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刘氏笑道:“倩倩说的是的,吃的,玩的,用的,大大小小都能扑的,有的人赢得东西都拿不了呢。不过啊,也有人因为玩这个关扑,输得倾家当产的,所以啊,凡是玩意儿,都不能玩得过了头,过了头,就不好啦。常言不是也说,过犹不及嘛。”
“那我们晚上也去看看吧。”夏雪珠颇为向往地道。
夏小鱼不由担心起来,看了看夏华生,又看了看何竹枝,然后目光落在了刘齐的身上。
刘齐正好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勾唇笑了笑,那眼神明显地在笑她,又担心多余的事了。
真是“事不关己不操心”,夏小鱼瞪了他一眼,刘齐笑着垂眸,又啜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碗,转头对夏华生笑道:“这两天夜市难得比以往热闹一些,的确值得一看,正好我也闲着无事,就和倩倩一起陪夏先生一家去夜市看看吧。”
有刘齐在,也可以帮忙看着夏雪珠,夏小鱼心里放松了一些
“也好,我原本是想去的,可是这几天家里也不少事,我脱不开身,就让清哥儿陪你们去。正好还有几批花要送到铺子里去,不如你们顺便帮我带去吧。”陈刘氏对何竹枝笑道,“我这样老着脸不客气地差使起人来了,夏夫人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没关系……”何竹枝嘴里答着话,心里却有些不太满意,自己不过在她家吃了几餐饭而已,就要全家替她跑腿,这京城的贵妇也太抠门了。
其实原本几辆马车出去,也会有陈家的家人跟随着,事情自然也是陈家的下人去办,陈刘氏不过想让夏家人不要太过拘束,觉得麻烦了自家,才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
陈刘氏看她脸色并不是特别乐意,显然并没有领会到自己的一番好意,也只好当没看见,微笑道:“谢谢夏夫人了。”
随后,陈家安排了三辆马车送夏家人并容倩一起出了陈府去京城的夜市,陈侍郎和刘齐、夏远亭骑着马紧随着。
到了走马街,众人下了车马,步行走进了步马街,另一辆装着鲜花的马车由陈家家人驾着自行驶去了鲜花铺子。
夏华生见身边近处没有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对何竹枝道:“你还埋怨别人差使你办事,你看这是要用你办事的吗?人家不过是怕你玩得不尽兴,跟你客气而已,你倒不领情,真是不通事理!”
何竹枝被他这一说,也自觉理亏,没有还嘴,只是叨叨了一句:“她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夫人,说话都弯弯绕绕的,我哪里听得明白……”
夏华生又哼了一声,没再理她,径直走开了。
何竹枝原想跟上去,夏雪珠大惊小怪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娘,娘,真的好热闹,那边有好多衣服首饰铺子,去看看吧。”
因为是特许的关扑日子,所以走马街中的空地上搭了不少的彩棚子,彩棚里铺陈着手环、珠翠、头面、服装、鲜花、鞋袜、玩具等物,棚子前人山人海站得满满当当,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样的情景,比前一晚和楚满哥来逛的时候,更加热闹了。蓦然想起那晚楚满哥拿着大包小包的油纸包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夏小鱼偷偷抿唇一笑。
“好热闹,”夏远亭在旁边由衷地说了一句,他眼中看到的倒不是关扑的彩棚子,而是在关扑彩棚间围出的舞台上,翩然起舞,身姿曼妙的舞女。
“我也要去扑一个香袋,娘,让我玩一下嘛。”站在一个关扑彩棚前,夏雪珠兴奋地两眼发光。
那间彩棚里摆了些青纱、挑金纱、玲珑香袋儿、各色数珠、藏香、细扇、茉莉盛盒儿、背心儿、甚至还有细巧笼杖、促织笼儿等等精巧的小玩意儿,五色十彩,琳琅满目。
何竹枝连忙答应,“好好,你只管去玩就是。”
夏华生在边上道:“玩个几次就罢了,陈夫人说得对,过犹不及,只是个玩意儿,就不要当成了正事。”
“是,”夏雪珠撅了撅嘴道,“我知道了。”
夏雪珠要去玩关扑,何竹枝当仁不让地陪着,容倩好玩,也随着去看热闹了。
陈侍郎请夏华生等人进了旁边的琼林楼,点了一壶菜,几碟点心,边听“赶趁“吹拉弹唱,边聊天说话。
陈侍郎在家里一向沉默寡言,可是此时说起话来却显得相当健谈,三山五岳,五湖四海,风土人情,典故传说,说起来滔滔不绝。
夏小鱼边喝茶边看着他口若悬河地说着,在心里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这二姐夫在家说话的机会太少啦……”
夏小鱼闻声转过头去,见坐在边上的刘齐举了茶杯,若无其事地掀茶盖,吹了吹茶末,喝了一口,夏小鱼都有些怀疑刚才自己听错了,那句调侃陈叙的话并不是出自他的嘴里。
“你不是很想来逛夜市吗?为什么好象兴致并不高的样子?”刘齐放下了茶碗,转头看着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夏小鱼实话实说,“只是突然觉得没有之前那么有趣了。也许第一次,总是最有趣的。”
“又或许和你同行的人不一样了?”刘齐似笑非笑地道。
夏小鱼心中一怔,没有答话,把头转向了楼外。
楼外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人声沸腾,夏小鱼望着对面光色背后深处的暗色,突然想:“满哥哥,他现在在哪里呢?”
