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佛蛊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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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忆-堪破情谊

黑色帘幕后突然传来轻微咳嗽,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道:“是谁!”

宋楚榆大惊:“我爹爹!”指了指帘幕后,我们慌忙爬去。

刚藏好,一人便出现在宫殿里。

三十五六的年纪,着了一身流云苏绣的鸦黑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墨色腰带,腰带上镶着玉石,散乱的头发垂落鬓边,脸庞消瘦,眼睛红肿,看起来非常疲惫。左手中套着一串碧绿念珠,红色丝绦搭在手背上,手掌亦是干枯苍白。

风卷起黑色帘幕,那汉白玉的栏杆前,还站着一人,月白色的袍子,束在腰间的白鹤玉佩,手中拿着一管洞箫,缓缓走进大殿。冷风扬起孟清商的衣袂,几片雪花透进来,星光摇曳,玉石珑璁。

“怎么了?”孟清商道。

“我好像听到声音!”宋元哲右手扶在月亮上,“阿然,是你回来了吗?”

“这便是董三小姐?”孟清商皱眉,小心碰触董欣然遗体,猝然收回道:“冰魄珠?”见宋元哲不答,便自接道:“传闻冰魄珠乃天外陨石坠落北极,经万年冰冻形成的寒珠,用来做药材,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用来保存尸体,可千年不腐,容颜长存。如此珍贵之物,却在宋老板手中,可见宋老板为了董三小姐煞费苦心。”

“这珠子不是我的!”宋元哲摇头:“当年在敦煌,我的商队沙漠迷路,眼瞧风沙袭来就要将商队掩埋,音绣容忽然骑着骆驼出现,她将我们引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部落,部落的族长将冰魄珠给我们展示。谁知三年后,音绣容忽然出现在中原,祈求我帮忙将冰魄珠从一个外国人那里买下。可谁知,就是因为买下了这颗珠子,我却成了间接害死阿然的凶手!”

“当日我去广州之前,音绣容曾跟我保证,只要晏府有难,她必定想尽办法将阿然救出,可她是怎么做的,她派人给阿然送去冰魄珠。她是故意逼死阿然!”

“宋老板!”孟清商轻声道。

“我没事!”宋元哲挥手,叹息一声,双手扶在月亮上,他的左手竟然少了一根指头。默然片刻,宋元哲慢慢道:“其实,我跟欣然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董老太爷的葬礼上,那是两年前的重阳庙会,音绣容所不知道的事情!那年的我只有十二岁,穷困潦倒,跟着大哥乞讨。因为庙会时会有许多小姐太太布施祈福,我和大哥很早就去等候,却因为打不过常年在此徘徊的乞丐,而被扔在山道上。”

“我伤势严重,大哥抱着我在山道上磕头,希望得到香客的帮助。可即使磕破了头,得到的也只有厌弃和鄙夷,董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同样如此。就在我觉得自己必死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个很轻的声音说‘把这个药给他吧!’”

“当时只有九岁的欣然站在我面前,没有鄙夷,没有厌弃,素净的容颜,眼睛中都是怜悯和叹息。”

“你知道吗?”宋元哲看向孟清商:“当时的欣然,就像仙子一样!”

“可她的姐姐却将药打掉,白色药粉撒了一地,我看到阿然眼睛里的泪花。面对姐姐的冷嘲热讽,她只是低头不语。仆人哄着欣然上轿,那药便静静躺在山道上。”

“后来我和大哥被下山化缘的老和尚所救。老和尚怜悯,收留我们,帮我们剃度出家。佛门一晃两年,在我十四岁那年冬天,我和大哥跟随老和尚去山下做法事,在那董家老太爷的葬礼上,我第一次知道,阿然原来是御史董元醇家的三小姐。”

“两年没见,阿然容貌没有多少改变,依旧是那一副淡雅装扮,不施粉黛,清净无尘。她安静跪在两个姐姐身后,身形单薄瘦小。法事做完后,还俗的意念便也在我心里根深蒂固。恰好那一年收留我和大哥的老和尚去世,我和大哥离开庙里,大哥选择利用积攒下来的钱去读书,我不愿读书,应招进了董府。”

“其实我刚进董府时,只是想将当年的那个药瓶还给阿然,当面表示感谢。可渐渐的,我发现阿然虽然是董家三小姐,那么多人围着她照顾她,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她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写字画画,从来不跟她的两个姐姐一起玩,她的两个姐姐也非常排斥她。”

“记得有一次她的两个姐姐在院中捉蝴蝶,蝴蝶被竹签钉在衣服上。阿然前去阻止,两个姐姐却把蝴蝶摔在阿然脸上。那时我就躲在走廊后,月季花开满庭院,阿然在那满院的落花中,一边抹泪一边捡拾支离破碎的蝴蝶。她那小小的身影,一身素洁的衣裙落满花瓣。”

“我跟阿然第一次接触是在阿然大姐出嫁那天,其实我真要谢谢晏道儒。”

