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术士和方宗兆去了半天方才回来,众人只见赵术士手上攥了几种相貌不一的什么草药,方宗兆则从衣角抖出几种虫子出来,大家上前一看,却是千脚虫两只,倒行兽八只,淡褐色蜈蚣三条,大小土鳖五只,黑色蜈蚣六条,仿生蝎子一只。众人正自惊奇,赵术士却说:“真没看出来,你们这个地方要什么有什么,还不是太过于难找。”方道治因说:“据我所知,这些东西都是毒物,连人也能毒死的,赵先生总不会是用这些虫子来给牛看病吧?”赵术士说:“这我当然知道,可你别忽略了我手上的这些东西。”刘善施也觉得不解,便问:“这牛到底怎么了?”赵术士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沾了太多地气,估计也是吃了一种叫做灭魂草的毒草,还有一种叫做万年藿的野花,还有就是刚割的草里面爬有一种叫做死人腿的虫子,加上最近天气变化多端,这牛又少了三个时辰的阳光日晒,所以就得了这个怪病。”众人听他说的玄乎其玄,只觉得过于深奥难懂,罗先友只以为赵术士又在故弄神秘,便说:“说得这么复杂,你到底能不能治好?”赵术士说:“治是能治好,只是还缺一样东西。”罗先友问道:“总不至于是童子尿吧?”赵术士一脸正经地说:“不是童子尿,是烈酒。”方道治便问:“包谷酒行不行?”赵术士说:“包谷酒的话就要的多了。”方道治说:“那都好说;只是这些东西怎么调配,——总不是就这样直接吃吧?”赵术士说:“这个还得我自己动手,因为一旦有了半点差池,搞不好就把这么大一头牛直接报销了。你们家有熬中药用的壶么?”方道治说:“这个东西我还真没有,不过我三兄弟家倒有一个。”随即便命方宗兆去方道贵家借壶。于是赵术士自去配药,罗刘二人则去帮杜屠夫了。正所谓“人多力量大”,那杜屠夫前手拆了大小肠,接着就有罗先友和刘善施立即水洗三遍,里外通清;方道治则备了足量的碗盆,用来暂放其他内脏小件儿。及至分割完毕,杜屠夫又把那只野猪也清理了,大家才坐在一起休息聊天。其时王开慧也把饭菜准备停当,方道治便让方宗兆去喊方宗灵和白玉莲。方宗兆打算先喊妹妹,不料刚绕过牛圈房,就看见妹妹扛着一捆牛草,跟在三只羊后面回来了。他连忙上去接了牛草,正要问话,方宗灵说:“先把这捆草放这里,后面还有一个人呢!”方宗兆以为是王开芳,不免心里一喜,丢下牛草就去了。走了几十步才看到一个女子也扛了一大捆牛草,因捆子太大,草叶又长,因此一时之间看不见那人面庞。方宗兆也管不了其他了,急忙快速过去接了,再一看人,却是白玉湘,不免失望之色露于面上。那白玉湘却毫未知觉一般,口里尚自叫道:“这可是我专门给我大姐割的,你准备往哪里扛?”方宗兆原本极为失落,此时却抓住话柄,开玩笑说:“莫非你们白家的人都是吃草长大的?”白玉湘起先一愣,随即会意过来,她故意要戏耍眼前这个逗包,便喊说:“你敢不敢站住听我跟你好好理论几句?”方宗兆原地站住,也不把草料放在地上,转过身来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堂堂大丈夫,难道会怕你一介女流?”白玉湘笑道:“你是大丈夫,我当然应该礼让三分;只是你说我们白家的人都是吃草长大的,我倒想问问,你们方家的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方宗兆说:“我们又不是牲口,当然是吃粮食长大的了!”白玉湘便问:“那我问你,粮食都是些什么粮食?”方宗兆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草捆,答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粮食除了麦子和稻米,难道还要把油菜包谷,芝麻黄豆什么的也算上?”白玉湘说:“我不管什么芝麻黄豆,我再问你,麦苗和秧苗,算不算草?”方宗兆嘴巴一张,答不上来。白玉湘拍手笑道:“可笑你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抠人字眼,还说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的,我建议你赶快带着你们方家的男女老少隐姓埋名算了。”方宗兆红着脸说:“谁说我不知道,麦苗和秧苗当然也是草了。”白玉湘便接着问:“那好;麦子和谷子都是从这些草里面长出来的,那你自己说,你归根结底吃的是什么?”方宗兆一边思索一边说:“照你这样说,我还真是吃草长大的。”白玉湘再一拍手:“我看你真是吃糊涂了,刚才还说自己不是牲口,现在又承认自己是吃草长大的,我倒纳闷了,你到底是人还是牲口?”