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刚印出来的货色?看上去这次的纸质不错。”
殷皓举起一沓面额为“一圆”的日元,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出什么破绽。右手一抖,钞票发出一阵“哗哗”的清脆声。
“史蒂文,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这次的纸质比起前几次来,强了这么多?这里面,难道加了什么东西?”
史蒂文脸色轻轻一变,赶忙摆了摆手:“殷先生,这可是我的独家技术。请原谅,我可以为你们制造这种假钞,但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林雨亭催了好几次,殷皓都一直没去滨江赴任。为的,就是等这个洋鬼子弄出假钞来。日元图案的印制,对史蒂文这个曾经的科罗拉多州制币厂工程师来说,倒算不得难事。难就难在,假钞的纸质也要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家伙实验了上百次,今天总算拿出了让人满意的货色。
“是好货色。”余福生拿起堆在桌上的一张钞票,仔细看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他曾经负责“逍遥帮”黑白两道所有的买卖,在他手里流过的日元,不在少数。
“我早就说过,从我手里拿出的货色,哪还能有什么次品?”史蒂文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一看余福生的表情,也大致能猜出几分。
“那好。”殷皓从鲁嫣手里接过钞票,轻轻甩了甩:“你的薪水,就按照咱们事先说定的,每个月二十根条子,你如果想要美元,或者是其它的货币,也可以。”
“NO,NO,NO!我还是要黄金好了,其它的货币,在我眼里,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殷皓哈哈大笑了起来,从余福生的手里接过了一口小藤箱。打开箱盖,码成了整齐两排的金条露了出来。
“这里是一百二十根条子,就算是预支给你的半年薪水。”“啪”的一声,殷皓一盖箱盖,史蒂文匆忙伸出的双手险些被夹在了里面。
“钱,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给。但是,史蒂文先生要是一不小心把这件事泄露了出去,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吧?”殷皓指了指守在窗外的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汉子。
狗屁独家技术,只不过是这洋鬼子为了增强纸张的韧性,在里面加了一定比例的乌拉草而已。这玩意关外的野地里,到处都是,亏得史蒂文当宝似的藏着掖着。
“不会的,不会的。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就算是别人用枪逼着我,我也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史蒂文的头上渗出了汗珠,随即一把从殷皓的手里抢过了藤箱。
殷皓和余福生、鲁嫣两人相视了一眼,一起大笑了起来。史蒂文搂紧了藤箱,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能印几种日元?”殷皓拍了拍正“轰隆”作响的机器,大声说道。
“暂时只有一种‘一圆’面额的日元,如果有必要的话,所有品种的日元都能印刷出来。”
“嗯。”殷皓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停在另两间房里的印钞机:“要是把这些机器全部运转起来,每个月能印多少?”
“这……应该是四百万日元左右。”史蒂文不由瞪大了双眼。之所以只开了部分的印钞机,就是考虑到,日本政府每个月流通在东三省的日元总值,都只有一千来万。要是全开了,四百万的假钞涌入市场,只怕立刻就会被日本人察觉。
“全给老子开了!一百万交给‘三江帮’,另外再拿出三十来万,让兄弟们到奉天去换成大洋,至于剩下的……”殷皓呵呵地笑了起来:“先收好,以后会有用上的一天!”
“殷爷,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余福生好奇地问道。他虽然如今不再掌管帮中的买卖,但“逍遥帮”有多少底子,他还是知道一点。每个月上百万大洋的红利,殷爷全部存进了洋人的银行,再加上在高烈臣的大帅府里得到的三千多万大洋,“逍遥帮”手里积聚的现金,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现在帮主又准备积累假日元,唯一的解释,就是帮主准备拿这笔钱,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殷皓笑了笑:“是有一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依我看,半年之内,这笔多余的日元就能派上用场!”
