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方溟倾了倾身,立即退下,找人送信去了。
楚玄迟转身回了房,虽然夜色已经深沉,但,今夜还不能睡,他还在等消息。
至于沐府……
沐红邑昨夜病逝,如今沐家的人都在府中,丧事举办得并不隆重,却无人敢指责半分。
桑城大乱,沐家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就没有安生过,就连沐心如和沐念秦这两个身为女儿的,白日里也得要出门去办事。
旁人都说许是老天爷开了眼,这次还算对这两人不薄,昨夜难得外头情况稳定下来,两人心系母亲,匆匆赶回,却不想她们才进了寝房没多久,沐红邑就撒手人寰了。
但其实,沐红邑却只是凭着自己最后那点意志,不想两个女儿在她身亡后抱憾终生,才会苦苦撑着,等到她们回来,那口气才泄掉。
一个连死都可以抗住的人,饶是素来不怎么佩服人的楚玄迟,也不得不对她敬佩了起来。
回到房中,依然能隐隐听到前院那头的动静,按理,如今沐初和七七都在昏睡,他和无名无论如何也该去上柱香,但,七七现在这般,沐初又还躺着,就连无名也没有伤愈,这座落日楼,他无法离开。
就算世人骂他不近人情,他也不在意,没有任何事可以和他的丫头相提并论。
送消息的人依然没有回来,他走到床边看着仿佛只是熟睡过去的人儿,幽深的目光渐渐便柔和了起来。
是不是真的熬得太累了,所以在几乎做完能做的事情之后,便扛不住倒下去了?
倒下去也好,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没有好好歇过,如今倒下去,至少,可以安心歇一段日子。
粗砺的大掌在她柔滑细嫩的脸蛋上轻抚过,这次七七再倒下,他竟不像过去那般焦急了。
他会好起来的是不是?等过来那个****就会动身,见到五皇弟之后,他就可以用他的血将她唤醒。
她总会醒来的,就算唤醒她的人不是自己,他也不介意。
只要她能醒来,只要她安好,足矣。
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下,再看她一眼,才忽然想起来给她换衣裳的时候,从她身上取下来的乾坤袋。
将绑在腰间的乾坤袋取出,淡淡看了眼,脸色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更为幽深了。
这只乾坤袋,自从沐初出事之后便一直挂在七七身上,直到她倒下,他才替她保管了起来。
本不打算理会,却不知为何,忽然竟有点冲动,想要看看里头有没有关于七七的任何东西。
她人虽然就躺在自己身边,可却连与他说句话都不成,如今疲累不堪,却还要等消息,若不找点事情做做,他怕自己会撑不住躺下去。
算算,他似乎已经有六七日没有好好睡过……
乾坤袋轻易被展开,里头有七七的一些衣裳,还有些生活中用得上的东西,都是沐初给那丫头准备的。
他知道,她的阿初从来都是那么细心,一直对她关怀备至,很多生活上的细节,他自问比不过。
在一堆杂物中看到一本手写的小册子,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取了出来,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关于宝儿的,关于七七的,关于……他自己的,关于南王爷和沐心如的……
楚玄迟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忽然,竟有几分无力的感觉。
那个男人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事?为了不至于自己离开之后丫头过得太艰难,他已经在尽可能将自己能为她做的事情做好,只是没想到在事情还没有完成之前,他已经倒下来了。
关于让他银发恢复的药方……
他将册子合上,收回到乾坤袋里,乾坤袋一收,直接挂在腰上。
一头银丝对他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就算一辈子顶着这头白发,他也不在意,更何况,这辈子还有多长,谁知道,何必将心思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沐初却将此当作一件必做的事情,一直在无声研究……
外头一点气息涌动,让他慢步走到门边,随手将房门打开。
七月的天,他竟尝到一点凉风的味道。
心,莫名有几分清寒……
送消息的人在他面前停下,倾身道:“属下无能,依然没能找到萧然的踪迹。”
楚玄迟指尖紧了下,萧然离开之后的第二日,七七已经派人守在各个关卡上,但直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人见过萧然。
桑城将萧然的画像画出来,当作通缉犯在追捕,却始终没有他半点消息。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之前又曾被他封锁琵琶骨,就算能逃出去,功力也远不如过去,他如何能躲得过这么多人的追捕,整个人就像是在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果让他与梦弑月其他使者联系上,那么这趟梦都之行,只怕会惊险重重。
一个功力顶多只剩下三成的人,除非有高手为他将琵琶骨的锁骨针逼出,否则短时间内,他绝对好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躲在哪里?