方宗兆猛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心里不服,便问白玉湘:“那你是吃什么长大的?”白玉湘答说:“我当然是吃饭长大的。”方宗兆笑眯嘻嘻的问:“你今天吃下去的饭,再过两天都变成什么了?”白玉湘听了这话,眼睛一翻,心想这个逗包也太恶心人了,却听方宗兆又说:“我就敢说我是吃屎长大的,你敢不敢说你也是吃屎长大的?”白玉湘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说:“我可没你那么厉害,专门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方宗兆猛然发现自己又被自己绕进去了,顿时收敛笑容,悄无声息的带头走了。白玉湘跟在后面,嘴上没说什么,咬着牙却在心里咒个不停。一时两人跟大家见过了,白玉湘因觉得方宗兆过于恶心,扛了牛草赶着三只羊就要回大姐家去,那方宗兆故意在后面留他:“急什么,一会儿大家一起吃好东西呢!”白玉湘没生好气,又懒得说话,只是顾着自己脚下。却见赵术士和方宗灵都拦在面前,一个说:“一会儿咱凑合几个句子玩玩。”一个说:“又不是留你吃炸药,你怎么先不先就这样了?”白玉湘猛然看见白玉安正在那里帮忙剥什么,劈头就是一顿乱嚷:“还不赶快来帮忙幺羊,装什么哑巴剥大蒜?”白玉安一脸无辜:“二姐你看仔细了,这是洋葱不是蒜苗。”白玉湘脸都气红了,正要发飚,方道治却听见声音也来留她;白玉湘虽然口随心出,但由于自小被父亲影响,因此在老者长辈面前从来都很顺从,又听见方道治指使方宗兆去喊自己大姐也来,便放下牛草,先和方宗灵把羊关进圈里,然后就去洗手了。
暂且不表方宗兆喊来白玉莲姊妹几个之后大家如何在桌上大饱口福,只说杜屠夫因要帮忙卖肉,而那头猪的重量实在偏大,绕是方道治决定只卖一半,另外一半也够他忙活了,因此他快速吃完饭就和方宗兆背着猪肉去市场了。彼时吃完饭后,方道治寻了一大块瘦肥均匀而且骨头很少的猪肉,让白玉莲临走的时候提回去补身;王开慧虽然不大乐意,但想到儿媳眼下有孕在身,便也不加阻拦。方道治又挑了一块猪后臀,打算给女婿孙天正送去。白玉莲因对方道治说:“大,你看这些猪肉能不能再给我转让一块,我想让我兄弟回去的时候带回娘家孝敬我大我娘。”方道治说:“一家子人再别说这种生分话了,什么转让不转让的,你自己挑一块满意的就是了。”白玉莲听了很是高兴,要去挑拣时,王开慧却说:“这些东西我准备留着过节吃,你们这样东一个西一个的送,恐怕有再多的也不够。”白玉莲未及答话,白玉湘先自说道:“我们家里也喂有两个猪,用不着了。”因对白玉莲说:“大姐你也真是的,这年头一米一面都来之不易,你这样做让娘和大怎么过意的去?”白玉莲还想“可是”,白玉安也说:“大姐你就别操心家里了,明天我回去后把咱家的鸡逮几个过来给你,你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当务之急。”白玉凤也说:“大姐的心意我们知道,回去后我们给两老转告一声就行了。”王开慧听了白玉凤的话,马上说道:“怎么了?你们还要告状,说我舍不得?”白玉凤连忙赔笑:“大姨你别想多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王开慧面露笑容,说:“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没想到,玉莲要孝敬她大她娘也是应该的;这样吧,就把这块大肉拿去送给我的亲家。”说完果真从大木盆里提了一块自己喜欢的递了过来。白玉莲犹豫着是否接过来,白玉湘伸手一拦:“大姨你不要这样,我们家真的喂有呢。”王开慧脸上挂不住,只好说:“要不你们自己挑吧,看上哪个就拿哪个?”白玉湘等人俱都笑说:“不用了。”王开慧只得算了,说:“那你们好歹都在这儿玩一晚上,不然我这老脸真没地方搁了。”众人见她言辞恳切,便先各自答应了。此时赵术士三人已经合力给牛喂了药,正在外面院坝坐着喝茶谝闲,方道治有心送赵术士一块肉,但碍着刘善施和罗先友,不免感觉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忽然心里一动:不如改天亲自给他送到庙上去。当下便已释怀,加上今天本来心情就好,便吆喝赵刘罗三人打八十四玩。偏巧赵罗刘三人也喜好这一口,俱都满口答应。方道治便搬了小桌子,从箱子底下找到八十四取了出来,四个长辈便打起八十四来。方宗灵因对白玉湘几人说:“他们有牌打,咱们可怎么办?”白玉凤说:“咱们就这样干坐一会儿也够了。”