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辛苦大人了,出去吃点东西吧。”满哥奶奶一边往锅里倒水一边说道。
刘齐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想问夏小鱼去哪儿了,又似乎有些难问出口来,最终决定还是先出去。他刚转身,满哥奶奶又道:“容华楼有点事,小鱼过去了,刘大人若是有事要找小鱼,去容华楼吧。”
折腾了这么久连多的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刘齐心里实在有些发闷,却又不能抱怨,又一个人回了容华楼。
他到的时候容华楼刚刚打烊,站在门口的人由初一换成了李春。一见到他,李春就转头往里面传话:“来啦。”
刘齐愣了一下,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李春看着他的笑容实在太假了:“客人,您来啦?”
可是他当然不能就此转身离去,现而今就是明知前面是个大陷井,他也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在李春假惺惺的笑容关照下,他迈步进了容华楼。原本已经打烊了,可是容华楼里人却不少,几乎所有的伙计们都没走,全挤在大堂里,或是站或是坐,全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正对着门的桌子边坐着夏远亭,正翘着脚,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走进门来。
“刘大人,这么迟才来,我们都在等你呢。”夏远亭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就一桶米,你磨了一个下午,也太慢了吧。”
刘齐没计较他的讥嘲,四下环顾了一眼。夏小鱼不在大堂里,也没有看见刘元晋,再看看周围人的表情,本能地心生警惕,看样子不会有什么好事。
“刘大人不要紧张,我们知道你这次来是来找我三姐的,不过她是我们老板,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说得上话的。既然你说是她的朋友,那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夏远亭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来道,“刘公子是我三姐的朋友,想必知道我三姐的厨艺是远近闻名的。既然是朋友,那一定吃过我三姐做的菜……”
“刘大人,若是想见我三姐,那就按我们容华楼的规矩,我们厨后有两个师傅,再加上我三姐,三个人各做一模一样的三道菜式。刘大人只许尝,不许看,如果能把我三姐做的三道菜指出来,那就算过关了。”夏远亭反手指了指身后通往后院的门帘,“喏,你就可以进后院去找我三姐说话。如果不行或是刘大人你不愿意试,那就请回你的京城去吧。”
刘齐微微蹙眉:“这是夏小鱼说的?”
“不是。”夏远亭很坦白地道,“是我……”他环指了一下四周的人,“我们的订的规矩。”
初一抱着胳膊斜着眼看刘齐:“怎么,不敢试?那就请出去吧。别以为京城来的人就了不得了,小鱼姐可是我们容华楼的镇楼之宝,你以为随便就见你了吗?”
“镇楼之宝”?
刘齐不由得失笑,夏远亭一脸汗,啧了一声,瞪了一眼初一,这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行了,刘大人,你也别笑了,说吧,到底敢不敢试?”夏远亭不耐烦地道,“不敢就赶紧走人。”
“我试。”刘齐平平静静,淡定地一锤定音。
他已经想好了,不就是试菜嘛,就算猜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大不了明的不行,就偷偷地来嘛。
这种事,难道还难得倒熟读兵书的刘大人嘛?
试还是要试的,若是连试都不试一下,否则这一帮人更是要小瞧他,对他心生敌意了。
“行!”夏远亭不转眼地盯着刘齐,大声道,“上菜。”
很快,第一道菜上来了,糖醋鲤鱼。
刘齐被蒙上了眼睛,站在桌边,他先嗅了嗅,几盆菜的味道混杂在了一起,完全没有区别。
然后有人拿了勺舀了菜,举到他面前:“张嘴。”
他顺从的张嘴,菜喂进了嘴里,他细细地嚼,样子相当认真。
夏远亭在一旁挑着眉看着他,李春在夏远亭边上轻声道:“远亭,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找对了啊?”
夏远亭没有答话,却下意识地直起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刘齐。
刘齐正微皱着眉,指着自己尝的第一盘菜点头道:“是这个。”
“是吗?”有人问李春。李春点头:“他还真碰对了。”
旁边的人又道:“还真分得出来啊,我就从来吃不出有别的味儿来。”
夏远亭沉着脸道:“上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也是很平常的菜式,辣子鸡。
“这次他总分不出来了吧?”大家一致认为刘大人不可能再象刚才一样瞎猫撞上死耗子再一次撞中结果,“不可能次次都猜对啊。”
李春也连连点头:“嗯,没错,没错,不可能次次都蒙对吧。”
他话音刚落,刘齐已经指了出来:“第二个。”
李春惊得张大了嘴,居然又让刘大人蒙对了,这运气……夏小鱼擅长的其实是做点心,所以在做菜方面,原本厨房的三个人大家的水准并不差了多少,同样的原料作料做出来的菜,一般的人很难分得出差别来。
所以容华楼的一班人这样做,完全是拿刘齐开心,可是没想到刘齐竟然是个尝味的“高手”!