“好了,咱什么时候干过亏本的买卖。只不过这笔买卖什么时候能够进行,还由不得咱们。”
鲁嫣的眼角掠过了一丝笑意,指了指印刷机上的日元,再指了指窗外西下的夕阳,殷皓笑着点了点头。余福生看了看殷皓和鲁嫣,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两人打的究竟是什么哑谜。
殷皓随手拿起一沓日元,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中,掏出了一只 IMCO 弹壳式燃油打火机。“擦”的一声,点燃了这沓日元。
“他娘的,这天气怪冷的。来,来,来,烧点钞票暖和一下。”
鲁嫣笑着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了几沓钞票,丢到了地上燃起的钞票上。
“妙级,妙级,咱以前只试过烧柴、烧炭,这烧钞票,还真他娘的是另一种滋味!”大笑声中,一向稳重的余福生将堆满了钞票的方桌一脚踹翻,捧起了一大堆钞票,丢进了火堆。
“我的上帝啊,你们在干……干什么,这些可都是金子啊……”等史蒂文听到三人的笑声跑了出来,上百万的日元已经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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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盈,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啪”的一声,殷记龙江面粉厂的账房里,一个身穿欧式西服的男子,手中的文明棍狠狠地砸在了熊若盈身前的方桌。这根用上好的乌木藤制成的文明棍,从中断成了两截。这男子双鬓微白,头上戴一顶西式毡呢帽,脚上的白皮鞋亮得仿佛能照出人影来。眉目之间,和熊若盈依希有几分相似。
张怀安忐忑不安地站在账房门前。今天一大早,一帮子操上海口音的外地人就跑进了面粉厂。张怀安只以为是外地的客商,没想到其中一人,竟是鼎鼎大名的上海熊家的家主——熊敬昕。
张怀安不由暗暗叫苦。他在这一行干了半辈子,上海熊家的实力,别人不一定知道,他却再清楚不过。当初要早知道熊若盈是上海熊家的独女,说什么他也不会同意让她当了面粉厂的账房。别看这家面粉厂现在经营得顺风顺水,后台老板又是“逍遥帮”这个狠角色,可要和上海熊家的财力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熊家每年通过面粉积累的财富,就有两千万大洋之巨,再加上棉纱生产,每年的红利至少不低于三千万大洋。
“滚!你还不配和我说话!”熊敬昕双眼一瞪,跟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年汉子右手一拦,满脸陪笑的张怀义“登登登”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若盈,你哥哥回家之后,说了你失踪的消息,你姆妈都快急疯了。你难道忍心为了一个瘪三,就让姆妈死在病床上吗?若盈!”熊敬昕的脸涨得通红,激烈地咳起嗽来。
走丢了父亲最疼爱的妹妹,熊若诚一直不敢回到上海,直到父亲来电报让熊若盈回家,见再也隐瞒不过,熊若诚才告诉了父亲实情。要不然,熊敬昕早就来了龙江。
熊若盈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地说道:“他不是一个瘪三!在这里工作,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什么,姆妈病了么?”
“难得你还记得你的姆妈!”熊敬昕放轻了声调:“若盈,跟我回去吧,你和这个姓殷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把这一段时间的经历,看成做了一场梦吧。”
“不行!”熊若盈眼中腾起了水雾,她知道,跟随父亲回到上海,以后怕是再没有什么机会看到殷皓,就算是一个梦,她也宁愿把它看成是记忆中永不褪色、只属于自己的一个梦。
“哪……哪怕是要回去,我也要等他来,和他说一句话,告一个别。答应我,好吗?”
“你!”熊敬昕指着熊若盈,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儿的脾气,他最清楚。只要她认定了一件事,说什么都得完成。这一点,和他自己最为相似,也是他平时有点溺爱熊若盈的原因。
“好,好!那我倒要看看,这个姓殷的,到底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能让你念念不忘!”熊敬昕一屁股坐在了条凳上,喘起了粗气。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熊敬昕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看着门口。门帘一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相貌似无出众之处,一对出奇清澈的眼睛,顾盼间却露出极为凌厉的目光。
俗话说,相由心生。熊敬昕对自己的眼力极为自信,这大半辈子,他见过的人物不计其数,上至总统、总理、督军,下至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只要他看得一眼,就能把这个人的禀性乃至将来的成就,看出个五六成。眼前这个人,却实在有点看不透,说他是黑道中人,身上又没有半点黑道中人的风尘之气,说他是白道之人,眼中的目光又太过出格。
“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殷皓微微一笑,不管他再如何在乎小丫头,如果强行把她留下,那还有什么意义。
一缕淡淡的幽香飘进了殷皓的鼻端,熊若盈缓缓地靠近殷皓,淡红的嘴唇贴在了殷皓的右颊。
“没有任何人,能得罪上海熊家而逍遥自在。”熊敬昕的脸变成了铁青色,路过殷皓的身边时,轻轻说道。
殷皓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原来小丫头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去的印记。
“小丫头,你等着,老子总有一天会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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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IMCO打火机,这种打火机的历史,比大家熟悉的ZIPPO打火机还要悠久一些。1906年在维也纳建立,最开始是一家纽扣厂,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开始生产打火机。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原材料奇缺,公司开始利用战场上废弃的子弹壳来制造燃油打火机。这一打火机品牌,其实不亚于ZIP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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