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穿过千年的回廊:时光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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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光旅馆·青花瓷(3)

就在这时,只见大少奶奶宁馨从门外冲进来,挥手就给我两个耳光,脸颊火辣辣疼起来,她哭着上前撕扯着我的头发和衣服,说,“你这贱人,有什么事冲我来啊!干吗要害庭儿!他要是真什么事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我被她推到在地上,看到她这癫狂的样子,一时也忘了反抗,只是落泪,哀哀地说,“大嫂,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

然后我就在她身后,看到了一脸冷峻的左清峰。那一瞬间,我竟然心生一丝希望,我以为他会来救我,他回像上次那样将我挡在身后,带我脱离绝望和恐惧的深渊。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又看一眼哭倒在地上的宁馨,眼神里竟然透着怜惜和歉疚,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隐忍的爱意。

我的心忽然冷下来。仿佛浸透了二月的雪水,从里到外,竟再无一处是活的。

就在他扶起宁馨,转身要走出祠堂的时候,我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说,“左清峰,你知道我没做过,你知道的。”

他的背影顿了顿,终是没有回过头来。

我被关在左家的地牢里。看守我的,都是大少奶奶宁馨的亲信仆妇。转眼我已经被关了三天,那夜我正睡着,为首那个精壮的妇人忽然走过来扯下我的耳环和头饰,说,“已经三天了,三少爷对她不闻不问的,只是陪着大少奶奶和庭儿,看来是不想要她了。”

我往角落里躲去,不由恐惧,说,“你想干什么?”

推搡间,我怀里的水晶小镜忽然从怀里滑落,被她一脚踏碎。我不由尖叫,只觉这一切就是场噩梦。没有了水晶小镜,凤十一就无法接我回现代,我该怎么办?

那妇人扯起我的头发,一个耳光打过来,说,“吵什么!我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大少奶奶发话了,不让你活着走出地牢,懂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绳子套在我脖子上,死命地勒着……

我完全忘了反抗。我甚至在想,这是个梦吧,再疼一点,我是不是就可以醒来了呢?意识渐渐模糊,直到我视线里出现一个长身玉立的银色身影。

唐少卿俯下身来扶起我,他干净的眼眸中满是疼惜和关切,我呆呆回望着他,他却仿佛被我的这种目光刺痛了,一把将我抱在怀里,说,“秀涟,你受苦了。”

我抓着他的衣襟,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哇一声哭出声来。只觉在我有生之年,从来没有这样无望而迷茫地哭过一场。唐少卿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他轻拍着我的背,说,“秀涟,别哭了,我带你走。我发誓,无论在发生什么,都有我为你承担!”

“呦,还真是感人呢。”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只听吱呀一声,大少奶奶宁馨站在牢房外头,用铁链在锁住了牢门,手里扬着火把,阴冷地笑着,说,“今天,就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

我愣住,我一直以为要害我的人是左青梅,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她。我声音里含着不甘与不解,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

“因为清峰爱的人是我。”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他不敢住在家里,不敢娶老婆,不敢面对我,就是因为他爱我!”

唐少卿也是一愣,将我护在怀里,静静地看着她。

宁馨将火把丢在地上,瞬时燃烧了大片稻草,她眼神里透着绝望,说,“可是那天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看你去牵他的手……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他了。你年轻,聪明,又那么与众不同,我知道他迟早会喜欢上你……可是我怎么可以失去他?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甚至不惜杀死他大哥……你说,我怎么可以失去他?”

大片的黑烟涌出,那么呛人,我却被她的话所惊呆,说,“那么……庭儿的毒也是你下的了?”

“是又怎么样?”宁馨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远,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的声音那么凄厉,我知道她也很痛苦。

唐少卿用袖子捂住我的鼻和口,打了声口哨,护着我退到牢门旁边。只听怦怦几声,有人从外面用重锤砸破了墙壁,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天空透着鱼肚白,数十个唐家家丁站在墙外,唐少卿扶着我走出去,马上有眼明手快的小厮递上来一块湿毛巾,唐少卿细细擦着我的脸庞,说,“如今真相大白了,你想怎么做?”

我脑中乱成一团,我想起凤十一,想起破碎在火场里的水晶小镜,想起左清峰……竟又有泪水如雨般落下。唐少卿爱怜地看着我,忽然捧起我的脸,细细地吻。

他的唇那么软那么温柔,他吻干我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吮着我的唇……我抓着他的衣襟,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他的吻让我心安,让我知道自己还存在,我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就在这时,我忽然在他肩膀后面,看见满脸怒容的左清峰。他的黑眸死死盯着唐少卿,几乎就要喷出火来,我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处,唇角却带着一丝笑,说,“都说民不与官斗。唐少卿,你爹虽在南京做官,可也不该欺人太甚吧?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你当我左府是什么地方?”

唐少卿面有愧色,由衷说道,“清峰,是我不对。可是我再晚来一步,秀涟也许就会死。我不可以放着她不管!”

左清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么深,那么复杂,像幽深的海,又像锋利的刀,他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唐少卿怀里扯出来,冷冷地说,“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死是活,都与你唐少卿无关。”

我觉得很累,我像个木偶一样被他拽在手里,可是一切都要有个了结。场面剑拔弩张,唐少卿一向温和,可是此时却几乎就要冲上来……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才这样在意我吧。

我该怎么办。

我除了离开你,我还能怎么办?左清峰,你太自私,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却还要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忽然笑了,我抬头看向左清峰,小声地问,“你爱过我吗?”