是真有高手将他救了去,还是他人根本没有离开桑城?
最近大家把精力都耗费在药人上,对于追捕萧然之事,着重点都在城外,城内反倒少了几分在意,莫非,他如今真的还在城中?
“王,属下们……如今该重点往哪个方向追捕?”手下轻声问道。
既然城外周围没有那人的消息,他们只能立即加大搜捕的范围,只是王如今身边缺人手,他不确定王是不是需要兄弟们分派人手到周到的城池去搜寻。
这一旦搜寻起来,必然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
楚玄迟没有立即回应,深邃的眼眸映着昏沉的夜色,薄唇轻抿,抿出一条冰冷的线。
手下只是悄悄看了他一眼,便顿时吓得冷汗吟吟,费了这么多人手去寻找一个人,居然到现在还找不到,他们……他们都觉得没脸回来跟王汇报了。
良久,楚玄迟忽然道:“不必,继续命人守着离开桑城的各大要道,分派一些人手,加强城内的搜寻。”
“王……”
楚玄迟一摆手,那手下立即退了下去,转眼不见了影踪。
夜色又沉了几分,但今夜,他依然在等。
转身进了门,将案几下阁的册子取出,再拿起毛笔,将刚才忽然想到的事情添加在册子上。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终于涌动起点点他熟悉的气息。
落下最后一笔,他依然坐在案几后,静待墨迹干透,才将册子合上。
来人已到门外,却只是安静等候着,并不作声。
直到楚玄迟将房门打开,从里头步出,来人才抬头迎上他淡然的目光,看了好一会,舒心地吐了一口气,轻唤道:“师父。”
……阿寿领着一位老者进门的时候,楚玄迟已经将册子交给无殇,叮嘱过该注意的事项。
无殇年纪虽不大,但却少年老成,尤其在楚玄迟身边待了两年多,对楚玄迟做事的手法比一般人都要多了解数分。
因而,楚玄迟吩咐的事情,哪怕只有略略数句,他也能听得懂他的意思。
但当阿寿和那位老者进门,看到无殇的时候,两人还是不由得愣了下。
依这孩子的年纪,不像是玄公子的手下,但能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像是寻常人。
若说是玄公子的儿子,年纪却也略大了些,玄公子……顶多比他大十四五岁吧?
面对两人的讶异,无殇只是一脸平静,依言搬来屏风将内堂的一切光景彻底挡去之后,他回到楚玄迟身旁,安静站在一边,静看着来人。
楚玄迟一直不说话,连句招呼他们入座的话语都没有,阿寿和老者难免有几分局促,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安静等候着。
虽然不明白玄公子这么晚请他们过来是什么用意,但既然他们来了,他还不开口说话,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还在等人。
果然,没多过久,又一人敲响了房门。
无殇随意一挥手,房门被不轻不重的掌风扫开,申屠浩微愣了下,边举步进入,来到案几前,看着楚玄迟道:“玄公子,这么晚命人请在下来此,不知有什么吩咐?”
这是慕容姑娘的房间,两日之前的上午,慕容姑娘当着所有人的面倒下,直到现在还没有听到她醒来的消息,申屠浩心里也在焦急,想王内堂的方向望去,却又有所顾忌,没敢轻举妄动。
慕容姑娘是主子,对主子,他有一份全然的敬意。
楚玄迟总算放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起来的笔,目光扫过阿寿和老者,最终落在申屠浩身上:“七七说你是火族的少族长。”
申屠浩知道他和慕容七七的关系,既然慕容七七是主子,玄公子自然也是。
他颔首,平静回道:“是。”
“可有凭证?”楚玄迟淡淡问道,语气那么淡,说不上有什么质疑或是敌意,阿寿和老者却都眉心微微跳动了下,一脸不解。
申屠浩是火族少族长这事,整个火族的人都知道,如今沐家别院里还有好几千火族族人,玄公子没道理要怀疑。
但既然申屠浩没有异议,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始终觉得,玄公子如此说话,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