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等夏小鱼上岸来,楚满哥给她披上了衣服。
并不冷的天气,夏小鱼的身体仍然在瑟瑟的发抖,楚满哥搭在她肩头的手静了片刻,突然用力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夏小鱼,对不起。”楚满哥的声音闷得令人心悸,“阿娘……她不肯答应。”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亲耳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夏小鱼的心仍是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呼吸猛的一滞,有些透不过气。
“我今天和孙贵打了一架……我会再去跟阿娘说……”
“若是阿娘还是不同意,我想跟师傅出去,等我……可以的时候,我就回来……不用她同意……”
“如果我走了,等我……”楚满哥说得很艰难,“你不要答应,谁也不要答应,好吗?”
楚满哥的话断断续续,前后颠倒,可是夏小鱼却每一句都听得真切,听得明白。
“我才知道,原来这十九年自己活得很蠢,象个废物,没有阿娘……我什么也不做不到……”楚满哥的声音里满是懊恼不甘,颓丧不安,和以往的意气飞扬自信满满完全不一样,夏小鱼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心疼,
“夏小鱼,你愿意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夏小鱼,你愿意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愿意……夏小鱼不出声地点了点头,泪水悄悄滑落。
虽然她不在意那些无谓的东西,但却明白,他不想一无所成地来求娶自己,所以她明白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阻止他,他有他的骄傲。
耳中听到楚满哥似是释然地长出了一口气。
“夏小鱼,你骂得对,我很混,这么多年也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我现在知道,我要娶你,我很确定。”
而后他用手扶起她的脸,嘴唇压下来,轻轻地落在她唇上,却没有深入又立刻分开来。
笨拙之极的一个吻,却让夏小鱼的脑子如同炸开了一样,晕乎乎的不能思考。
这是夏小鱼的初吻啊,那么轻,轻得象落在湖面上的一片羽毛,象春风里飘起一丝柳絮。
楚满哥象往常一样,没有直接把夏小鱼送到家,只是远远地跟着她。
夏小鱼走到家门口时,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楚满哥站在远远的巷口的老榆树下看着她,似乎对她安慰地笑了一下。
她转回头,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抬手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夏小鱼回到家才发现,今天的恶运并没有结束,还有糟糕的事在等着自己。
她进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夏远亭,夏远亭神情诡异地看着她一身狼狈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正好,爹爹让你回来就上大屋里去。”
“我换件衣服就去。”夏小鱼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去了前院客堂。
一路上她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偷着在厨房做点心的事漏光了。
通常进厨房的只有夏小荷和夏小鱼,丁婆子也会下厨房帮忙,但是做点心的时候,夏小鱼都选在早餐前,那时候丁婆子也刚起床不久,有其他的事要操持,也就没时间多理会她在做什么。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连夏小鱼也觉得丁婆子应该有所察觉了,事实却是,丁婆子的行动却一直如常,迟钝得象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夏小鱼猜测,丁婆子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揭穿自己而已,所以她也越发地对丁婆子示好,常常主动去帮丁婆子干些杂活,说些笑话逗老人开心。
难道说丁婆子终究还是向何竹枝揭发了自己?
所以今天终于要见真章了,大概会是一场恶战吧?想到这里,夏小鱼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从容不迫地向堂屋大门走去。
从第一天回到夏家决定了要做什么怎么做开始,夏小鱼已经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甚至觉得因为这些事和何竹枝的对峙会拖到这么久以后发生,倒才是让她意外的。
她早想好了各种情形下的说辞,准备充分,就等着这个时刻。
屋里的情形很不乐观,大概属于夏小鱼设想中的最糟糕的一种。
夏华生脸上阴云密布,何竹枝坐在桌子另一侧表情得意洋洋。夏雪珠站在她旁边同样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样子,站在自己前面,侧对着自己的夏小荷低着头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
“爹。”夏小鱼得体地声音轻柔地喊了一声。
夏华生表情有一丝犹疑,何竹枝在边上立刻“哼”了一声。
夏小荷慌乱地回过头来,似乎想对夏小鱼说什么,却立刻被何竹枝的声音打断了。
“夏小鱼,你这是去哪儿了?”
夏小鱼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转眼去看夏华生,神情坦然。她的意思很明白,她要看看夏华生的态度。
看夏小鱼这样坦然的态度,让夏华生感觉事情应该并不象何竹枝说的那么可气,态度便不由得缓和了一些。
“问你话呢,你到处看什么看?”何竹枝的声音蓦然尖利了起来。
夏华生皱眉咳了一声,又很严肃看了何竹枝一眼,何竹枝撇了一下嘴,不甘心的收了声音。
“小鱼,你去哪儿了?”夏华生态度并不象之前那么严厉。
“我去明皇渡了,这一向每天我都会送点心去明皇渡,卖给拉纤的纤夫赚一些贴己钱。”夏小鱼目光迎向夏华生,神情十分坦然。
夏华生没想到她倒是竹筒倒豆子,回答得直来直去,理直气壮,这态度影响了他判断,觉得做这样的事好象也没什么不妥。
“成天不着家,和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倒还有理了?”何竹枝见夏小鱼毫无惧色,夏华生的态度似乎在转变方向,气得直咬牙。
“不三不四?明皇渡的纤夫靠自己力气拉船求生,挣的每分钱都是明明白白的血汗钱,难道不比起那些靠山吃山的败家子强百倍?”
