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够耐下性子陪在弗特男爵身边,并对他的生活和性情有非常深刻的了解,那就会知道他现在所经受的痛苦。法师的到来,无疑为他原本已经熊熊燃烧的生活中又添加了一把干柴,烈焰现在几乎要将他吞噬了。
他现在正用力抽着水烟,吧嗒吧嗒的吞云吐雾,掩藏起自己脸上焦虑的表情。在他面前,八颗钻石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如同脱下外衣的欲望之神,正扭动着诱人的腰肢。
弗特男爵就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中,思考着法师所说的话。这个年轻的奥索斯,决不会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亲切友善,至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上述的特质。从一个商人的视角看来,这个法师非常善于把握别人的心理,而且相信自己的实力,敢于将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
从他的语言中,弗特男爵已经大致将法师的“计划”勾勒了出来:他肯定是要去挖掘矮人们丢失的宝藏。虽然男爵猜不透法师需要那么多食品做什么,但奥术毕竟是神秘的,这个法师很可能拥有一支由奇怪生物组成的队伍,或者那种黑暗精灵常用的紫虫来进行挖掘工作。据说,那种生物对于粮食的消耗量是非常巨大的。
最令弗特男爵心惊的,就是这个法师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不久之后会有大量的商人来这里收购粮食,价格诱人。没有人会在商业谈判上将有利于对手的底牌乖乖送上,除非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或者拥有绝对的自信。这个法师不像是前一种人,而且凭空冒出来,身份背景都是一个谜,更增加了整件事情的神秘感。
弗特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八颗钻石,心想恐怕这个钱不怎么好挣。南方领主这里的势力错综复杂,仅就这八颗钻石的能力,就已经能够掀起惊涛骇浪。突然,他被烟狠狠的呛了一口,不断地发出咳嗽的声音。因为就在刚才,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作为一个男爵,他并没有绝对自保的实力。他手中的这八颗宝石,简直就是定时炸弹。即便在生意上有来往,一旦发生事情,没有人会来保护自己。就连那个法师都说了,“男爵你在这里的口碑真不怎么样”。或许那个法师早已经打好了这样主意,找一个决不会有人过问的可怜虫,随时都可以甩手抛弃掉。
想到这里,他立刻站了起来,将那八颗钻石放到了腰包里。现在他才发现,原来稳固的靠山是那么重要。
第二天的早上,奥索斯就将那八颗钻石重新拿到了手中,正如他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那样。就在不久前,弗特男爵敲开了自己的房门,他看来是完全没有睡好,两只眼睛黑里透红,憔悴不堪。他说了许多自己好话,努力吹嘘,争取变成最好的合伙人人选。当法师将那个矮人宝藏的钥匙交到他手上的时候,男爵心中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
法师并没有骗他,那个宝藏的确是存在的,即便有一位圣骑士全程陪同,不断地使用侦测谎言法术,也决不会查到丝毫可疑之处。但如果拿着这把钥匙去开启宝藏的大门,能够收获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大失所望”的心情。灰矮人的宝藏早已经被龙族搬空,也是它们将这个秘密完全掩藏。这些财物,绝大多数都送到了被锁链捆住的黑龙那里,作为后辈龙族向前辈奉献的一种贡品。奥索斯很早就想明白了这段历史,所以才拿来对付弗特男爵。他其实,已经明明白白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男爵:“灰矮人的死,很有可能是龙族们干的好事。”
哪怕这个人心中有一丝清明没有被贪婪侵蚀,那么八颗宝石将成为他获得的奖赏。正是由于弗特平日里没有干什么好事,它所积攒的每一枚金币,都在他的潜意识中带来一丝恐惧。恐惧的积累令他最终将一无所有。
“这么些粮食给了受灾的人,咱们算是帮他做了一件善举。”奥索斯抚摸着熊猫柔软的皮毛,缓缓地说道。
几小时之后,法师来到了当地冒险者协会的所在地。这是一座木头搭建的房子,在房子的前面的一个小庭院里,有两个拴马的木头架子,四匹可怜的坐骑正被捆在那里。他们的背上还有全套包裹,从简易的帐篷、睡袋以及锅碗,自然也少不了几把备用的长剑。奥索斯无法径直进走向协会的大门,而必须绕一个小弯,因为一座石块砌成的喷水池挡住了正中央的道路。由于这里的生意并不非常好——就连野兽们也惧怕这里贪婪的领主,全都躲得远远的——所以这个喷水池也连带着受到牵连,常年得不到维修,已经完全干涸了。
奥索斯经过那几匹马的时候,它们都扭过头来,一边用鼻子哼哼着,一边将臀部扭了过来。法师曾听说过,不要从马的后面走过,否则很容易就会踢伤。于是他快走几步,避开了这无妄之灾。
冒险者行会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看来这里也就快要和外面的喷水池一样,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在墙角摆放着几把椅子,一位独眼的老人垂着脑袋,斜倚在上面打瞌睡。他的鼾声非常轻微,夹杂着嗓子里面咕噜咕噜的响动,给人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四个年轻人,他们听到奥索斯推门的声音,齐刷刷的将头转了过来。
“谁说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不又来了一个人?”一个年纪大约在十七到十九岁的少女,身材略瘦,穿着一件精致的闪亮胸甲,不过并没有像通常那样雕刻上任何图案。一双漂亮的黑色大眼睛,一头如同绸缎般发亮的黑色长发垂到肩膀上。她看了法师一眼,两只手不断的搓动着,用一种期盼的语气问到:“你是来发布委托的吧!”
