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时间多说,晚一点,我再跟你说。”楚满哥道。
吃过晚饭,吴婶子原本还想再跟楚满哥提满哥奶奶的事,但是楚满哥仍是笑着敷衍了过去。吴婶子只好和吴叔两个人回去了。
因为担心满哥奶奶,又不想让夏小鱼太操心,所以吴婶子和吴叔暂时还是和满哥奶奶住在一起,晚上便回到满哥奶奶的住处。
原来的点心店“谷香”的租约还未到期,所以还并没有停业,只是因为容华楼开张,点心店暂停了一天,夏小鱼的安排是三天以后点心店仍然继续营业。
夏小鱼去京城的这段时间,满哥奶奶找人把之前容华楼的小石磨打磨了一下,搬了过来,摆在点心店里。所以现在点心店里磨面都是在自己的店子里磨好,不必再专门送到磨坊去了。
晚上的时候,夏小鱼端了一小盆 米和新米出来,楚满哥想要来帮忙,夏小鱼嫌麻烦,没要他帮,只让他坐在旁边的竹躺椅上看着。
夏小鱼一手执着磨柄摇着磨,一手拿了个勺子往磨眼里喂米,楚满哥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从屋檐间泄漏下来,洒在小小的天井里,落在夏小鱼的脸上,明明暗暗的光影描勒出她面容美好的线条,朦胧中,显得更加得柔美。
她摇动石磨和添米的动作协调自然,不紧不慢,身体也有节奏地微微摆动,和着石磨转动的声音,如一幅天然优美的图画,带着别致的韵味和尘俗中暖暖的生活气息。
楚满哥看得出神。
一直到一盆米磨完,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楚满哥见她停下来,连忙上前去把着磨盘的柄,把上盘抬了起来,夏小鱼从盆里拿了个小扫把把留在磨盘里的米粉细细地扫出来。
她一边扫一边道:“你说要去滁州的事,是怎么回事啊?”她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就等着楚满哥说话,可是楚满哥一直不开口,她实在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楚满哥没有答话,先把磨盘对好放平,然后端起磨好的粉走进了厨房。
不久,他又走了出来,另外拖了一张躺椅,来到坐在院子里躺椅上望天发呆的夏小鱼身边,把躺椅和她的那张并排摆好,然后躺下,也象夏小鱼一样,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井上方那一小块墨绿色星空,半晌突然叹息地道:“很久没有这样躺着说话了……真是不错……我以前倒不觉得。”
夏小鱼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快要睡着了。
“还是和王兴大哥的事有关,其实王兴是武家军的一名副将,之所以落草为寇也是因为当年……武家被诬反叛的牵连。”楚满哥轻声道。
夏小鱼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惊讶地道:“王兴以前也是一名将军?还和武家……有牵连?”
“嗯,”楚满哥也转头和她对视着,轻轻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在京城再见到王大哥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武家于我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帮王大哥,也只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嗯,那么后来呢?”夏小鱼点了点头,楚满哥的话挑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兴趣,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孟梁岭的人大多是原来王大哥帐下的将士,和王大哥一样,大家走到这一步,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楚满哥道,“所以,我之前一直想,有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好好地安置这一班兄弟。”
“前一阵,就是你离开京城后两三天,刘齐突然又到孟梁岭来了,他带了朝廷的文书,文书里提到朝廷有意想要招抚各处山寨的兵马,编入军队,过去的所有冲突既往不咎……”
“啊?是真的吗?”夏小鱼对这样的事并没有太多了解,也无法给楚满哥更多的建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和公孙大哥商量了一下,在山上毕竟不是正途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是答应了刘齐的提议,所以不久以后,我们孟梁岭上所有人都会被编入伍,重新回到军队中去了。”
“那你呢?”夏小鱼道,“你原来不是孟梁岭上的人,只是因为答应了王兴大哥才上的山,若是孟梁岭上的人都归顺了朝廷,那也算是你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安置好了他们,是不是你就可以离开,回来了?对吗?”
她说到这儿心里一松,随后又立刻想起他之前曾说他也要去滁州,那就是说事情并不象她想的这样,他似乎并不准备就此回到武陵县来,为什么?
她不解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说你要去滁州?”
“嗯……”楚满哥嗯了一声以后,神情显得很是纠结,半天才又道,“公孙大哥希望我随着他们一起去,而且,我也想……现在时局动荡,我想……去看看……也许能做点有用的事……”
他未说出来的话,她已经明 ,好男儿志在四方,以楚满哥的性格,封王拜相大概并不是他所愿,他时刻期待的,也许不过是一次可以令他热血沸腾大展拳脚的机会吧?
她可以阻止他吗?
