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路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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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从兴安岭到呼伦贝尔

历经兴安岭腹地,扑进呼伦贝尔大草原,对我来说纯属偶然。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地图,我渴望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的是银川—北京—呼伦贝尔这样一条直行航线。别说置身其中以贪婪之态尽情欣赏其绝美的自然风景,作为纯粹自然地理概念的兴安岭腹地压根就没有进入过我的思考空间。无心插柳柳成荫——事情就是这样的令人不可思议,怎么也意想不到,因偶然间临时动议酿成的一次路线选择,随后兴安岭腹地(仅指沿滨洲线我视力所及牙克石一带的地理空间)馈赠于我的竟是一幅连梦中我都不敢奢望出现的多彩画卷。

列车似一条永远不知疲倦疯狂穿行在无际绿色波涛中的蛟龙。随着太阳脚步的移动,兴安岭北坡嫩江河谷齐齐哈尔一带苍茫无际,浸漫天涯的青纱帐远去了,芦草萋萋的扎龙自然保护区远去了,精灵一般翱翔舞蹈于苍茫天宇的丹顶鹤远去了,有“塞外苏杭”美誉的扎兰屯也远去了。虽说连续几个小时跃入视野的皆为连绵不尽的绿,但过了扎兰屯,正午时分的我依然遭遇了意外困乏的侵袭。然而,也就在这一刻,我被窗外独有的美景深深吸引了——

这是一方位于大兴安岭南坡,距小城牙克石不远,由造物主精心设计打造,呈东西走向的河谷地带。放眼望去,眼前犹如逗人喜爱的小姑娘一般时而藏身桦林柳丛,时而在草地尽情奔跑的溪流一路欢唱着奔向遥远,虽然隔着厚厚的车窗,但仔细凝神观察,路边汪成小潭的溪水清澈的可以看得清恣意畅游的小蝌蚪。两岸大片大片的湿地绿草如茵,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各种花朵天上繁星一般点缀其间。十几匹白色、黑色、棕红色,皮毛鲜亮似锦缎的三河马或专心觅食青草,或站立凝神眺望,或相互追逐嬉戏,或母子相对絮语,其情态极尽悠闲洒脱与自由狂放。远眺,蓝天白云作衬,所有或独立、或连缀、或簇拥成群的山峦一律呈乳状,起伏平缓,曲线优美,绝少峥嵘陡峭,奇峰叠嶂气象。山上林木分布也和其他地方迥然不同,仿佛人工刻意栽植培育的一般,无论森森白杨青冈,还是婀娜白桦椴柳,均成片成团分布,极少大面积混交杂生。从不同角度用审美的眼光审视观察,它们一样地楚楚动人,一样地风情万种,一样地令人遐想无限。

最动人、最使我难以久久忘怀的还是那舒缓坦荡的山地草原和挥洒其间的道道金黄。

或许你会说,有啥可大惊小怪的,不就是草地上套种了大片的油菜花嘛!河北坝上、青海湖边、云南迪庆、江南水乡等旅游区多的是。不一样!在我的眼中,河北坝上草原地表起伏太小,青海湖边牧草太浅海拔过高,云南迪庆纯一色金黄色彩稍嫌单调,江南水乡过于支离零碎。而这里天然草原与人工油菜花田的组合则恰到好处。可不是吗,随着列车的快速行进,那连绵起伏,曲线优美,碧波荡漾的草地仿佛灵动、神秘,卷涌着拍岸涛声的苍茫大海。那一道道扯天扯地的金黄油菜花,则恰似舞动在披波踏浪,舞之蹈之凌波仙子手中的巨幅彩绸,和着大海汹涌的涛声,那猎猎的彩绸在大起大落的舞动中不断幻化着或古典或现代,或直白通俗或诡秘莫测的艺术构图,一直到那不尽的绿波将道道金黄旋转幻化成一颗颗璀璨耀眼的黄色结晶。

面对这技法娴熟、立意高妙、意境超凡,摈弃了所有现代商业世俗气息的大图画,我着实搞不明白整个列车的人有何感想,但有一点我内里异常清楚:那一刻的我浮想联翩,神游八极,兴奋似乳气未脱的稚童。

“最美的风景其实在永远的向往里!”

虽然我忘记了这句颇富哲理话语的出处,但我自打记住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便深深领悟了它潜在的奥意——在非常的旅程里,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拥有领略欣赏一切天造地设大风景的机缘。换一句话说,对于向往渴求绝美自然风景和天然艺术物象的普通游客而言,所有大大小小的结果,统统凝聚在无数个难以捕捉确定的可遇不可求之中。

“一片风景就是一种心情!”

诗人阿米尔把人与风景的关系可谓概括升华到了极致。但诗人这一意味深长感慨的背后又潜藏着怎样一个鲜活动人的故事呢?

欣赏偶然巧遇兴安岭腹地天籁画卷之余,就此疑虑,我问青山,青山妩媚,迅疾后退;问溪边抒情诗一般的白桦,白桦向我含羞致意;问盘旋的苍鹰,苍鹰振翅闪进了流云的缝隙;问列车,列车只顾奋力翻越通向草原的最后一道关隘。无奈之余,我转而叩问自己,想不到自己的思绪乘着草原歌手德德玛多情甜美歌声的翅膀,早已投进了蓝天白云下期盼已久,呼伦贝尔大草原的怀抱里。

200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