方宗灵听了不免失落一回,因见白玉翠极少开口说话,便问白玉翠:“你怎么一直这么斯文,我好像连三句话都没听到你说过?”白玉翠说:“我一个小娃家只有听你们大人家说的份儿,哪里有什么资格插嘴的?”方宗灵笑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顶多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况且这里比我岁数大的多了去了,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也是个小娃子一样,只是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哪里说错了话,失礼得罪你了?”白玉翠历来不善言谈,只是呵呵赔笑而已。白玉湘接口说:“我们白家都是些心智简单的人,哪有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方宗灵隐约觉得话锋不对,连忙转移话题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也来玩八十四可好?”白玉凤接口说:“我们都不精通这些高深的玩法,你是耳濡目染言传身教的高徒,恐怕我们玩不过你。”方宗灵又觉得话锋不对,便默默的不再说话。白玉安见状,便去拿了自己抓的猫头鹰过来,对方宗灵说:“妹子,你看这个玩意儿好不好?”方宗灵见了眼前一亮,要接过来仔细看时,又不好意思,只好说:“听我大说猫头鹰是圣物,它还这么小,你抓了它来它娘它大肯定心疼死了,不如赶快把它放生了吧?”白玉安说:“你的考虑很对,可是万一它大它妈不要它了,或者是已经死了,你就这样放了它,像它这么大,连我都能抓住,别人遇到了肯定也能抓住,可是别人或许就没我这么好心了,只怕当场就会要了它的小命。”方宗灵听了感觉也对,因说:“正常来说,大猫头鹰都是完全可以保护小猫头鹰的,莫非这个小猫头鹰的爹娘真的遇害死了?”想到此处,也就没了其他顾忌,小心翼翼的接过小猫头鹰,看了一会儿又说:“咱不能把它当玩意儿玩,但是我也不知道它都吃些什么,就算我有心养它,也害怕反而把它害死了。”正踌躇着,白玉湘说道:“那就把它放生了,让它自生自灭。”方宗灵听了,只好一脸担心的把猫头鹰放到家旁的竹林去了,然后回到屋里;正想跟白玉湘说去拼凑诗句,白玉翠却说:“我听他们喊着六和五四地八的还真有点意思,不如咱几个也摆一桌来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牌了?”方宗灵说:“牌倒还有一副,只是有点旧了。”白玉湘一心只想让小妹开心开心,因说:“这个好办,你只管拿来给我。”方宗灵便自去取了一副八十四来递给白玉湘,却见白玉湘拿着牌绕到赵术士后面,几句说笑便把赵术士那一桌的新牌换了,然后笑嘻嘻的回到屋里。白玉凤赞道:“二姐这张嘴巴还真有点小本事。”白玉湘笑道:“嘴巴上的本事算不上什么,看我手上的功夫那才叫厉害。”言毕,哗啦哗啦噼啪噼啪的一阵洗牌,只往桌子中心那么一甩,“啪”的一声过后,便问:“谁来给我起牌?”彼时姊妹们已经各自就位,白玉莲和白玉安因不会八十四,都挪了椅子在旁观看。其时白玉凤坐在白玉湘上首,便说:“还是我来起牌,才显得尊老爱幼。”然后便起了牌。那白玉湘首张揭了一张天牌,顿时喜不自胜亮了出来,嘴里还说:“看我给你们揭出四个天牌出来。”接下来是白玉翠,却揭了一张幺五苞花儿,不免失落一回,也亮了出来,说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想打牌却揭了这么一张烂牌。”接着是方宗灵,却揭了一张红九,她也学着前面的样子把牌亮了,也说:“九九女儿红,你们就是把天地人和揭光了,也拿我这个九点没办法。”最后是白玉凤,她一脸期待状地揭了一张,拿起来一看,却是个常三武松,顿时气馁的丢在桌面,说道:“早晚是个垫背的死鬼,留着能有什么用处?”几轮完毕揭完牌后,大家便各自谋划着怎么打赢这一局。说来也巧,白玉湘满手天地人和居多,点子牌只有三个拐子和两个红七,外加两张小幺和三张独常;白玉翠虽然没揭到几张脑牌,幺牌却完全独霸一方,还有三个平八两张黑九也算霸王;方宗灵则是满手点子居多,三个红五三个红九两个红七,还抓了一张虎头外加两张黑九,还有两张草八也有希望立令;至于白玉凤,十二张常牌她就占了八个,八张赏牌占了七个,幸亏还有两张地牌一张天牌,也有一丝希望。四姐妹各种软拉硬扯,这一局,竟然黄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