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腐败到极点的官吏是恐怕是中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他们绝对有资格戴上“狗官”这顶帽子。当“征十七万劳工修河堤”的任务下达后,各个地方各个级别的官吏像喝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因为他们开始发财了,他们可以克扣皇帝拨出的修河工钱,还可以克扣民工的口粮,总之,朝廷发下来多少钱,他们就能拿到多少钱。
当然,这一切,脱脱是不知道的。脱脱还不知道的是,许多民工肯为朝廷办事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们没吃没喝。
而这样的一群没吃没喝的人遇到了不想给他们吃喝的“狗官”,你就知道,一定会发生事情。而且,事情还非常大。
就在贾鲁召集大量民工刚开始跟黄河战斗时,在帝国的北方,一个叫白莲教的邪教首领韩山童及其教友刘福通等已经做好了闹事的准备。他们一面加紧宣扬所谓弥勒下生、明王出世等等谣言;一面又广布那个“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民谣;并暗中凿刻一个独眼石人,埋在即将挖掘的黄陵岗附近的河道上。
这可真是中国农民的鬼把戏,并且用得太过于频繁了。可是让人一直奇怪的是,它却非常实用。就像是我们用的马桶,虽然每个人都知道它只能供排泄用,但又不得不用。
当独眼石人被挖出后,河工们惊诧不已,这就是他们早些年听到的民谣变成了的真实。大河南北,人心开始了浮动。
但是,他们还没有觉悟和能力学陈胜吴广领头造反,他们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些“狗官”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在这个时候,关键就是有人跳出来振臂一呼。
关键人物出现在至正十一年(1351年)五月初,此时,元朝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治理黄河上。关键人物也不是出现在修理黄河的那群民工中,而是出现在颍州颍上(今安徽颍上)。他们是:韩山童、刘福通、杜遵道、罗文素、盛文郁、韩咬儿,这几位喝了鸡血的人聚众3000人誓告天地,准备和元帝国一决雌雄。刘福通喊出了荒诞的口号:韩山童是宋徽宗八世孙,当为中国主。
韩山童也不在乎是谁的孙子,闹事要紧,他找来书生,写了一篇激励大众的文告: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贫极江南,富称塞北。又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战旗。
太招摇了。这些人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愚蠢到家的元朝地方官军在他们闹得不可收拾时,才知道了有人要造反的消息,立即出兵镇压。很顺利地,韩山童被捕杀;刘福通等仓促起兵,于五月初,攻克了颍州(今安徽阜阳)。这些人把一块红巾扎在头上,冲锋时,仿佛是遍地映山红。
刘福通的确是个厉害角色,元朝军队的确是饭桶。短短两个月时间,刘福通就击败了朝廷派来镇压起义的枢密院同知赫厮、图赤所率领的阿速军及各路汉军。然后是占领亳州(今安徽亳州)、项城(今河南项城南)、朱皋(今河南息县)、光州(今河南潢川),此时,他的兄弟已经发展到10万人,江淮各地的百姓们开始凑起热闹来,纷纷起兵响应。
为什么每个王朝到了末期,一旦有一个人跳出来向它挑战,接下来就会有千万人站出来?归根结底,百姓们吃不上饭,总受“狗官”的气是最主要的一个因素。
元朝也是一样。有人说,元朝最愚蠢的基本国策就是把人分为四个等级。最高等级的蒙古人杀掉最低等级的南人,唯一的惩罚是赔偿一头驴,碰到个闲散民工之类的人,可能连驴都省了。由上可知,我们就会发现蒙古人的思维很奇怪。他们光明磊落,就是不把战败者当人看。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把人不当人看,每天都在发生。中国人习惯了当奴隶的日子,元朝统治了中国近一百年,如果有四世同堂的家庭存在,那么从太爷爷到重孙子全是奴隶。何以忍受过来的呢?
