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那是隔膜,她不同意。她感觉得出来楚满哥仍然是在意自己爱惜自己的,可是莫名的,就有了那样的距离。
在几年,她不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路的会是谁?
夏小鱼转头看了看在廊下东张西望的夏侯飞燕。
是她吗?
自己曾经那么希望他能再成熟一些,坦然接受过往的一切,可是真的这一天来到了,她却不安了。
她和他互相缺席的那几年,无论是好是坏,很多东西都悄悄的改变了。
楚满哥和夏小鱼说了一下午的话,才把这些年的经历交待得七七八八。
原来,滁州一战他虽然没有战死,但是在逃出的时候遇到了东夷的军队,他混入东夷军队,后来以因为机缘巧合救了蜀王一命,又认识了蜀王的妹妹夏侯飞燕……
后来东夷和当朝联手平定了叛军,也是他一力劝说蜀王成功的结果。
等他说完,夏小鱼突然道:“满哥哥,我从来没收到过你的信……一直不知道你的消息,我和阿娘一直很担心。”
楚满哥愣了愣,半晌,愧疚地道:“小鱼,当初滁州战况非常严峻,我没法找人把信送出来,后来我在东夷就更没有机会了……”
夏小鱼点了点头道:“嗯,我明白。”
说完,她站起身来道:“晚上在这里吃饭吧,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好。”
等夏小鱼走出去不久,夏侯飞燕溜了进来,楚满哥正看着桌上的打开的手帕发怔,夏侯飞燕伸手把手帕上放着的梧桐腕珠拿起来看:“咦,真好看啊。上面有字……枝枝……叶叶,覆……盖交通……”
她结结巴巴地刚念了几个字,楚满哥一把把腕珠从她手中夺下来,阴沉着脸把腕珠放进手帕里原样包好,又放回到桌子上的匣子里。
之前进屋的时候,夏小鱼匆匆忙忙地把手帕一包,塞进了匣子,他看清了她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不安。他这才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把手帕拿了出来,就这样,看到了这串梧桐腕珠。
“做什么啊,干嘛这么凶?”夏侯飞燕被他恶狠狠的动作吓了一跳,撅着嘴看着他,“我只是看看啊。”
楚满哥恍然回过神来,抱歉地对夏侯飞燕道:“我有些急了,对不起了,飞燕。”
“你很不对啊,”夏侯飞燕在他对面坐下来,手撑着下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当初你拒绝我姐姐的时候,不是说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是夏老板吗,可是我看你们两个的样子怎么不太象很喜欢很喜欢的样子嘛,怎么回事啊?难道时间隔得太长,不认识了?”
她一句话令楚满哥心里一沉,半晌才缓缓地道:“是啊,也许时间隔得太长了。一时,有些不适应吧。”
“她嫁人了吧?那你要怎么办呢?”夏侯飞燕道,“要是换作我们东夷国,你可以杀掉情敌……你要杀了那个书生吗?”
楚满哥抬眼望了望她道:“我们不做这种事。”
“为什么?喜欢她就抢回来啊,有什么不对?”夏侯飞燕很不理解,随后又撇了撇嘴,“你们中原男人,太胆小……”
楚满哥皱了皱眉,夏侯飞燕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说你,洪哥哥,你一直是我心里的大英雄……”她崇拜地看着楚满哥道,“我嫁的夫君一定要象洪哥哥这样的大英雄。”
“这不是胆小,这是尊重,”楚满哥出神地看着桌上的匣子,缓缓道,“夏小鱼,她一直这么说,要尊重……她的选择。”
“不明白,”夏侯飞燕不以为然地,接着又兴奋起来,“那洪哥哥是不要娶她了吗?好啊,那你跟着我回东夷国去,娶我姐姐好不好?”
楚满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娶亲是上街买东西吗?不选这个就选那个?”
“有什么关系,我姐姐又漂亮又厉害,等我长大也和姐姐一起嫁给洪哥哥。”
楚满哥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等你长大了,就不会有这么傻的想法了。”
他站起身来:“我去厨房里看一看,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
“那我去街上玩儿啊,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街上有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呢。”夏侯飞燕跳起来,开心地道。
“好,我让人跟着你一起去。”楚满哥站了站道,“你的侍卫不熟悉情况,让方正陪你去。”
“可是方正总是管着我,我不喜欢他。”夏侯飞燕有些不满意他的安排。
“你别随便惹事,他就不会管你了。”楚满哥道,“就让他跟着你去。”
夏侯飞燕怏怏地答应:“哦。”
“小鱼,刚才放过盐了……”黄师傅在旁边提醒了一句,夏小鱼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了手,可是一半的盐已经放进了锅里。
“小鱼,还是我来吧。”黄师傅好心地来接手,“我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吧?”
