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乍一看见夏小鱼茫然的表情,刘齐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小鱼,你……你没事吧?”容倩上前来,一脸紧张地打量夏小鱼,“你见了我三……舅妈了吗?”
夏小鱼虽然心里很乱,却仍然听出来一些疑处,不禁习惯性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我来见她?”
“是知琳说的啊,知琳早上在花会上和……三舅妈吵了一架,然后就到我家来说了,又说三舅妈约你喝茶,我怕有事就拉着三舅来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聊了几句而已,多谢倩倩你关心。”夏小鱼冲她笑了笑,浅浅地对刘齐躬身算作是打了招呼,又转头对容倩道,“我得走了,我姐姐还在寺里等着我,就不陪你了。”
说着没等容倩回答她就脚步匆匆地走开,直接和刘齐擦肩而过,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刘齐忍不住随着她的身形转过头去,张嘴想要喊住她,却终是没出一声。
“小鱼这是怎么啦,不对劲啊,”容倩烦恼地看着夏小鱼走远,回头对刘齐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回答。
“咦,倩倩,你们怎么来了?”
两个人回过身去,邢雅云站在春岷居的门前,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你也来了?就这么着急么?你对我就这不放心?”
刘齐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浅淡冷漠:“你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机……”
容倩看看阶上亭亭玉立的邢雅云,又看看身旁的刘齐,这两个人间诡异的气氛让一直话很多的她不敢随便开口。
“我觉得有趣啊,你越是想隐瞒,我就越觉得有趣,事实上的确很有趣。我从来没见过夏姑娘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你也没见过吧?真的很有意思。”邢雅云笑道。
“我没有隐瞒过任何事。”刘齐不动声色地道。
“可是,你也没告诉她事实,对吗?”邢雅云笑得胜券在握,“以后,一定会更有趣的,你说呢?”
“你想怎么做随你,不过,别把她拉扯进来。我说过,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和夏小鱼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邢雅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嘴角不明意义的笑容逐渐扩大,“若是没有她,我就不可能嫁给你,更不会有你写的所谓‘放妻书’,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你还敢说没有关系吗?”
邢雅云的言辞陡然变得激烈起来,刘齐微蹙起了眉没有答她的话。
容倩在边上不明所以,她当然也知道因为自家三舅,邢雅云对夏小雨肯定有所不满,所以才听了项知琳的几句话就赶紧赶到这里来,可是邢雅云说的一番话她有些听不明白,不禁脱口道:“你嫁给三舅和小鱼有什么关系啊,不是早就订下的吗?”
她并不知道发生在武陵县文庙前的事,也不知道邢雅云拒绝和离的事情,所以觉得邢雅云的话对夏小鱼很不公平。就算是三舅喜欢夏小鱼,那也不能怪夏小鱼啊。
小姑娘立刻站出来抱打不平。
邢雅云不以为然地看了容倩一眼,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盯着刘齐:“难道我说错了吗?”
若是没有她,我早就和楚满哥一起远走高飞了,哪里还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我又怎么可能和你定下一年之约?
更不可能,在一年以后,突然发现……我心里对你竟然是那样恋恋不舍……
不由自主,注视着刘齐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哀婉失望,又混杂了一抹浅浅的希冀,一层薄薄的雾气泛开在波光敛艳的眼底。
可是刘齐却仿佛并没注意到这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皱着眉,不解地道:“雅云,为什么你从来没自己反省过自己,却只是责怪他人,”他摇摇头,“你的确很聪明,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只看见别人的不是呢?”
沉默了半晌,邢雅云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居然,刘齐对自己说的话也和刚才夏小鱼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们都说我不懂反省自己,为什么我要反省自己?”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没有错,即使是错,那也是因为有人负我在先!”说罢她狠狠地盯了刘齐一眼,快步走下台阶,“我先回了,大人,尽管去追她吧……只要大人认为还会有希望的话。”
她幸灾乐祸地说完这句,便扬长而去。
刘齐一直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对站在边上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嘴没有说话的容倩道:“倩倩,我们也走吧。”
“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小鱼啊?三舅,到底有什么事啊?为什么小鱼突然对我们那么冷淡?”
