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位邢雅芝小姐不是邢雅云的妹妹吗?怎么她的父亲不是崇州的太守吗?”夏小鱼又问道,一想到邢雅云就想起满哥哥还有……刘齐,那天晚上邢雅云不顾一切来找满哥的情景如同在昨天,她当时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深情的、疯狂的、绝望的……如此种种,这个性情刚烈执拗的女子,命运却那样多舛,她现在究竟如何了?
“哦,雅芝和雅云是堂姐妹。”秦源解释了一句,又道,“雅云也已经成亲了,之前莫 派人送银票来的时候,就跟我说,因为雅云大婚,他一时不方便来,所以先送一半的银资,所欠的另一半一月后再送过来。算起来,雅云七日前就应该已经完婚了……”秦源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似是惋惜又似是无奈,“她终究还是嫁给了刘齐。”
邢雅云嫁给了刘齐?!
虽然知道,在关系盘根错节的高门大户,王侯将相府中,这样的结果基本上可算是必然的,但是夏小鱼仍是吃了一惊。
挣扎了这么久,却摆脱不了这样的结局……想起那夜的月光下,那张泪水斑驳的脸,夏小鱼心里竟生起一丝愧疚,自己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不仅没有帮助她,反而把她推回了她拼命想要挣脱的命运轨迹里。
还有刘齐……他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理娶的邢雅云?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邢雅云投入了另一个人男人的怀抱,没有一点愤怒羞耻,那么冷静……
“成亲后的第三天,刘齐就要领圣旨任平西将军,去滁州平乱……”秦源又道,“不过莫 的信上说,定国公请奏皇帝希望能延几日,莫 的信到的时候应该是刘齐要离京的日子,不知道圣上有没有恩准……”
“什么?”这一次是真的出乎了夏小鱼的意料之外,新婚三天就出征,这样的事也太过离谱了吧。
“虽然说军情紧急,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过我疑心是关于雅云的流言终究还是让刘齐心里……”秦源说到这里,才突然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对夏小鱼道,“我对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些原本就与你无关。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吧。”
他自己不也是身在其中,无力摆脱么?
“可是刘齐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夏小鱼忿忿地道,她知道秦源不知道的故事,所以就更难理解刘齐的行为,“他如果在意流言,不喜欢邢雅云,为什么要娶她?”
秦源轻轻一笑:“你不会明白,身份越是高贵,婚姻便越是不能随心所欲。”
“我怎么不明白,可是连邢雅云不是都誓死抗争过么,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连争取一下都不会么?”夏小鱼道。
秦源抬眼看了夏小鱼一眼,眼神有些许讶异,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刘齐这么不满,他忍不住替刘齐也算是为自己说了两句:“你怎么知道刘齐没有争取过?他为了退婚的事,被定国公亲手鞭了五十鞭子,要不是他祖母赶来求情,命都差点丢了……这件事我就在当场,亲眼所见……可是毕竟,刘齐是刘家的一脉单传,这是也是他永远不可能摆脱的身份。其实,我倒是能明白他。”
说到后来,秦源又长叹了一声。
“你说刘齐被打?是真的么?”夏小鱼有些不敢相信,也觉得无法想象。
“嗯,其实就是上次你进京去之后没多久的事情……定国公做事真的够狠的,大概刘齐那天在家里大闹了一场,然后约了莫 去官闾里喝酒,正好我也在,定国公带着人直接闯进来,一顿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幸亏莫 机灵奔回刘府去找了人救命,不然刘齐难保不被打掉半条命……也还好他从小习武,身体强壮,要是换作莫 ,估计小命儿早没了。”
夏小鱼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忍:“这个定国公是想让自己断了根么?下这么狠的手。”
“老国公爷和邢家的老令公是割颈相交的兄弟,所以是极看重这门亲事的……”秦源看了看夏小鱼,“其实刘齐这个人一向性子冷漠傲慢,我们都没想到,他会对这门亲事反应这么大。不过,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也没闹过一次到是真的。”
夏小鱼猛然想起当初刘齐孤身涉险上孟梁山付赎金想要赎回自己的事,眼前浮现出他淡然的面容,心里百味交杂,低声道:“其实他也不是象旁人想的那么冷漠傲慢的人,只是不喜欢说讨好人的话,不愿意做违心的事罢了,不然他大概也不会选一个整天对着犯人囚徒的差事了。”
听她这样说,秦源愣了一下,哂然一笑:“没想到,你倒是比别人更了解他。”
夏小鱼呆了呆,不知道如何回答秦源的话,只是道:“盲婚盲嫁,也并不一定便没有美满姻缘,邢雅云才貌双全,未嫁之前不知道有多少男子心仪向往,想来若是刘齐与她两个人相处时间长了,也会日久生情,感情会好起来也不一定,其实不必想得那么苦啦,感情这种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局外人终究是看不透的。”
“也许你说的对,但愿如此吧,”秦源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最怕的就是,心有所属,覆水难收。”
“心有所属,覆水难收?”