“没,没有,”夏小鱼手上的锅铲被黄师傅拿了去,空着手有些无措地傻站在灶台边。
“小鱼,你到一边休息一下吧。”黄师傅摇了摇头,又道,“满哥少爷回来了,你多陪陪他才是。”
夏小鱼回过神来,点头道“那我出去了。”
刚走厨房的门口,她又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院子里发呆。
院子里劈柴的声音有条不紊,很有节奏,一听就知道劈柴的人很有经验。
既不是小林子,也更不是夏远亭,院子里,埋头劈柴的是楚满哥。
夏小鱼站在檐下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楚满哥没有脱外衣,只是把袍子的一角掖在腰里,一手提刀,一手把圆木扶扶正,然后直起身来,双手稳稳地一扬,木头准确地从中分成了两半。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自然。在午后的阳光下,忽忽的刀风和啪啪的木柴裂开的声音,带着温馨的烟火气,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暖烘烘的。
夏小鱼一直看着出神,没有说话,直到楚满哥发现了她。
楚满哥把刀放下,随手拿旁边的汗巾抹了一把脸,远远地对她笑:“好久没有做这个了,以前我当伙头军也常干这活儿。”
夏小鱼笑了,慢慢走到他面前:“嗯,有模有样的,挺不错。”
楚满哥也笑看着她,眼神炽热灼人:“是吗,象以前一样吧?”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夏小鱼垂眸道:“你住多久?住在哪儿?”
她这样的反应,让楚满哥的心往下沉了沉,仍是笑道:“瞒不过你,我只是抽空回来看看,只能呆两三天,因为有飞燕和好几个随从在,所以不能在家里住,已经在城里鹏来客栈安排了。之后就要赶回京城去,武家太夫人病得很重……”
夏小鱼蓦然抬起头来,惊讶地道:“你要回武家?”
“不是回去,还没决定。只是,我想我还是应该回去看看。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载,抱着怨恨过,或是开开心心地过,一天天都这样过去了……”楚满哥深深地看着她,话中带着隐隐的感伤,“有时候,有些决定一旦做了,也许就无法回头了,若是真的能补救,我真希望能重头再来过。”
夏小鱼心里一震,一瞬间被他语气中的难过感伤击中了心里最软的地方,湿气模糊了双眸。
楚满哥忽的一笑,略有些自嘲的道:“说这些都是没用的话……”
“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有人送信来说,武家老太太不久于人世,只想见我一面……这种事,我当然不能推辞。”楚满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恢复了常态,很抱歉地对夏小鱼道,“所以,我原本多留几天,也不行了。不过,等那边的事处理好,我会再回来多住几日。也许,可以住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
一直盼着他出现,可是等到他真的出现,自己却连和他多说几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年,有那么多事可以说,开心的难过的,喜与悲,恨与痛,那么多那么多,可是临头,却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
到底是谁改变了呢?
也许时间长一些,就会习惯了,就象当初习惯了他不在一样。
夏小鱼笑着点了点头:“好。”
看见她的笑容,楚满哥眼神一亮,又触到了她脑后的发髻,原本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只是笑道:“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望云山挖笋子去,好不好?”
“嗯,好啊。”
“到时候,我来烤给你吃。”
“好。”
第二天,原本准备晚上出发返回京城的楚满哥又收到了武家的急讯,只能提前启程。
夏小鱼在容华楼门口再次送走了楚满哥。
她心事重重地往后院走,直到刘元晋在身后喊了她一声,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刘元晋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轻叹了一声。
“元晋,你有事?”夏小鱼道。
“小鱼,关于我和你的婚事,我都跟楚满哥说了……”刘元晋平心静气地道,“我想,他应该不会误会的。”
夏小鱼有些意外,随即又一阵释然,她抿唇笑了笑,这才对刘元晋道:“元晋,其实,说不说,他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你别太在意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也要对你说声谢谢。”
她刚说了一句,夏侯飞燕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夏小鱼!”
夏小鱼惊异地看着她:“浔阳郡主,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可是我想想还是不高兴,所以,我又回来了。”
“不高兴?为什么?和我有关?”夏小鱼很不明白。
“我告诉你,夏小鱼,洪哥哥不是没有给你写信,只是他让人送的信全被我偷偷拦下来烧掉了。洪哥哥也知道的……”
夏小鱼心里微微一悸,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夏侯飞燕。
“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原人,我告诉你这么可气的一件事,你为什么不生气?”夏侯飞燕狐疑地看着夏小鱼,“你根本不喜欢洪哥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