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悠喜欢在有月亮的夜晚在房顶疾行,现在他背着晴墨在这样行走,丝毫没有变得笨重或是疲惫。对于猫一样的镜悠来说,无声无息地掠过城市的眉毛,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他把晴墨带到哪里呢?
玻璃穹顶映照着亮光,下面是巨大的望远镜——天文馆?
这种时候已经闭馆了,但是他们不需要走正门进,直接从上面下去了。
迷离的星夜,每一颗星都以自己的方式散发它离合的神光。暗一点的是忧郁的,亮一点的是欢快的。至于那浓重的星云,大概是有风浪翻涌一样的心情想要表达吧。
“你喜欢这儿吗?”镜悠轻轻地问。
“嗯,真漂亮。”晴墨似乎很少能见到这样纯粹的星空。
“我是一个经常贴近天空的人,它们就像有话要和我说一样。”镜悠指着那些星星,“白天不能和它们相见,只有在这种时候了。”
晴墨不太能理解镜悠复杂的内心世界,她沉浸在蔚蓝的视野里。
镜悠取出了蓝玉瓶,又望了一眼星空,然后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蓝玉瓶中的水忽然往上涨起,溢出了瓶子。
他不太喜欢这个结果,却又不得不接受——蓝玉瓶认为他在做一件错事。
但是镜悠今天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他是为了墨墨的幸福来的,他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接受。
镜悠轻轻地举起晴墨的手,在空中同样划了那几下,然后轻轻地在她的唇上点下一个吻。
猝不及防的冰冷嘴唇惊到了晴墨,她忽然变得有点不知所措。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镜悠第一次吻自己,总觉得很怪很怪,一点应有的感觉都没有。
然后镜悠认真地凝视着蓝玉瓶。
它看见瓶子仿佛在从天空中吸收各种能量,就好似要听听诸神和先祖们的意见般。
突然,瓶里的水冲上瓶盖,直接把瓶盖顶了出来,然后肆意地溅出,久久不能恢复到原先的平静。
我与她,真的无缘吗?
镜悠连续问了自己很多遍这个问题。
晴墨看着镜悠失神的样子,问:“你怎么了……还好吗?”
镜悠仍然失神着,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在意。
等到瓶子平静下来的时候,镜悠的心忽然才剧痛起来:原来这么久了,她与我都不能幸福地走到一起。
这是多么透彻而又深痛的领悟啊!
飘逸的黑发此刻愈显干涩,精壮的身躯此刻愈显单薄,镜悠猫绿的眸子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浑浊。
他的眼角突然凝起一滴水珠。
那晶亮的一滴,顺着他略沾一些晚尘的脸颊滴下,却不携走任何杂质,一直滑落到下巴,然后从空中滴下来。
只此一瞬,镜悠想了很多。她的可爱、她的坚强、她假面下的真挚——今后自己要强迫自己去忘掉了吗?
星象的预兆那么清晰:他们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
黑夜中的黑衣少年在多少年的久经困难,都未曾落过泪。而今天却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伴着美丽的人儿,掉下一滴铮铮傲骨的泪来。
“镜悠……”晴墨轻轻地唤着,她突然注意到镜悠眼角的泪,她看见蓝玉瓶在闪光,眼疾手快地拿过蓝玉瓶,接住了那滴泪水。
“你为什么会流泪呢?”晴墨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但是蓝玉瓶骤降的温度让她的手忽然抽了一下。
镜悠轻轻地拿回蓝玉瓶,发现了变化。蓝玉瓶原本如饥似渴的缭绕寒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蕴藏的深层冰冻感。
他恍然大悟:蓝玉瓶需要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泪吗?
一滴,最坚强,最真挚,最茫然心痛的泪!原来哪里都找不到,当真正发现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的泪吗!
“墨墨。”
“嗯。”
“明天,你回凌羽曦身边吧,他会和我一样爱你的。”
他会和我一样爱你的。
晴墨有些诧异也有些慌:“你在说什么呀,镜悠……”
“我知道,你还在乎他。”镜悠平静地说,“我不能束缚你的幸福,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分量。”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了。”他接着说,“能做你几个月的男朋友,我,夜镜悠,已经心满意足!”
“我不能……”
“再陪我跳一次舞吧。今天绝对没有遗憾了!”
头一次起舞是猫女与公主的黑白之间的律动;第二次共舞是在房顶,两人却都穿着男装;这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无需镁光,无需音乐。
星斗作灯,轻风作声。
鱼龙之巧,玉壶之欹。
翩跹流转,酣畅淋漓。
“我不能……”
“你能的,墨墨。”
镜悠轻轻拍拍她的肩:“爱一个人是自私的,幸福嘛,是永远可以为自己争取的,我不希望,你再为分离而伤!就这样吧。”
我不希望,你再为分离而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