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和我去看我爸和我妈,感觉有点正式,好像我们要宣布什么。我想这种感觉来自他们而不是我们。我妈穿了一件洋装,而我爸没有到处乱窜搞他那愚蠢难喝的自制酒,也没有到处找电视遥控器;他坐在一张椅子上,聆听并发问问题,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在跟客人聊天。
如果你有女朋友,有父母亲就容易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的确是这样。当我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妈比较喜欢我,而他们看起来比较轻松;就好像萝拉变成了一种人身麦克风,一个我们对着它讲话好让别人听见我们的人。
“你看过《检察官摩斯》(InspectorMorse)吗?”萝拉问,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没有,”我爸说,“那是重播,不是吗?我们在第一次播出后就买了录像带。”你看,这就是我爸典型的作风,对他来说光是说他不看重播,说他是附近第一个,是不够的,他还得加上一句不必要又虚伪的装饰语句。
“第一次播出时你还没有录像机。”我指出。不是胡说。
我爸假装没听见。
“你干嘛这么说?”我问他。他对萝拉眨眨眼,仿佛她参与了一个特别秘密的家庭玩笑。她报以一个笑容。这到底是谁的家?
“你可以在店里买到。”他说:“已经录好的。”
“这个我知道。不过你没买,对吗?”
我爸假装他没听见,而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场,我们会大吵一架。我会告诉他说他脑子有问题而且/或者是个骗子;我妈会告诉我别小题大作等等;我会问她她是不是整天都得听这种话,然后我们会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当萝拉在场的时候……我不至于会说她很喜欢我爸妈,不过她显然认为父母亲一般来说是件好事,因此他们小小的怪癖和愚昧都很可爱,不需被揭穿。她把我爸的小谎、吹牛和无厘头当做海浪、巨大的浪花,而她满怀技巧与乐趣地在上面冲浪。
“不过,这些东西很贵,不是吗,这些录好的?”她说:
“几年前我帮洛买一些录相带当他的生日礼物,差不多花了二十五镑!”
这些话太厚脸皮了。她不会认为二十五镑是一大笔钱,不过她知道他们会,而我妈确实发出一声很大声、充满惊吓的二十五镑叫声。然后我们往下谈论东西的价格——巧克力、房子,任何我们想得到的东西,老实说——而我爸无耻的谎话被抛在脑后。
而当我们洗碗时,或多或少同样的事发生在我妈身上。
“我真高兴你回来照顾他。”她说,“天知道假如他要自己照顾自己的话,那间公寓看起来会像什么样。”
这些话真的把我惹毛了。A)因为我告诉过她别提萝拉最近离开的事:B)因为你不能告诉任何女人,尤其是萝拉,她主要的天赋之一就是来照顾我;而且,C)我是我们两个中比较整洁的那一个,而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公寓还更干净。
“我不知道你去检查过我们的厨房,妈。”
“我不需要,不过还是谢谢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我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不幸的很。”这句“不幸的很”——幼稚、斗嘴、耍性子——是打哪儿来的?噢,我知道是哪里,老实说。它是打从一九七三年直接来的。
“他比我整洁多了。”萝拉说,简洁有力。这句话我听过差不多有十次了,一模一样的口气,从我第一次被迫把萝拉带来这里开始。
“噢,他是个好孩子,真的。我只希望他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会的。”然后他们两个都疼爱地看着我。所以,没错,我是受到贬抑、教训和担心,但是现在厨房里有一种光辉,真心的三方关怀,而从前这里可能只有互相对立,以我妈流泪和我摔门而去做结。我喜欢这一种,老实说,我很高兴萝拉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