付出的感情如同倾泄而去的流水,怎么可能说收就收得回来呢?也许永远都无法收回来了。
夏小鱼默默咀嚼着秦源这句话,读出一层莫名的苦味感伤来,她不敢和秦源对视,真是低头提起茶壶给他斟茶,顾左右而言其他,“对了,你几时走,我给你做一些点心,你自己留着吃也好,送人也罢,反正算是我的谢你帮忙了。”
“是吗?”秦源眼睛一亮,道,“你做点心送给我?”
“是啊。”夏小鱼对他嫣然一笑,“你要吃什么样的点心,要多少,我都答应。”
秦源抿唇一笑道:“我想要吃你很久没做过的那一种点心……”
“我想再吃一回,你亲手做的‘碧玉妆成’……”
秦源刚走不久,京城陆迁来了信,信并没有多长,除了问候寒喧的话,最后才提了一句,说是夏小荷病了,有些想念家人,也没有提夏小荷是什么病。
夏小鱼从夏华生手上拿到这封信,看了一眼心立刻揪了起来,连忙询问夏华生:“爹爹,这怎么办?”
夏华生也是一脸忧虑地道:“现在秦子渊也正巧请了假,县衙里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这可难办了。”
夏小鱼不由分说地道:“爹爹,我去看看二姐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夏华生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会儿道:“行,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除了夏小鱼的确也想不出来还有谁更适合了,夏雪珠和夏远亭,若是进京游玩两个人定然是欣然前往的,可是要是是去照顾夏小荷,他们两个绝对不会答应。
夏华生看了看夏小鱼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要不叫上青山一起?”
“不用了,现在田里正是忙的时候,大哥一定是抽不开身来的。容华楼里还有满哥奶奶和元晋在,我走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了,我立刻回去收拾收拾马上启程。”
“好吧……”夏华生轻叹了一声,又叮嘱道,“路上要小心。”
“嗯,爹爹放心。”夏小鱼心里着急,也无心和夏华生多说,急匆匆和赶回了容华楼。
她跟刘元晋交待了一声,回到“谷香”又告知了满哥奶奶这件事,满哥奶奶很是担心道:“你一个人上路,要多注意安全……现在世道不太好,近来武陵县也多了好些逃难来的灾民,听说还有些是从幽州逃回来的兵士,只怕是前方的战事不利,你要多加小心。”
“嗯,您放心,我会小心的。“夏小鱼道。
夏小鱼收拾好东西也没耽搁,立刻赶去了明皇渡,她知道现在的情势,只能搭一辆商船是最快的了,所以去明皇渡找方大海是最好的办法。
她到了明皇渡,正好是中午,方大海带了方正几个人在柳家的小船上歇息,夏小鱼赶紧向他说明了缘由,方大海很爽快说正好有一艘商船过,只是货船上给人住的地方很狭窄也不舒服味道大概也不太好闻,只要夏小鱼觉得没关系,他跟随船的货主说一声,应该就可以跟着船走。
夏小鱼当然觉得没关系,她只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到京城去看看夏小荷怎么样了,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这种事情。
既然夏小鱼没有意见,方大海就把她直接带上了船。
这一次行船虽然辛苦却还算顺利,中间到了津门,货船靠了港,方大海又帮夏小鱼另找了一艘船继续往京城去,方正自告奋勇地要陪着夏小鱼同路,方大海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只剩下两个人同行,夏小鱼忍不住还是向方正问及了楚满哥的事,因为之前听说刘齐要去滁州平乱,她有些担心,若是滁州出了事,那楚满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方正也并不太知道现在的情况,但是他告诉夏小鱼,这次行船时就听说目前的时局不稳,幽州的藩王安庆会反了,已经连续攻下了十座城池,大概已经打到滁州了。他也很担心山上兄弟们。
他之前原本是随着楚满哥他们一同去滁州的,走到半路听说这一次孟梁岭的兄弟被编制入滁州平西军的伙头军,心里郁闷得很,就跟楚满哥说了一声,一个人跑了回来。
“伙头军?”夏小鱼也愣了,伙头军不就是跟自己一样是个炒菜做饭的差事吗?只不过自己在酒楼里炒菜做饭,楚满哥他们在军队里炒菜做饭……
想想楚满哥围个围裙,站在一口大铁锅还翻铲子的样子……夏小鱼原本很着急担心,却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以后,又是一阵无奈,这世界便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公平的机会……
比如刘齐和楚满哥,在自己看来,也许在文韬武略上,满哥并不一定就输给刘齐,可以出身决定了起点的不同,由古至今,莫不如是。
可是对于夏小鱼而言,一切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他是否还活着,是否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