左清峰一愣。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低下头,说,“在你那时抱起我的时候,牵我手的时候,有没有一瞬间,是爱我的?”

他只是怔怔地看我,没有回答。

我低下头,有泪水滂沱而下。其实,这答案我早该知道的不是么?我看着左清峰的眼睛,说,“既然不爱我,就放我走吧。这深宅大院不是我能呆的地方,我高估了自己。庭儿的毒不是我下的,你知道的。可是你不说出来,是因为你怕会伤害到宁馨。”我用手背擦了擦泪水,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说,“既然这样,让我死在这宅子里,和放我走,又有什么分别呢?”

左清峰无比接近地看着我,那深深的目光里包含着愧疚,怜惜,惊讶,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浓烈爱意,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荒凉。他似是有些无措,轻抚着我的脸颊,轻声唤我,“秀涟……”

我眼角却忽然瞥见寒光一闪,宁馨穿着家丁的衣服站在他身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直直朝他背上刺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向一旁,我想告诉他小心,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那把短刀,已经深深刺在我胸口上。可是我却不觉得疼,伸手抚向那伤口,凉凉的血滴了满手。

耳边传来左清峰痛不欲生的声音,他大叫我的名字,他眼睛里霎时布满了血丝,他说,“秀涟,你不要吓我……快叫大夫来啊,快!”

宁馨手上沾着我的血,被众家丁按在地上,她脸上有癫狂的笑容,她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左清峰,我不会给你机会爱上别人。一辈子都不会!”

唐少卿走过来抱我,他一把推开呆若木鸡的左清峰,撕心裂肺地吼道,“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我的意识渐渐飘忽。仿佛轻飘飘地飞到了半空……

——我记得那个梨花满地的午后,唐少卿曾经温柔地为我折下一支最艳的花。满园芬芳,他的笑容优雅宁静。

——我为他拾起金表,指尖无意间碰触,他脸上竟是微微一红。

——我亦知道,那日我去茶楼找左清峰,他也在那里,他知道那个仇家会为难我,于是便找了左清峰一起来救我……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却看见他,看见他干净的眼眸中满是疼惜和关切。这个男人总能发现我每一次的无助。是他不顾一切地说要带我走,给我承担一生的承诺。

……可是,为什么,我心中真正爱上的,却是那个视我为草芥的左清峰呢?

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跟我拜堂的男人呢,还是因为那夜他睫毛上的熠熠星光?

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呢?

只是,一切都没有机会再知晓。

眼前忽的一黑,仿佛穿过了一个漆黑的隧道,我再睁开眼睛,只觉脸颊冰凉。一个美貌女子坐在床边悠悠地看着我。

正是凤十一。

她扬起唇角盈盈一笑,道,“你回来了。民初好玩么?”

(尾声)

“时光旅馆”四个大字缠着紫色霓虹,在都市繁花的夜景中略显淡雅。

女孩斜倚在水晶床上,眼角的泪痕还不曾褪去。

Eleven见她不肯说话,递给她一杯热茶,说,“还好你的‘死亡时间’对的好,不然打碎了水晶小镜,可就回不来了呢。”

女孩怔怔地握着茶杯,只是流泪。

Eleven本想再问,青花瓷找到了吗?可是看她这样子,终是没有问出口。

女孩愣愣地躺在床上,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并是死在她深爱的男人怀里……那种锥心刻骨的痛楚还在,可是身边的人却已不再。

民初的江南小镇,穿长袍的英俊男子,落英缤纷的恋恋四月天……那么分明,却又恍若隔世。或许,这一切都只是场梦吧。

女孩忽然翻身下床,拿起地上的LV包包,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

Eleven在她身后喊着,“哎,李小姐,等等啊,你的押金还没拿走呢……”

女孩却没有回头。

这是她第一次学着去爱一个人,可是他的心却始终不曾属于自己。

所以,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时光旅馆。

出租车上,广播开着……

那是一首多年以前脍炙人口的童谣。

时空仿佛忽然倒转,又回到那个草长莺飞的午后,一个眸子晶亮的女孩站在大宅子的满园春色中,拍手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又来到这里……

左清峰站在秀涟身后,看着她纯美无邪的笑容,不由心中一动。

只是她却再也看不到,那个火光煌煌的午夜,左清峰曾抱着已经灵魂抽离的自己,追悔莫及的声音甚至有些癫狂,他说秀涟,我承认我是爱你的,你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你不经允许就闯入我心里,如今,却又要残忍地离开?

我求求你不要死。我爱你啊,你不是一直在等这句话么?为什么现在,你却不肯听了呢?

那是他第一次为女人落泪,可她再也听不到了。

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徒剩一具空的躯壳。脸颊上还残存着他的泪痕。

左清峰抱着她不肯松开,左府上下哀恸一片。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情,让所有人心生寒栗。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好,只是,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女孩坐在出租车上,忽然掩住脸颊,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从此便身在两个世界。中间横亘了一百年的时光。

一生,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