她不是对我们冷淡,只不过是对我冷淡罢了……刘齐苦笑了一下,只是抬头轻揉了一下容倩的头发,“走吧,别多问了。”
原本以为已近在咫尺之间的距离,陡然又隔了万里之遥,想起她离开时的冷淡样子,刘齐突然之间灰了心。
也许,那只签说的就是她和他的缘份,分分合合,可遇难求。
或者应该相信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做再多努力也是徒然,这样的话,便可以心平气和心静如水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夏小鱼一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车窗外发呆,夏小荷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道:“小鱼,你这是怎么啦?自从打春岷居回来,你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夏小鱼看了一眼正是兴致勃勃地玩着九连环的夏宝儿,又垂下眸,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跟夏小荷说这件事,而且自己也还没想清楚,能怎么说呢?
一行人回到了陆府,开门的小丫环禀报说,有客人来了,大人正在陪客人说话,说若是夫人回来了,就请夫人和三小姐一起过去。
看起来这个客人是夏小鱼也认得的,所以陆迁才让人专程传话。
之前在春岷居处,自己见过刘齐,应该不是他,那会是谁呢?
夏小鱼心情不好,并不想见外人,但是却又不能不讲礼节,只好勉强跟着夏小荷一起去了客厅。
大厅里灯光亮堂堂的,两个人刚进门,就听陆迁笑道:“总算回来了,小鱼,看看是谁来了。”
坐在旁边客位上的人站起身来,含笑招呼两人:“小荷姐,小鱼!”
熟悉至极的声音让夏小鱼蓦然睁大了双眼,有些不能相信地转头去看说话的人。
楚满哥一身褐色常服,稳稳当当地站在灯光之下,笑容温柔如水:“小鱼,你回来了?”
“满哥哥……”这一日的意外一个接着一个,令人应接不暇,如同是在梦里一样。
陆迁在边上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满哥这趟是专程赶回来的。知道你来了京城,就立刻过来看你来了。你们先说话,再代我送送满哥,我送你姐姐回房去。”
说罢陆迁就扶着夏小荷回了后院,留下夏小鱼和楚满哥两个在客厅里。
初始的惊喜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纠结不安,好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
“你准备走了?”沉默了一会儿,夏小鱼先开口道。
“是,我就是来看看你和小荷姐,等会儿回去以后,还要准备行装,明天起程回武陵县去见阿娘。”
“哦,那我送你出去吧。”
“好。”楚满哥微笑着点头,笑容里隐隐的伤感让夏小鱼没法忽略,心里也说不出的难过和愧疚。
可是,一切都改变了,没有办法回头。
不能全心全意,心无旁鹜的对他,对于自己而言是最不可接受的,与其因为过去的情意强求在一起,不如早一些撇开来分清楚,让他可以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这一段日子,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可是一旦看见他这样的怅然若失的神情,从心里的某一处,往昔的记忆如同茧中抽丝一般缕缕溢出来,密密麻麻,将整颗心紧紧紧紧地缚住,无力挣扎。
一直走出陆府大门,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楚满哥下了台阶,走到一边牵过自己的马又走回到夏小鱼面前,踌躇了一下道:“小鱼,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武陵县?中秋节会回去吗?”
“暂时还没决定,若是来不及,就在这里陪姐姐过中秋。”
“哦,”楚满哥心里的失望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笑道,“我还想着可以把沐阳郡主夏侯雪介绍给你认识,你们两个一定会很投缘。”
“沐阳郡主?”夏小鱼稍稍一想,“是浔阳郡主的姐姐?”
“是,她和你的性子很象,都一样的……”楚满哥停下来没再说下去,笑着道,“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你和沐阳郡主……”夏小鱼心里的绑缚仿佛一下子化解开来,整个人轻松了很多,然而下一刻整个心又沉了下去。
满哥哥这样说,是为了让她安心吗?
他明白她的顾虑和不安,所以故意让他知道这个他意有所属的似是而非的消息,让她可以过得心安理得……
就象当初他隐瞒那场祸事一样。
一时克制不住,她冲口而出:“满哥哥,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武陵县?”
楚满哥没想到她竟然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又注意地看了看她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加妥当。
夏小鱼并没有等他回答,继续道:“是因为,你伤的那些人其实都死了是吗?”
她全都知道了,所以无需再考虑要如何答才妥当了。楚满哥没说话,只是垂下视线,算是肯定的答复。
“是谁做的?”问这一句的时候,夏小鱼的心怦怦地急跳,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声音没有发抖。
长长的沉默。
四周如此寂静,静的夏小鱼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原本让人难耐的等待中,渐渐由急而缓,渐渐的慢下来。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等待的并不是一个答案。
这时,楚满哥抬起头来,眼中的笑意绰然:“是谁做的我并不能确定,也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