“第三道菜!”夏远亭悻悻地声音都高了几度。
等第三道菜煸青豆上来,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刘大人刚试了第一盆菜,直接道:“这个是夏老板做的。”
“哗”,所有人都哗然了:“真厉害啊,居然全都猜对了。这可是行家啊。”
“看样子,和老板真的很熟啊,不然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全对了。”
刘齐拉下了蒙眼的黑布,笑笑转头看着夏远亭:“我,可以见她了吗?”
夏远亭哼了一声让到了一边,把头摆了摆:“自己进去吧。”
“多谢。”刘齐对他拱了拱手,大步往后面走去。
等刘齐走后,一群人仍在议论纷纷,初一不相信地摇头:“这家伙,开始根本不象这么厉害的样子,居然一下子全对了。不对劲不对劲……”
夏远亭一声不吭地走到桌面前,把夏小鱼做的糖醋鱼夹起来尝了一点,一下子脸都白了,张着嘴几乎要吐出来。
初一见他的样子不对,也跑过来道:“怎么啦,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夏远亭一把抓起茶壶使劲往嘴里灌水。
初一在边上看了奇怪:“怎么啦?”
夏远亭忍着难受,咬着牙皮笑肉不笑:“你也来试试。”
“试就试,刚才那个姓刘的也没什么反应啊,”初一大大咧咧地上前来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立刻“呸呸呸”地跳了起来:“啊,好酸!”随即也冲到一边去抓了茶壶狂喝,“怎么这么酸啊,那个刘齐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到底吃不吃得出来味道啊?”
说完他又恍然大悟,瞪着眼睛看着夏远亭:“小鱼姐作弊!”
初一边说边又伸筷子尝了尝另一盘辣子鸡,立刻哇哇大叫:“咸死了!”
“小鱼姐作弊!怪不得那个刘齐一下子就猜对了!”初一边灌水一边呲牙咧嘴喊,“太咸了,这是放了多少盐啊!”
堂里的人看着他怪模怪样的倒霉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行啦,玩得差不多了,”这时刘元晋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把东西收拾一下,散了吧。”
刘齐走到后院里四下里看了看,周围静悄悄的,边上的厢房也紧紧地关着门。
他犹豫了一下,就见两个中年男人从另一边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想必就是做菜的另外两个师傅。他们绕到了一边独立的小院,等两个人一进了院门,院子里立刻响起男人的大笑声,小孩子的叫声,女人的喝斥声,一下子原本寂静的院落一下子热闹非常。
晚风徐来,天井里落下火红明亮的霞光,墙内墙外炊烟袅袅,这所有的一切渲染出最真切温馨的尘世烟火气息。
他出神地站了一会,慢慢往厨房走,果然站在门前就看到穿着青蓝色攀膊的女人正在灶前忙碍着。她的脸笼在蒸腾的水汽中,原本应该朦朦胧胧的,他却奇特地感觉比任何时候都看着更清楚,包括她嘴角抿起的极小极小的弧度。
她并没有转头,却已经知道他走进来了,一边往大碗里盛汤,一边很随意地道:“吃饭吧。”
刘齐看了看旁边的小桌子,很听话地走了过去,桌上放了三盘菜,还是刚才的自己在外面尝过的三样菜:糖醋鱼,辣子鸡,煸青豆。
刘齐一阵失笑。
夏小鱼走过来,把青菜豆腐汤放在桌子上,坐下来歪头抿唇看了他一会,忍着笑道:“你还是先喝汤吧。”
刘齐看了看那大碗汤。
“放心,很清淡。”她拿起他面前的碗盛了一碗汤给他。
刘齐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他是真的需要喝水,刚才那三道菜又咸又辣又酸,虽然他表面很镇静,可是喉咙里早就已经到了极限了。
刚放下碗,夏小鱼拿过来又给他盛了一碗。
这一次刘齐动作慢了一些,不再象刚才那样急吼吼的毫无风度了,他喝了几口,抬起头来,见夏小鱼坐在对面手撑着下巴笑笑地看着他。
突然觉得这场面温馨得不行,就象是两口子过日子一样……
“问你个问题……”夏小鱼突然道,“这样的过日子,你觉得好吗?”
刘齐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道:“好。”
刚才从听到院子里的欢声笑语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想,这样的生活也会很快活。
他回答完才发现,夏小鱼撑着下巴的手腕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腕上衣袖掩遮着,看得见两颗浑圆光洁的珠子,是那一串梧桐腕珠。
“可是刘大人真的能有机会过这样的日子吗?”夏小鱼促狭地道。
“当然有。”一直以来除了对她,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有足够的自信,近乎自以为是。
没有无法做到的事,只是假以时日罢了。
“嗯,我也相信刘大人能做得到,不过是现在,一年,五年,还是十年呢?”夏小鱼一下子戳穿了他,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刘齐一时语塞,可是她手上明明戴着腕珠,刚才试菜还故意“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