“那天晏道儒带着几个官宦世家的少爷在后院比试箭术,非要拿着仆人做靶子。玩了一阵无聊了,便命人抓了十几只兔子放在院子中,任由它们奔跑,几个少爷比赛谁射的准。眼瞧那些活生生的兔子就要被他们射的千疮百孔,路过的阿然将兔子护了起来。”

“当时的阿然抱兔子,晏道儒却拿着箭射兔子,他还剩最后一箭便是当日的胜利者。那些世家少爷自然知道阿然是晏道儒的未婚妻,一伙人在旁起哄。阿然和晏道儒隔着一丈远的距离相互注视,最后晏道儒还是提起弓箭。虽然这一箭只是射在阿然的脚跟前,阿然却因为害怕坐在地上,兔子跑了,引得那些富家少爷哄堂大笑。”

“他们有什么资格笑阿然,阿然最起码有勇气面对晏道儒射出的箭,那些富家少爷们却只知道拿着仆人和兔子当靶子。而此刻的晏道儒竟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笑,他脸上带着笑意看向阿然,什么话也没说,没有安慰也没有将阿然扶起来,而是收了弓箭,带着一群世家少爷笑着离去。”

“众人散后,后院只剩下阿然一个!阿然愣了好长时间,终于反应过来,她的手心被地上的碎石划破,那枚羽箭还插在她跟前,阿然抱膝痛哭,没人理她,便是贴身丫鬟都不知哪里去了。那时的我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安慰她,将兔子捉来还给她,把她送回她的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进阿然的闺房,她的房子收拾的非常整洁,家具很少,窗台上摆着一盆刚刚发芽的水仙,墙上挂着几幅阿然自己的字画,架子上摆着几摞书本,一张瑶琴,一个书几,房间肃静的如同庙里的修行者。”

“我从阿然闺房出来时,谁知竟然碰到晏道儒,他站在走廊上看着我,看了我很长时间,看到我全身不舒服时,才从袖子中拿出一瓶创伤药,递给我道‘把这个给欣然!’”

“他没有问我阿然伤势怎样,也没有吩咐我,告诉阿然药是他给的。当时我心中气恼他对阿然的伤害,既然他不吩咐我便不说。结果却造成阿然以为这药是我给的!我想和阿然解释,可就在话语出口刹那,我忽然意识到她和晏道儒之间的这种误会或许对我有好处。尽管那时我不知道这些好处是什么。”

“当时我一边握着阿然的手,一边小心翼翼给她擦拭伤口。阿然安静的抬头注视我,尽管我心中非常忐忑,却还是表现的镇定而温柔,从阿然注视的目光中,我看出她对我的感动!可以说,在阿然的一生中,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走进她内心的人,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我和阿然在一起,阿然喜欢安静,她看书写字时,我就在一边默默的帮她研墨。她说花朵有生命,不可以随便采摘,我便去买整盆的花送给她。阿然非常喜欢花草,但我的钱财有限,便去山里挖来漂亮的野花野草种在阿然的小院里。大多数时间阿然都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屋檐下看我院中折腾。我回头看她时,她会对我微微一笑。尽管只是微笑,我心中却很高兴。因为她已经开始对我笑了!”

“晏道儒知道我和阿然走的近,经常托我给阿然送东西,或是书本,或是念珠,首饰字画,还有一些西洋玩意。那时的晏道儒以官宦少爷的思想一定觉得我是仆人的身份一定难入阿然的眼睛,每次见面还吩咐我将阿然照顾好了,哄阿然高兴,他会给我很多好处。可惜,他不知道,阿然跟那些官宦小姐不同,在阿然的眼里没有身份尊卑,不管乞丐王爷,一视同仁。”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马虎和对阿然的不了解,才可以让我在阿然身边肆无忌惮。但后来的晏道儒还是发现了我和阿然之间的这种不寻常。那天天色已经很晚,阿然还没睡下,一个人坐在花圃里发呆。我在旁陪她。夜深秋凉,我去房里给阿然拿衣服,可当我拿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时,正看到晏道儒从走廊后出来,弯腰向阿然伸出一只手。阿然不知何时摔在地上,衣裙上沾满落花。”

“暗香浮动中,二人彼此静静注视,晏道儒是弯腰伸出一只手的姿势,一身暗紫色长袍,像极了那些西洋绅士。阿然坐在地上双手支撑地面,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恐的瞪着晏道儒。他们谁都没有动,只是相互注视。”

“当时的我心跳如鼓,纠结着要不要走出去时,阿然自己支撑着地面站起来,可能因为紧张,她刚刚站稳却因踩到裙带而再次绊倒。晏道儒伸手搀扶。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跑出去抢先一步扶住阿然。因为用力太大,阿然倒在我的怀里。一刹间,晏道儒眸中的色彩就变了,尽管我瞬间又松开手掌。”

“晏道儒定定的看着我们两个,当时明月高悬,可他眼中的色彩比明月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