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此时,又惊又喜。喜的是心中正爱着姑娘标致,不想天与其便,刘妈妈令来陪卧,这事便有几分了。惊的是恐他不允,一时叫喊起来,反坏了自己之事。又想道:“此番错过,后会难逢。看这姑娘年纪已在当时,情窦料也开了。须用计缓缓撩拨热了,不怕不上我钩!”心下正想,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儿同进房来,放在床上,刘妈妈起身,同丫鬟自去。慧娘将房门闭上,走到玉郎身边,笑容可掬,乃道:“嫂嫂,适来见你一些东西不吃,莫不饿了?”玉郎道:“倒还未饿。”慧娘又道:“嫂嫂,今后要甚东西,可对奴家说知,自去拿来,不要害羞不说。”玉郎见他意儿殷勤,心下暗喜,答道:
“多谢姑娘美情。”慧娘见灯火结着一个大大花儿,笑道:“嫂嫂,好个灯花儿,正对着嫂嫂,可知喜也!”玉郎也笑道:“姑娘休得取笑,还是姑娘的喜信。”慧娘道:“嫂嫂话儿到会耍人。”两个闲话一回。
慧娘道:“嫂嫂,夜深了,请睡罢。”玉郎道:“姑娘先请。”慧娘道:“嫂嫂是客,奴家是主,怎敢僭先!”玉郎道:“这个房中还是姑娘是客。”慧娘笑道:“恁样占先了。”便解衣先睡。养娘见两下取笑,觉道玉郎不怀好意,低低说道:“官人,你须要斟酌,此事不是当耍的!倘大娘知了,连我也不好。”玉郎道:“不消嘱咐,我自晓得!你自去睡。”养娘便去旁边打个铺儿睡下。玉郎起身携着灯儿,走到床边,揭起帐子照看,只见慧娘卷着被儿,睡在里床,见玉郎将灯来照。笑嘻嘻的道:“嫂嫂,睡罢了,照怎的?”玉郎也笑道:“我看姑娘睡在那一头,方好来睡。”把灯放在床前一只小桌儿上,解衣人帐,对慧娘道:“姑娘,我与你一头睡了,好讲话耍子。”慧娘道:“如此最好!”玉郎钻下被里,卸了上身衣服,下体小衣却穿着,问道:“姑娘,今年青春了?”慧娘道:“一十五岁。”又问:“姑娘许的是那一家?”慧娘怕羞,不肯回言。玉郎把头挨到他枕上,附耳道:“我与你一般是女儿家,何必害羞。”慧娘方才答道:“是开生药铺的裴家。”又问道,“可见说佳期还在何日?”慧娘低低道:“近日曾教媒人再三来说,爹道奴家年纪尚小,回他们再缓几时哩。”玉郎笑道:“回了他家,你心下可不气恼么?”慧娘伸手把玉郎的头推下枕来,道:“你不是个好人!哄了我的话,便来耍人。我若气恼时,你今夜心里还不知怎地恼着哩!”玉郎依旧又挨到枕上道:“你且说我有甚恼?”慧娘道:“今夜做亲没有个对儿,怎地不恼?”玉郎道:“如今有姑娘在此,便是个对儿了,又有甚恼!”慧娘笑道:“恁样说,你是我的娘子了。”玉郎道:“我年纪长似你,丈夫还是我。”慧娘道:“我今夜替哥哥拜堂,就是哥哥一般,还该是我。”玉郎道:“大家不要争,只做个女夫妻罢!”两个说风话耍子,愈加亲热。玉郎料想没事,乃道:“既做了夫妻,如何不合被儿睡?”口中便说,两手即掀开他的被儿,挨过身来,伸手便去摸他上身,腻滑如酥,下体却也穿着小衣。
慧娘此时已被玉郎调动春心,忘其所以,任玉郎摩弄,全然不拒。玉郎摸至胸前,一对小乳,丰隆突起,温软如绵;乳头却像鸡头肉一般,甚是可爱。慧娘也把手来将玉郎浑身一摸道:“嫂嫂好个软滑身子。”摸他乳时,刚刚只有两个小小乳头。心中想道:“嫂嫂长似我,怎么乳儿倒小?”玉郎摩弄了一回,便双手搂抱过来,嘴对嘴将舌尖度向慧娘口中。慧娘只认作姑嫂戏耍,也将双手抱住,含了一回;也把舌儿吐到玉郎口里,被玉郎含住,着实咂吮。咂得慧娘遍体酥麻,便道:“嫂嫂如今不像女夫妻,竟是真夫妻一般了。”玉郎见他情动,便道:“有心顽了。何不把小衣一发去了,亲亲热热睡一回也好。”慧娘道:“羞人答答,脱了不好。”玉郎道:“纵是取笑有甚么羞。”便解开他的小衣褪下,伸手去摸他不便处。慧娘双手即来遮掩道:“嫂嫂休得罗唣。”玉郎捧过面来,亲个嘴道:“何妨得,你也摸我的便了。”慧娘真个也去解了他的裤来摸时,只见一条玉茎铁硬的挺着。吃了一惊,缩手不迭。乃道:“你是何人?却假妆着嫂嫂来此?”玉郎道:“我便是你的丈夫了,又问怎的?”一头即便腾身上去,将手启他双股。慧娘双手推开半边道:“你若不说真话,我便叫喊起来,教你了不得。”
玉郎道了急,连忙道:“娘子不消性急,待我说便了。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闻得你哥哥病势沉重,未知怎地。我母亲不舍得姐姐出门,又恐误了你家吉期。故把我假妆嫁来,等你哥哥病好,然后送姐姐过门。不想天付良缘,倒与娘子成了夫妇,此情只许你我晓得,不可泄漏!”说罢,又翻身上来。慧娘初时只道是真女人,尚然心爱,如今却是个男子,岂不欢喜?