“呵,想不到这么巧,居然在这里也能碰见夏小鱼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啦。”
一个女子声音打断了夏小鱼的思绪,她回过头去,不由得一愣,面前站着的穿着 红窄袖胡服的女子,竟然是卢玉燕!
这不是个善茬!
夏小鱼立刻紧张了起来,刘齐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夏姑娘难道不认得我啦?”卢玉燕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只是一直紧盯着夏小鱼。
“表婶一向可好?”刘齐在旁边道,卢玉燕的丈夫薛青是刘齐祖母的内侄,所以刘齐尊她一声表婶。
“呵,清哥儿,真是的,我一看见夏姑娘倒没注意你也在了,哟,陈子叙也在,这位是?夏先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恕玉燕眼拙,一时竟然没有看出来。”卢玉燕似是才看见似的,给每个人都打了一声招呼。
“真是太巧了,我还在想着之前在夏姑娘那里吃到的好吃的点心呢,就看到人了。我想请夏姑娘去我那边坐坐,不知道,夏先生可否同意?夏小鱼姑娘是否愿意赏光呢?”
夏华生毫无防备之心,点头答:“小鱼,既然夫人想跟你聊聊,你去那边坐坐再过来吧。”
夏小鱼心里稍微纠结了一下,站起身来道:“是。”
卢玉燕的一桌和夏华生这一桌隔了几张桌子,夏小鱼随着卢玉燕过去的时候,见座位上还坐了一位中年妇人,看穿着打扮也应该是位官宦家的贵妇人。
“请坐。”卢玉燕一边让夏小鱼坐下,一边给她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妹,云夫人。”
夏小鱼行了个礼道:“云夫人。”然后坐了下来。
那妇人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卢玉燕对那妇人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夏小鱼,夏姑娘。”
云夫人的明显地愣了一下,目光顿时不再象刚才那么温文和气,重新又把夏小鱼上下打量了一翻,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义的冷冽笑意:“是吗,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夏小鱼?”
卢玉燕一边坐下来,一边笑着道:“对啊,你觉得如何?”
“倒和那女人有几分相似呢……”云夫人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都是一样的狐猸样子。”
夏小鱼心中一凛,原本知道卢玉燕请自己来是没有好事的,没想到居然连过场戏也不走一下,就开始明目张胆地羞辱起自己来了吗?
“是吗?”卢玉燕笑道,“连样子你也看得出来?”
她瞟了一眼夏小鱼,低头轻轻转着手边的茶杯,嘴角勾着笑容:“不过,看得出来也不出奇,的确是象的,不只样子象,连笼络男人的手段也学了个七八成呢……”
“卢夫人,不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夏小鱼蓦然出声道,“若是夫人请我过来坐,是想让我听这些,那恕小鱼不陪了。”
夏小鱼寒着脸站起身来要走,卢玉燕冷声道:“站住!我还没让你走,你走得了吗?我听说马典史迁任以后,武陵县的县令举荐你父亲出任典史,这荐书批不批得成可还没个准呢……”
“是啊,”云夫人得意地点头道,“这不是卢大人一句话的事嘛。”
“卢夫人,您是在威胁我么?”夏小鱼道,“抱歉,我听不懂您说的那些规则,也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好意思,告辞。”
夏小鱼转身要走,卢玉燕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走什么,既然没做,还怕人说么?”
她话说得很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不听到她话中的内容,还以为她在和夏小鱼推心置腹的聊天。
夏小鱼转头看看夏华生那一桌,夏华生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仍在和陈叙说话,只是刘齐大概觉察到了一些不妥,关切地看着这边。
夏小鱼犹豫了一下,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她不由得迟疑了……
该怎么办?
卢玉燕步步紧逼,根本就是一副不怕闹大的架势……
若是真的闹起来,会很难看……
可是自己并没有不能见人的地方,即使是闹起了,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或者该留下来和卢玉燕针锋相对?
可是比较麻烦的是夏华生在旁边,若是亲眼看见自己和卢玉燕冲突,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作为爹爹的他会怎么想呢?
夏小鱼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有这么多人在旁边,若是传出去,自己倒也罢了,只是夏小荷和陆家还在这京城里……
她第一次感觉到压力的沉重,由不得又生起很多委屈,这件事于她完全是一件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地她就被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完全不能再回到自己原有的轨道了。
“你坐下来,好好听我们把话说完……才是最好的。”卢玉燕冷冰冰地道,“你既然要帮着那个贱人,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