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涂第一次走进这么奢华的房子里。
高大闪亮的水晶灯，奢美华丽的家具，墙上挂着她只在图册上见过的世界名画，酒柜里放满了她见都未曾见过的酒……
她不好意思仔细打量，看到柳卿然坐在沙发上，笑意吟吟地跟她打招呼。
“今天非让你来这里，给你也添麻烦了吧。”柳卿然亲热地拉住她的手，“你也别怪奶奶，人老了事情就是多，我这孙子，最不会照顾自己，我不过来看看不放心……”
胡小涂看着一尘不染的客厅，一看就是每天有人仔细打扫，想来应该有保姆伺候，心想也只是老人的一片心意，其实没什么可以不放心的。
可是虽说是来看看，柳卿然却没有四处看，或者也许在她来之前就已经看完了，胡小涂这样想。
她们坐在沙发上，状态很放松地谈话。在柳卿然谆谆善诱之下，胡小涂很是开心地跟她探讨起来西班牙史诗《熙德之歌》。
《熙德之歌》是讲骑士熙德的英雄业绩，其中有一段讲的是熙德名声显贵的时候，两个女儿被国王赐婚，不想两个女儿都婚姻不幸，遭到抛弃。
“所以婚姻之事，并不是长辈一句话定下来，就能够得到幸福。”柳卿然意味深长地说，“他们的经验，也许会让你避过很多伤害，但是并不能避过所有，却也可能让你失去很多。”
听穆彻说，胡小涂家里，尤其是姐姐，未必对他俩在一起乐见其成，柳卿然找机会自然要影响她。
“嗯。”胡小涂点点头。
“你也这样觉得？”柳卿然把书放到腿上，微笑着看她，笑容和蔼。
胡小涂摸摸头发：“道理是对的。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父母也会有看错的时候。”
“那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喜欢的人，家里不同意，你会如何？”
二楼上，一直在认真偷听，一个字也不肯放过的穆彻竖起了耳朵。
谈起这个话题，胡小涂有些赧然，却依然思路清晰，口齿清楚地说道：“如果我家人不同意，我就不会继续啊。”
穆彻原本因为看到她而微微上扬的嘴角慢慢僵硬起来。
柳卿然笑意不变，依然笑眯眯地说：“小蘑菇是个好孩子，可是家人也希望你过得幸福。”
“是的。”胡小涂很快地接过话来，“就是因为他们希望我幸福，所以如果是真正合适的人，他们一定不会反对。他们反对，一定是我错了。”
“如果他们错了呢？”
“如果真是他们错了，那我也会听他们的。我不希望他们不开心，错过了，也不会一辈子不幸福，生活本来就是离了谁都能过。我姐姐说，没有血脉关系的聚散，都太容易。而血亲，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如果我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爸爸妈妈和姐姐的痛苦之上，那又怎么是真的幸福呢？”
“那样，对和你相爱的人，好像不怎么公平哟。”
柳卿然做了一个手势，阻止正要出来出言反驳的穆彻。
胡小涂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二楼的身影，突然笑着说：“其实不会了，我喜欢的人爸爸妈妈姐姐都会喜欢的。奶奶，你不知道，我姐姐最讨厌宠物了，猫啊狗啊，可是我小时候，在路上看见流浪猫狗，就要带回家喂他们。姐姐从来都不说我，除非我去摸它们。”
穆彻听着她“猫啊”“狗啊”的比喻，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姐姐害怕我受伤，只要安全，她可以接纳我的喜好。我爸爸妈妈也是一样。所以如果他们真的反对，那肯定就是那个人有问题，不合适。我相信他们啊，他们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希望我幸福的人啊。和我相爱的人啊，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我很自私的，我爱家人超过爱自己。”
“可是，傻孩子，有一天，你也会爱上一个人，超过爱你自己的。”
柳卿然摇摇头，笑着说。
很明显，对一个根本不知情为何物的十八岁女孩谈爱情，有些纸上谈兵。
她突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家境优渥，才华横溢，容貌秀丽，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那时候，她眼高于顶，视男人如奴隶，对追求者，一言不合即永远不再来往。
那时候，她从来没想过，会爱上一个男人，愿意为他洗手做羹汤，愿意为他忍辱负重，愿意与他一世相随，甚至在他离开之后也难以忘情。
胡小涂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内心里同时却也很坚定，她不会爱上谁，比爱家人更多。
见惯人生百态，早已淡定如云的柳卿然，并没有把她这孩子气的话放在心里。
可是偷听的穆某人，则是实打实地心塞了。
他从楼上慢慢踱步下来，也许是脚步声有些沉重，胡小涂扭头过去看。
等她看到穿着睡衣，上衣领口开了两个扣子，仿佛不经意间露出健壮胸肌若隐若现的穆彻时候，像坐在弹簧上一样，呼拉一下弹起来了。
“大叔，你……”
她很想说，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她看到他的睡衣，看到他脚上的拖鞋，心里一下子有了猜测。
“奶奶，大叔，”她指着穆彻，“大叔，不会就是您的孙子吧？”
柳卿然笑着点点头，还要假装：“大叔？串辈了，你该叫他哥哥？怎么，你们俩认识？”
“嗯……”
“不认识。”
胡小涂的承认，穆彻的否认声同时响起。
胡小涂：“……”
怎么会这样，昨天刚被她删除拉黑的人，此刻大剌剌地出现在她面前，胡小涂窘迫地简直想钻到地缝里。
怎么就这么巧，这算不算自投罗网呢？
胡小涂郁闷地想。
穆彻在暗处时候，恨不得看清她一根头发丝，此刻走到她面前，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单人沙发面前，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翻阅起来。
柳卿然心里好笑。
这个自小就是人中龙凤，成熟稳重的孙子，何尝有过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胡小涂鼓了半天勇气，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