况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飘荡,又惊又喜,半推半就道:“原来你们恁样欺心!”玉郎哪有心情回答,双手紧紧抱住,即便恣意风流:
一个是青年男子,初尝滋味;一个是黄花女儿,乍得甜头。一个说今宵花烛,倒成就了你我姻缘;一个说此夜衾稠,便试发了夫妻恩爱。一个说前生有分,不须月老冰人;一个道异日休忘,说尽山盟海誓。各燥自家脾胃,管甚么姐姐哥哥;且图眼下欢娱,全不想有夫有妇。双双蝴蝶花间舞,两两鸳鸯水上游。
云雨已毕,紧紧偎抱而睡。且说养娘恐怕玉郎弄出事来,卧在旁边铺上,眼也不合。听着他们初时还说话笑耍,次后只听得床棱摇曳,气喘吁吁,已知二人成了那事,暗暗叫苦。到次早起来,慧娘自向母亲房中梳洗。养娘替玉郎梳妆,低低说道:“官人,你昨夜恁般说了,却又口不应心,做下那事!倘被他们晓得,却怎处?”玉郎道:“又不是我去寻他,他自送上门来,教我怎生推却!”养娘道:“你须拿住主意便好。”玉郎道:“你想恁样花一般的美人,同床而卧,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叫我如何忍耐得过!你若不泄漏时,更有何人晓得?”
妆扮已毕,来刘妈妈房里相见,刘妈妈道:“儿,环子也忘戴了?”养娘道:“不是忘了,因右耳上环眼生了疳疮,戴不得,还贴着膏药哩。”刘妈妈道:“原来如此。”玉郎依旧来至房中坐下,亲戚女眷都来相见,张六嫂也到。慧娘梳裹罢,也到房中,彼此相视而笑。是日刘公请内外亲戚吃庆喜筵席.大吹大擂,直饮到晚,各自辞别回家。慧娘依旧来伴玉郎,这一夜颠鸾倒凤,海誓山盟,比昨倍加恩爱。看看过了三朝,二人行坐不离。倒是养娘捏着两把汗,催玉郎道:“如今已过三朝,可对刘大娘说,回去罢!”玉郎与慧娘正火一般热,哪想回去,假意道:“我怎好启齿说要回去,须是母亲叫张六嫂来说便好。”养娘道:“也说得是。”即便回家。
却说孙寡妇虽将儿子假妆嫁去,心中却怀着鬼胎。急切不见张六嫂来回覆,眼巴巴望到第四日,养娘回家,连忙来问。养娘将女婿病因,姑娘陪拜,夜间同睡相好之事,细细说知。孙寡妇跌足叫苦道:“这事必然做出来也!你快去寻张六嫂来。”养娘去不多时,同张六嫂来家。孙寡妇道:
“六嫂前日讲定的三朝便送回来,今已过了,劳你去说,快些送我女儿回来!”张六嫂得了言语,同养娘来至刘家。恰好刘妈妈在玉郎房中闲话,张六嫂将孙家要接新人的话说知。玉郎、慧娘不忍割舍,倒暗暗道:“但愿不允便好。”谁想刘妈妈真个说道:“六嫂,你媒也做老了,难道恁样事还不晓得?从来可有三朝媳妇便归去的理么?前日他不肯嫁来,这也没奈何。
今既到我家,便是我家的人了,还象得他意!我千难万难,娶得个媳妇,到三朝便要回去,说也不当人子。既如此不舍得,何不当初莫许人家。他也有儿子,少不得也要娶媳妇,看三朝可肯放回家去?闻得亲母是个知礼之人,亏他怎样说了出来?”一番言语,说得张六嫂哑口无言,不敢回覆孙家。
那养娘恐怕有人闯进房里,冲破二人之事,到紧紧守着房门,也不敢回家。
且说刘璞自从结亲这夜,惊出那身冷汗来,渐渐痊可。晓得妻子已娶来家,人物十分标致,心中欢喜,这病愈觉好得快了。过了数日,挣扎起来,半眠半坐,日渐健旺。即能梳裹,要到房中来看浑家。刘妈妈恐他初愈,不耐行动,叫丫鬟扶着,自己也随在后,慢腾腾的走到新房门口。养娘正坐在门槛之上,丫鬟道:“让大官人进去。”养娘立起身来,高声叫道:“大官人进来了!”玉郎正搂着慧娘调笑,听得有人进来,连忙走开。