恐怕原因还不在此,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似乎永远都不适合中国人。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中国人的另一种品质:喜欢看热闹。喜欢看热闹的人往往会参与到热闹中去,这大概就是农民一旦造反,就会形成一股难以想象的洪流的原因。
元朝末年的造反洪流就因为脱脱的一次好心而形成了。
读到这里,我们就明白了为什么脱脱治理黄河会导致元末农民大起义。那么,在刘福通风风火火闯九州时,贾鲁在什么呢?他带领着近二十万民工先集中力量疏浚了河道,开凿疏通了从白茅口到杨青村280余里的河道。由于280余里当中开挖新河只有30余里,其余均为疏浚旧河道。因此,疏浚工程在七月份就完成了。到了八月份,黄河之水经过他的治理,已经由自茅引至杨青村,注入了故道。
就在黄河进入正轨时,南方白莲教的一个和尚彭莹王及其门徒赵普胜等起兵巢湖。八月,麻城一个铁匠邹普胜、罗田的一个卖布的徐寿辉在蕲水(今湖北浠水)发动叛乱。他们其实很不要脸,说自己是弥勒佛的门徒,弥勒佛这一招牌很好用,在十月份,他们就攻占了蕲水,并建立政权,国号天完,改元治平,徐寿辉称帝。
而贾鲁呢?在黄河复道之后,他开始组织民工堵塞决口和加固堤防。在堵塞了专门要加固的地方的缺口之后,贾鲁亲自指挥堵塞主要决口黄陵冈决口(今河南仪封东)。在堵塞黄陵决口时,任用了专门从灵武(今宁夏自治区)调来的西夏人水工和京师附近调来的汉人水工。直到弥勒佛的门徒称帝后的一个月,贾鲁才把黄河彻底堵上,并将大坝修建完毕。
我们算一下时间,从四月份开始到十一月份,贾鲁治河前后花了约170天的时间,动用人力近20万,合计用工约3800万。用中统钞184万余锭,疏浚河道280余里,堵塞大小决口107处,修筑堤坝上自曹县,下至徐州,总计770里。工程之浩大,完工之迅速,均为中国古代治河史上罕见。
加班加点本来已经很过分,再加上一些负责黄河事务官员和独眼石人,这20万人在黄河治理完毕后本身已经变成了一条随时决口的黄河。
他们参加完黄河治理工程后,立即参加了暴乱活动。二十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关键的就是,跟着这二十万人同时参加暴乱的还有一个和尚,他的俗名叫朱元璋。
我们从上面的分析中看出这样一个结果:贾鲁治河似乎跟农民起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抱着这种想法,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贾鲁所征的民工都是黄河沿岸汴梁、大名等13路饥饿民夫,在当时的社会政治危机背景下,动员这么多的饥饿之民,消耗了那么巨大的物资,无疑在布满干柴的条件下,起到了点火的作用。名义上雇佣民夫给予吃喝,实际上这些钱都进了狗官的腰包。
而造反者就是利用了朝廷大量征集民工这一事件,拉开了暴乱的大旗。
贾鲁把黄河治理好了,但元朝的江山却大大不好了。至正十二年(1352年),定远富豪郭子兴在濠州(今安徽凤阳东北)起义。做过和尚,后来建立明朝的朱元璋就是郭子兴部的亲兵,郭子兴死后,朱元璋升任左副元帅。至正十六年据集庆,号为小明王的韩林儿宋政权任命朱元璋为江南行省左丞相,势力扩展至苏、浙、皖、赣。
经过了多年与元朝的搏杀后,朱元璋终于把蒙古人赶出了中原,最终建立了明朝。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思考贾鲁治河到底给元朝带来了什么,即使不是贾鲁治河,元朝的统治也不可能长久。元顺帝的处境很艰难,先是纸币贬值,让许多人难以为生。另外就是自然灾害,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作为外族,蒙古人一心要保全本民族人的血统与语言的完整。元朝实施的诸多政策,在今天看来都像是种族主义。历史证明,种族主义者必将是失败的。只不过,顺帝倒霉,偏偏在他这个时候,碰到了失败这个倒霉鬼来敲门。
而引来倒霉鬼的就是怀着好心治理黄河的贾鲁和脱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