?合欢合欢,鸳鸯交颈,你喝了这许多,今晚洞房会很好。”
迟钝的脑子想了好一会,似懂非懂,但半宿一过,酒醒了,也明白那句“洞房会很好”是何意了。
又一轮战场过后,我趴在床上无力哀求:“盛世尧,不要再来了。”他挑挑眉,我立即改口:“阿尧。”结果他仍是挑挑眉了道:“我没想来啊,是你忍不住。”
确实......是!那个合欢酒根本就是加了料在里面的,身体里有团火,一直烧啊烧的,熄灭了又再****重生。难怪这男人在当时那一脸宠溺到不行的神色,他其实在心里偷着乐呢。
此教训是告诉我,贪杯不行,喝酒更不行!
那洞房后事就不多表了,总之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贪杯则几天没下得了床,然后被小石头笑话说我赖床。事情过后,再问起前由,盛世尧一脸平静地告诉我说,即使不靠刘玉坊赚钱养生计,他还是有在投资。谈不上像庄聿那种拥有一座岛的富甲天下,但我也不至于饿肚子就是了。
刘悦刚好在旁听见了,一脸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们真就是老古董,什么也不会?时代在改变,即使我们不是这时代的人,也会顺应周遭环境而改变。
我将她神色悄悄看了,是没了当初那种冷寒之态,但是并不认为她那时对我说的话完全是在演戏。那个问题,我时常会去思考,假若盛世尧固守在我身旁,会否真的是将他禁锢住了?然后将来的某一天,我开始后悔。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矛盾的,一面想他只做个平凡人,一面又觉得他本该到他擅长的领域去。正是当年那高谈阔论风水时的他,迷了我的眼。
这个矛盾持续到小石头十岁那年,盛世尧突然在夜里对我说:“小小,是时候了。”
我没明白他意思,等到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是在车上,盛世尧坐在身侧。他旁边坐了六子,前面是周通在开车,刘悦坐副驾驶座。懵懂而问:这是要去哪?
三人齐声回我:“要开工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接了一单考古的单子,要走一趟远门。我担忧小石头那边,但盛世尧却道:“我与他很早就沟通过,会陪他五年成长,到他十岁时,就必须得独立。在父母身边的他,是永远学不会一些生存技能的。”
“可是......可是,他毕竟才十岁啊。”有谁家的孩子,十岁就离了父母一个人独立啊。
可盛世尧却道:“我五岁时就开始独立了,又有何难?”
我顿时闭了嘴,原来他是拿自己的标准来严苛管束小石头的。但想平日里小石头的表现,觉得十岁的他确实已不依赖我们了,是他父亲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潜移默化地教育着他。
盛世尧将我揽了揽后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并不是一出去就是几年,一个单子至多一两月,要让那小子慢慢习惯。”反正车子已经在行,我除了点头还能怎样,暗地里等他们三人不在车上时,恨恨地对他说:“能不能下次有什么决定,也让我知道下呢。”就夜里给我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那话意谁猜得懂啊。
界此,也省了我早前的纠结矛盾,想想也是,盛世尧是谁?这片天地又岂是能禁锢住他的。而我只需跟着他的脚步就行,犯不着动太多脑细胞去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