站在一边的夏远亭自动对号入座,脸色有些不好看。其实夏小鱼并非说他,原本是说前几天来提亲的典史二子马书才。
何竹枝虽然泼辣,但是绕弯子说理什么的一向不是她的长项,被夏小鱼抢白了一句,就想不出来该怎么反驳,但是又不能象对夏小荷那样随意喝斥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继女,而夏华生的态度比刚才似乎更温和了,根本没有要帮自己说话的意思。
何竹枝一时憋了气只是指着夏小鱼:“你……你……”
这对手实在没有战斗力啊,夏小鱼在心里喟叹。
“哼,你说得倒好听,那你做点心的本钱是哪里来的?你明明是空手净身从楚家被赶回来的,你有钱吗?还不是用家的锅碗瓢,用家里的米面,借鸡生蛋,把全家的家用变成了自己的钱,你还好意思说明明白白?”关键时刻,夏雪珠站了出来。
这一个倒还有几分实力,夏小鱼抿唇笑了。
“的确,通常偷偷摸摸地做事,定然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的。”夏远亭抓住时机,报了刚才中招的一箭之仇。
夏小鱼转头去看了他一眼,这位酱油君添油加醋的本事也不可小觑啊。
夏远亭被她似笑非笑的这一眼,看得居然心里发虚,脸一红把头转向了门口。
“对啊,说的对,说!你哪儿来的钱?怪不得我这些日子总觉得钱帐上对不上数,原来根儿在这里,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当家的,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怎么得了?今天不好好教训她,再下去,整个夏家都会被她搬空掉!雪珠,去请家法来!”
夏雪珠答应一声,盛气凌人地睨了夏小鱼一眼就准备去拿家法。
“慢着,我还没说话,就给我扣个家贼的大帽子,我可没那么大的头来戴。”夏小鱼冷笑了一声,这对母女既然这样咄咄逼人,她的态度也不再象刚才那样客气。
“那你说,这送到明皇渡的点心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夏华生缓缓地问道,很明显他也有些开始怀疑和不满了。
“爹,那是我给小鱼的,是我攒的家用……”夏小荷在边上想要帮夏小鱼的忙,连忙上前解释。
“哼,你的家用,你有家用吗?”夏雪珠没等她说完就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夏小鱼皱了皱眉,夏小荷这一句看似帮忙却反而让她被动了。因为夏小荷这样说便间接地帮夏雪珠证明了自己的确是空着手回到夏家的,不然夏小荷为何要把家用送给自己呢?
夏小荷这样一说,倒让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说辞没法说出来了,真正是帮了倒忙。
“夏小荷,你站到一边去,你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呢,等下轮到你的时候,有的你说话的。”何竹枝对夏小荷一顿喝斥。
“不关二姐的事,四妹妹倒也清楚,这家里我们几姐妹除了四妹妹,二姨何时给过其他人家用?”夏小鱼不动声色地把夏小荷往身后拉了一些,又顺便揶揄了一句。
夏雪珠顿时呛了声,脸色青红交错,不由自主地偷眼看了看夏华生。
夏华生听到耳朵里,又看看何竹枝略有些尴尬的表情,知道夏小鱼说得不假,虽然何竹枝偏心苛待自己的两个女儿这种事,他早已不觉得意外,但是那都是在暗处的。只要不做到他面前来,他也只当没看见,省得自己责问何竹枝吵闹起来更加烦心,所以只好委屈夏小荷和夏小鱼吃点亏了。
可是,现在这种事被夏小鱼当面提起来,他心情也不可能愉快,家宅不宁的原因之一往往就是父母偏心偏爱,有失公允,才让兄弟姐妹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夏华生原本就极痛恨这样的事,而且夏小荷已经快要出阁了,却连一分家用也没有,这样也的确偏心的过分了。
夏华生越想脸色就越难看,转头狠狠剜了何竹枝一眼,又转开了,满是失望气愤的眼神让何竹枝的心一紧,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你,现在是让你交待你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你这样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的话,是心虚了不敢回答吗?”夏雪珠还算机灵,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红着脸很快就反击了回来。
“我并没有动家里的一点米面菜蔬,我送到明皇渡去的点心都是用自己买的材料做的。如果爹爹不信,可以去看一看橱里,是不是有一个竹筐里单独装了米面,红豆,猪油还有时令的鲜花这些食料。”夏小鱼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缓缓地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