刘璞掀开门帘跨进房来。慧娘道:“哥哥,且喜梳洗了。只怕还不宜劳动。”刘璞道:“不打紧!我也暂时走走,就去睡的。”便向玉郎作揖。玉郎背转身,道了个万福。刘妈妈道:“我的儿,你且慢作揖么!”又见玉郎背立,便道:“娘子,这便是你官人。如今病好了,特来见你,怎么到背转身子?”走向前,扯近儿子身边,道:“我的儿,与你恰好正是个对儿。”刘璞见妻子美貌非常,甚是快乐。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平去了几分。刘妈妈道:“儿去睡了罢,不要难为身子。”原叫丫鬟扶着,慧娘也同进去。玉郎见刘璞虽然是个病容,却也人材齐整,暗想道:“姐姐得配此人,也不辱没了。”又想道:“如今姐夫病好,倘然要来同卧,这事便要决撒,快些回去罂。”到晚上对慧娘道:“你哥哥病已好了,我须住身不得。你可撺掇母亲送我回家,换姐姐过来,这事便隐过了。若再住时,事必败露!”慧娘道:
“你要归家,也是易事。我的终身,却怎么处?”玉郎道:“此事我已千思万想,但你已许人,我已聘妇,没甚计策挽回,如之奈何?”慧娘道:“君若无计娶我,誓以魂魄相随,决然无颜更事他人!”说罢,呜呜咽咽哭将起来。玉郎与他拭了眼泪道:“你且勿烦恼,容我再想。”自此两相留恋,把回家之事到搁起一边。一日午饭己过,养娘向后边去了。二人将房门闭上,商议那事,长算短算,没个计策,心下苦楚,彼此相抱暗泣。
且说刘妈妈自从媳妇到家之后,女儿终日行坐不离。刚到晚,便闭上房门去睡,直至日上三竿,方才起身,刘妈妈好生不乐,初时认做姑嫂相爱,不在其意。以后日日如此,心中老大疑惑。也还道是后生家贪眠懒惰,几遍要说,因想媳妇初来,尚未与儿子同床,还是个娇客,只得耐住。
那日也是合当有事。偶在新房前走过,忽听得里边有哭泣之声。向壁缝中张时,只见媳妇共女儿互相搂抱,低低而哭。刘妈妈见如此做作,料道这事有些蹊跷。欲待发作,又想儿子才好,若知得,必然气恼,权且耐住。便掀门帘进来,门却闭着,叫道:“快些开门!”二人听见是妈妈声音,拭干眼泪,忙来开门。刘妈妈走将进去,便道:“为甚青天白日,把门闭上,在内搂抱啼哭?”二人被问,惊得满面通红,无言对答。刘妈妈见二人无言,一发是了,气得手足麻木。一手扯着慧娘道:“做得好事!且进来和你说话。”扯到后边一间空屋中来。丫鬟看见,不知为甚,闪在一边。
刘妈妈扯进了屋里,将门闩上,丫鬟伏在门上张时,见妈妈寻了一根木棒,骂道:“贱人!快快实说,便饶你打骂。若一句含糊,打下你这下半截来!”慧娘初时抵赖。妈妈道:“贱人!我且问你:他来得几时,有甚恩爱割舍不得,闭着房门,搂抱啼哭?”慧娘对答不来。妈妈拿起棒子要打,心中却又不舍得。慧娘料是隐瞒不过,想道:“事已至此,索性说个明白,求爹妈辞了裴家,配与玉郎。若不允时,拚个自尽便了!”乃道:“前日孙家晓得哥哥有病,恐误了女儿,要看下落,教爹妈另自择日。因爹妈执意不从,故把儿子玉郎假妆嫁来。不想母亲叫孩儿陪伴,遂成了夫妇。恩深义重,誓必图百年偕老。今见哥哥病好,玉郎恐怕事露,要回去换姐姐过来。孩儿思想,一女无嫁二夫之理,叫玉郎寻门路娶我为妻。因无良策,又不忍分离,故此啼哭。不想被母亲看见,只此便是实话。”刘妈妈听罢,怒气填胸,把棒撇在一边,双足乱跳,骂道:“原来这老乞婆恁般欺心,将男作女哄我!怪道三朝便要接回。如今害了我女儿,须与他干休不得!拚这老性命结果这小杀才罢!”开了门,便赶出来。
慧娘见母亲去打玉郎,心中着忙,不顾羞耻,上前扯住。被妈妈将手一推,跌在地上,爬起时,妈妈已赶向外边去了。慧娘随后也赶将来,丫鬟亦跟在后面。
且说玉郎见刘妈妈扯去慧娘,情知事露,正在房中着急。只见养娘进来道:“官人,不好了!弄出事来也!”适在后边来,听得空屋中乱闹。张看时,见刘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逼问这事哩!
玉郎听说打着慧娘,心如刀割,眼中落下泪来,没了主意。养娘道:
“今若不走,少顷便祸到了!”玉郎即忙除下簪钗,挽起一个角儿,皮箱内开出道袍鞋袜穿起,走出房来,将门带上。离了刘家,带跌奔回家里。正是:
拆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