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广州,除了其他可去之处,我最想光顾的一处胜景便是光塔寺。
在广州市艺术博物院领略欣赏过关山月、黎雄才二位岭南艺术大师精美绝伦的绘画珍品,仰仗着广东省政法委“粤O”牌越野车特有的豪迈狂放,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光塔寺的时候已是上午11时。
如同一艘历经岁月风浪的古船,一派世事喧嚣中,静静地,光塔寺就驻泊在广州市越秀公园东南,距宛葛斯陵园不远,一条叫做中山六路的拐弯处。
头戴回回帽,神清气爽,刚刚游历过银川南关清真寺等景点,回到广州不久的广州市伊斯兰教协会易卜拉欣·保延忠副会长陪同,并向我们介绍了光塔寺的有关情况。
古木森森,苔染曲径。穿越近千年时间隧道的光塔寺处处张扬、展示着掩藏不住的沧桑古意。
和星罗棋布点缀于大江南北众多清真寺相比,光塔寺算得上是一座典型的集中国传统建筑风格和中世纪阿拉伯伊斯兰建筑艺术于一体的古建筑群落。光塔寺主体建筑,由沿中轴线六进式四合院建筑群和光塔两部分组成。表现在设计布局上,前者左右对称、排列有序、比例和谐、重重错落、循序渐进,深邃尊严的传统建筑特点自不必详说,单是后者作为古寺标志性建筑的光塔,其中便蕴含着永恒的艺术魅力和说不尽的世事春秋。
建于初唐,具有典型阿拉伯情调的光塔,古称“蕃塔”,顾名思义,其形制功能与佛教佛塔有本质上的区别。光塔平面,圆形,底径8.85米,高35.75米。塔身呈双层砖壁筒式结构,内壁之中用土填实,成为塔心柱。双壁间砌有蹬道两条,相对盘旋而上,从底到顶各为154阶。塔体自下而上共开有五面小窗,除了采光,寓意穆斯林应遵守的五门功课。颈部有一面西向而开的小门,据说寓含回族和伊斯兰教来自遥远的西域。整座塔身全用素色白灰抹涂,远望宛如一支傲立苍穹的巨烛。
关于光塔称谓由来,保会长说,此塔之所以称为光塔,是因为唐代的珠江江面特别辽阔,而唐时广州和阿拉伯国家的商贸又十分发达,珠江上常常是商船云集,桅杆如林。久而久之,往来穿行于珠江的各国商船便自觉不自觉地把此塔当作了导航的灯塔和标志。保会长的话虽是信口说来,但很值得琢磨回味。
我不是历史学家,不懂考古,说不清光塔寺内一通通大小不一,褪尽铅华,字迹漫漶的碑石孰优孰劣;唐代古塔建筑和其他历史时期古塔有怎样的风格差异;搞不清唐代的珠江到底有多宽多深,繁忙到什么程度,往来船只是否靠光塔导航。但是,有一点我内里异常清楚——唐时的广州的确在中国和阿拉伯国家的发展交流史上扮演过重要角色,谱写过波澜壮阔的时代序曲。
据《册府元龟》、《通典》、《唐书》等史料记载,唐朝从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年)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派遣使节来到中国,到贞元十四年(798年)的l48年间,阿拉伯国家遣唐使计有39次之多。阿拉伯使臣所贡献的方物有:名马、狮子、金线织袍、宝装玉、龙脑香、毛绵、豹等。阿拉伯输入中国的物产有:玛瑙、琉璃、回回石、猫眼、石榴、阿芙蓉、蔷薇水、丁香、鸵鸟、羚羊、珊瑚树、珍珠、象牙、龙涎香、犀角等。当然,来华的阿拉伯使臣、商人带回去的除了各类物产名品,发达的耕作方法,先进的科学技术,优秀的东方文化,还有对中国、对广州美好温馨的感觉。
贸易的繁荣,来华使臣、商人的增多,唐时的广州还出现了阿拉伯人聚居的社区——蕃坊。蕃坊内设蕃长,管理商务和侨民内部事务。凡阿拉伯侨民之间纠纷,即按“本俗法”(伊斯兰法规)协调解决。后来,随着东来的阿拉伯各国侨民对“永住权”的享有,“土生蕃客”、“五世土生蕃客”的出现便成了一种必然。其间,“蕃客”中的部分人甚至成了唐朝庭的官员。
栉风沐雨,远涉重洋。一批批阿拉伯使臣、商客和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之间血乳情结的凝成是偶然的么?
这是一个值得有历史责任感史学家们充分关注的大命题。
寻章摘句,扒梳稽考,关注细节,并非我以一贯之的行文本色,但透过一组组文字表象,我们听到的便是唐代广州与中亚阿拉伯人之间诉说不尽的人间情话。
可以这样说,正是有了唐代这种丽日皓月,江河出峡一般的启蒙开端,才使得后来郑和七下西洋的故事演绎的那样波谲云诡、那样娓娓动人、那样令人无限神往。
古榕如盖,碧叶如诗。徘徊流连——鸣蝉不知我心事。
“色俩目尔来一库姆——”
与保会长握手道别。回首光塔寺,仰望色如古册“教崇西域”匾额,我思接千载,怎么也挽不住思绪的马缰。
丽日下高度现代化的广州城依旧人如潮,车如流,桥如虹。正午,东道主常治科女士随我意愿选择离闹市区不远,一处中亚阿拉伯人经营的,颇具规模,名日“玛依德清真餐厅”的地方吃饭。
应该说这家餐厅的“清真”程度是不容置疑的。因为,不仅老板是阿拉伯人,甚至连里面所有的服务生也都来自阿拉伯国家。菜上齐了——不备酒,5荤5素加一个拼盘。其中既有阿拉伯大饼、烤鱼、烤羊肉等阿拉伯特色菜肴,又有清蒸鱼、椒盐虾、清炒土豆丝、果盘等常见菜。留神观察,前来吃饭的除了我等五六位,其余全是形形色色的中亚阿拉伯人。
吃完饭,出门上车瞬间,我猛然听见门口两个绿纱半遮面的阿拉伯少女在轻轻吟唱着由西部歌王王洛宾整理的那首新疆民歌——
太阳下山明朝依旧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驶入快车道,汽车瞬间融入了如潮似涌的车流,但身边还似有歌声袅袅飘来。
2004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