法师点点头,那个小女孩一下子跳了起来,显然非常开心。“啊哈!我们果然是最走运的冒险团!我早先说过什么来着?咱们这一路上每一个冒险者协会都不会扑空,咱们的巡游之旅会非常有趣的。”
法师笑一笑,并不作答,而是将目光转向其他几个人。这几个人与自己同龄,散发出一股青春的活力,正如同没经历过风雨的树苗一样,只是一个劲地向上长。这四个人穿着的装备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银白色的胸甲配上硬皮革制成的裤子,一双厚底的长筒软靴并没有太多的磨损,看来他们骑在马上的时间要比站在地上更长些。几个人腰间的长剑做工非常精巧,奥索斯注意了一下剑柄,那上面并没有用来防滑的包裹布,也没有太多磨损的痕迹。
这显然是四个初出茅庐的冒险者,尽管他们在自己的坐骑上装载了足够多的补给,足以应付各种情况,但冒险者最需要的并不是装备,而是冒险的心理。他们这一身装束,更像是出远门打猎的年轻贵公子。
“哦,法师先生,请你不要见怪,我的妹妹就是这样活泼的人。”一位高大的男人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向法师伸出手来。显然他就是这支队伍的发言人。“我叫做约翰,来自弗多那家族。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来自火缘高地的莫尼塔和希尔阿斯兄弟俩人。我的妹妹,捷丝,你刚刚已经认识了。”
“很高兴认识你们。”奥索斯礼节性的微笑了一下,目光却游离不定。他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委托表,上面没有一个委托任务,只是在待托者一栏中,用白色的粉笔写了大大的几个字母“KOA”。笔迹很新,一定是才写上去不久。
“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换了全套的装备,所以剑柄上没有绑上护手,鞋子也没有磨损的痕迹,盔甲上还没来得及用黑砂涂抹,长长的头发也没有藏到头盔下面去。”约翰向前跨了一步,挺直了胸膛说到:“我们是一支非常好的冒险队伍,年轻并且非常好。如果你有时间查看一下我们任务完成纪录的话……”
“不用了。”奥索斯这句话让这个四人冒险队心猛地沉了下去,但是后一句话又让他们喜上眉梢。“我已经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了,不用再找其他人了。”
所谓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奥索斯买到的这些粮食,安全地送往落银城。
“粮食?!那东西现在还没有涨钱,但是在一两个月之后,将会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你不会是想用那个东西发大财,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吧?”奥索斯摇了摇头,做出了否定的答复。然后莫尼塔用力跺了三下脚,震得屋顶上的灰尘都落了下来,然后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接下这个任务。”
希尔阿斯耶用力跺了三下脚,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是他们那里的习俗,类似于以荣誉做担保,绝不食言。”约翰解释道。
“那我们的报酬是什么?”捷丝迫不及待问道。“运送粮食的这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很多强盗、饥饿的野兽、黑心的商人以及成群的大怪物,一定会很危险的。你可不准小气!”
虽然看上去这个丫头没什么头脑,傻乎乎的,但其实她对于状况的把握非常准确。为了财富,许多强盗或者心有邪念的人,说不定还要衡量一下得失利弊;但如果是为了生存,那么得失的权衡便没有必要。他们肯定会不惜代价来打这批粮食的主意。
“那你们想要些什么?钱财、装备、稀有的坐骑还是魔法知识?”奥索斯挥挥手,屋子角落的一张陈旧木桌甩掉身上的灰尘,蹦蹦跳跳的跑到几个人中间。法师在桌子上面放上一张白纸,一只鹅毛笔以及墨水。
“好神奇哦!能不能教教我?”捷丝弯下腰,好好检查了一下这张桌子。“我不要别的,就要这个好玩的小把戏!”
奥索斯点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了约翰,只有他最终定下来的报酬标准,才会使这整个队伍的要求。约翰想了想,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我们需要能够负载重物的马车和足够的拉车牲畜,最好有能够让我们匿踪的魔法宝物。”约翰用指头敲敲桌面,用加强的语气说道:“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们在路上遇到确需帮助的人,我们有权力动用一部分粮食去接济他们。我们不想一直守着粮食,看着饥寒交迫的人,心里饱受道德的谴责。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这一队冒险者,我想你也没有其它的什么选择。”
“五分之一。”奥索斯说道:“你们可以将每次最多五分之一的粮食分发下去,一共要来回大约4趟。超过五分之一这个数目,你们将要负责。尤其是你们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就是性命;所以,小心的保管好他们。”
法师随后从口袋中拿出2个魔法石,土黄色的石头上有红色的心脏符文不断跳动。“这是土元素束缚石,每一个里面都封存了一只巨土驼。这东西既可以作为货车,也可以称之为牲畜。每一个魔法石的价格在两万金币左右,事情做完之后,便是你们的东西。现在你们还需要什么?”
约翰摇摇头,将整个协议的内容写在了纸上,签好了名字交给法师,算作协议;法师也同样写了一份。捷丝不依不饶的还要写那个凭空移动物体的手法,不过在看到制作成木乃伊一般的精灵手掌项链后,吐了吐舌头,赶忙摆手放弃了。
奥索斯从冒险者协会出来之后,又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准备启程继续向东前进。不过,立刻又一件麻烦的事情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