“若是你不喜欢……”楚满哥看出了她脸上的一点失望和惶然,手从躺椅扶手空隙中伸过来抓紧了她放在扶手上的手,低声道,“我就不去,我只是那样想想而已。”
夏小鱼的心微微一颤,若是留下他,他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呆在武陵县,呆在这里吗?明知道有一片更宽广更高阔的天空等待着他,就这样放弃,他心里真的不会有遗憾吗?
与其让他守在自己身边,心里留着遗憾,不如让他去实现他的抱负理想,做他更想做的事。
说到底,他们是同一种人,宁缺勿滥,不能将就。他不可能将就地过日子,她也不可能将就地和一个人生活一辈子。
“小鱼……”她沉吟不语的样子,让他有些发慌,不由地把她的手捏得更紧了,他很想告诉她,其实他想去滁州还有很有多别的原因。
因为当初那场人命官司,项城县已经挂了案,不过是跨了县界,所以一直拖而未决,但是可能很快就会调查到武陵县这边,很难说,他会不会要经受一场牢狱之灾。
他很难证明自己没有罪责,那么最好的机会就是拖到大赦的时候,可是什么时候会有大赦,根本没法预计。
原本,只要他答应了卢玉燕回到卢家,那么以卢家的权势,要替他开脱遮掩这件案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他根本不想和卢家搭上关系。
所以,唯一他还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自己能建得一寸半点的功业,也许可以换得赦免的机会。
这两年间,经历了这么多,他很想和她只是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生活,象平常的农家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碍时彼此倚靠,闲 时坐下来聊聊天说说话,逗她开开心……
再养几个孩子,女孩子就教她做一手好菜,男孩子么,教他一身武艺,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望云山游耍打猎……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象夜空里那一轮可望不可及的明月一样,美好却离他很远。
他心里一阵冲动,几乎要把所有的事向她合盘托出。
这时,夏小鱼转过眼看着他,柔柔地一笑道:“好,你去吧。”
楚满哥怔了一下,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问了一句:“小鱼?”
“你去吧,事情办好了以后,再回来。”夏小鱼笑笑,又道,“可是不能太久。”
“不然……”她抬头看着天,轻轻哼了一声,“我真的就找个人嫁了。”
“不会,最迟一年,”楚满哥咬了咬牙,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小鱼……你不怪我?”
一年,对他而言太短,可是他知道,对她而言,一年实在太长了。
“怪你?做什么?有用吗?”夏小鱼撇了撇嘴,“没有用的事情,我才不会做。”
她说得轻松,楚满哥心里却是一紧,低声道:“是我委屈你了。”
他再也说不了别的话,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夏小鱼一直在因他受委屈,而他却只是徒然地反复说着这句话,真是太废物没用了。
“你也不用太愧疚,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而已……”夏小鱼道,“我只是想,若是我不答应你,你就算在这里,心里也难免想着你那些宏图大志,我要的是一心一意,才不想你心里总是念念不忘其他的东西,不管是女人还是你的宏图大志,都不可以……哼,我只是自私而已……并没有那么大度……”
楚满哥听了,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蓦地一笑,只是闭上了眼,半晌低低地道:“你放心……”
夏小鱼没听清楚他的话,微微往他那边探了探身子,离他近了些道:“你说什么?”
楚满哥睁开眼睛,正对上她如秋水般的清亮双眸,他笑了,笑容如同星光投影在她眼底的两泓清泉之中:“我说,你放心……我早就知道了,从小到大,我心里除了你,早就容不下其他人了……即便你真的嫁了旁人,也改不了了。”
这一刻,夏小鱼几乎忘了要如何呼吸,有一瞬间,就好似时间凝滞了一样,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的话在空间里回荡。
“我心里,除了你,早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即便你真的嫁了旁人,也改不了了”……
原本应该是很煽情的表白的话,可是听来却令人心疼,就好象预见着莫种伤感的未来。
“你说什么啊?”夏小鱼大声嚷了一句,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声音稳定着,不会发抖,“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满哥笑着低头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只是说,我一定会很努力的,一定。”
夏小鱼被他突然袭击,立刻涨红着脸,缩回了身子,紧紧地贴着躺椅的椅背,蜷起了身子,头埋在胸前,说话的声音都闷闷地:“你不努力是想死么?”
“是啊,我怕死,所以一定会非常努力地。”楚满哥哈哈地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几天,夏老板的日子过得甜蜜而温馨。
楚满哥很象模象样地在容华楼里当起了伙计,打起了零工。他主要负责劈菜挑水,外加跑堂,事情做得有板有眼,完成的数量和质量都让夏老板非常满意,所以,夏老板就明正言顺地常常开小灶给他做点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