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玄洪殒一字一句艰难开口,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
千羽墨收了飞剑,翩然落地,此刻残霞已尽,云袖一挥,绝妄殿周围的蝉翼灯笼都亮了起来,霎时照亮了整个大殿。
“我说他是我的徒弟,师兄还有什么疑问吗?”眼神扫过玄洪殒的手,他还拿着一纸薄信,看信纸的颜色是红色的,该不会是仙界又出了什么事?
本想去八重天六界书库查妖典神籍,可忘记了这东既白的规矩,他虽然没有什么法术,却也是仙官一个,去的时候太急,最近又有些琐事缠身,以至于忘了带上东既白喜欢的夏雪琼浆。谁都不待见,却偏偏待见那个只会一个法术的既白仙翁,这也是众仙难以捉摸的地方。
他刚刚转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若是他晚些想起回来,岂不是又要酿成大错了。
“羽墨,你收徒弟我没有异议,可是你收谁也不能收她!”
千羽墨不答,只是轻声对花重说让她暂时回去。花重对着两人拜了两拜,御剑下了绝妄殿,好久没有看到紫邪了,自从它跟了朔月师兄,就不常回来,应该去看看它,要把它带回去,过不了多久她就要上绝妄殿去了,一想到这事她心情就难以平复。
玄洪殒气得说不出话,他那个师弟还是老样子,不说话都准能把人给活活气死!
“哟——都几百年不吵架了,今天怎么闹成这样?”
太子长琴摇着折扇落在绝妄殿,本来是去追翎姬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西王母,也不知道所为何事,急匆匆就带着翎姬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半空架冷剑。
一回来就听到绝妄殿闹哄哄的,还看到花重那小丫头御剑下去,不用猜也知道,这玄洪大掌门多半是因为那小丫头才和千羽墨矛盾的。
太子长琴一来,玄洪殒也没有心情说下去了,之前就唯恐千羽墨不收徒,这回听说以后,肯定会和他唱反调。
“玄洪大掌门,这所谓何事?脸都从黑变绿了,羽墨,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我们的大掌门气成这样?”太子长琴调笑着,还一边给玄洪殒扇扇子。
“无事,只是我今日收了一小徒。”
“什么?羽墨,你开窍了?终于收徒了,是不是刚刚下去那个孩子?她叫什么来着???”
玄洪殒冷哼一声,极度不爽快。
“此事之后再做计较,刚刚游历凡界的弟子传来仙帖,断魂崖上出现妖洞,山下的百姓死了上百,都是被腐蚀肉体而死,死者只留下一幅空皮囊。”把仙帖递给了千羽墨,展开一看,果然如信上所说。
“空皮囊?这是不像是魔界或妖界的手法,难道下凡界又出了什么派别?”太子长琴诧异道。
“羽墨有何看法?”
“我留的时间并不久,你们看着办,我还要去一趟八重天,还有别的事,如果需要让新弟子下山,可以带上我的徒弟一起前去。”千羽墨说着,望了一眼太子长琴。
“那我也让子兮和弦戈跟上,相互有个照应···”
“我正有此意,那就这样说定了。”玄洪殒正有此打算,这些事都是他一手拿定,这次这么多人下山的事不小,也应该找他们两商量商量。
千羽墨回绝妄殿清酒阁取了一瓶夏雪琼浆,也没作停留就飞走了,八重天上一天,地上一月,九重虚天一日,便是人间一年,那里的时间太快了,他得抓紧时间,做完所有的事,也许还能赶得及三月过后的仙剑大会。
瑶池上光天白日,刚刚下界还是黑夜,一上五重天,天色就慢慢变了。西王母不在,想要去六界书库,还得有她的仙令,不然过不了森严守卫,接下来才是东既白那一关,没有他的指引,诺大一个六界书库,恐怕找上一天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母有令,如果是上仙千羽墨来书库,可不必带她的仙令。”青鸟拿着西王母的令牌,一路上畅通无阻,过了三十六道把守,总算是到了书库。
“多谢仙子。”千羽墨向她道谢,接过一方龟甲钥匙按入凹处,只听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阴阳八卦门打开了。
青鸟就守在门外,六界书库集全六界所有重要资料,门上有一千零八十道禁制,整个书库外围都有金刚石甲作防护,八重天一百零八战将守护,就算是像千羽墨这样的上仙也不能轻易接近。
后脚刚进去,书库的大门就关掉了。
书库穹顶上都堪满了夜明珠,周围一排排永明水晶灯,金色的书架,高度及穹顶,一排书架从头望不到尾,不愧是六界的书库。
这时走到珠玉石台阶尽头,往下一看,顿时傻了眼,这是下面什么书库?完全是书堆,还以为是东既白管理,什么时候换了这个书生?
“你?”千羽墨指着书堆里面的白衣书生,地上的书乱作一团,他还躺在上面翻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是谁?是来查信息的吗?我是东既白的弟子,新来的书库天官,我叫北远辰。”被远辰从那堆书里面爬出来,对,是爬出来的,依旧春风满面,根本没有在意千羽墨黑着的脸。
他想起来了,这人就是上次叫花重娘子,又跑上榣山找她的那人。明明是凡人,却为何感觉他身上一股奇怪的气息?
“榣山千羽墨,来查一查六界妖典和仙籍,还请指引。”
“原来是榣山上仙,不过···我才刚刚来,对书库不熟悉,恐怕不能为上仙指引了。”北远辰干笑两声,他的确刚刚来,屁股还没有坐热,这就来人了,一来还来了个上仙。他师父东既白不知道逃到了哪儿睡大觉,西王母是派天玑天璇两仙将把他从凡界拖上来的,其实这些摊子都是他师父留下的,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来了多久,可有大概熟悉此处的布置?”
“回上仙,只比您早来了一小会儿。”
千羽墨气极,书库信息虽全,没有指引就等于大海捞针。
在东既白之前还好,可是那个仙官到最后嫌这书库书目太繁杂,又需要记录,每一次书库从六界记录新的事物都要重新排列书目,这样几百年下来,那仙官为了记下书目,得了失心疯,临走之前把书目弄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东既白及时出现,拯救了这个书库,一开始还好,可是越到后来越找不到门道,书目丢了,比之前更乱,每次上来查阅信息都要靠东既白指引才能查到,以至于后来东既白都要给来人讨要一瓶夏雪琼浆才给他们指引。
这次居然又落荒而逃,还弄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生,还真是那个东既白教出来的好徒弟。
单是一部奇门遁甲就有三千八百九十一局,一局又分一千零八十盘,一盘再分七百二十卷,每卷分藏,这么多卷也只是占书库的十万分之一。
自盘古开天以来,有了神就有了这书库,除非建木坍塌,天地沦陷,否则这个书库还会一直存在下去,万事万物无不记录在内,可是每一次自动录入新的材料,书目都会变动一次,一般人难以捉摸,所以几千年来,管理六界书库成为了仙界最苦痛的事,几乎没人愿意干这个。
相当程度上,这书库可以说是无所不有,但也不排除特殊,这书库为神而生,如果不是个别神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可用法力消去书库的自动记录,大荒之中就有两个,一个是魔神,一个是魔妖,因为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谁也杀不死他们。
千羽墨眼神一扫四周,看来要找到什么妖典,是希望渺茫,转身拂袖而去,没作计较。北远辰恭恭敬敬地送他出门,千羽墨走后,他又埋头钻到一堆书里面,也就当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早就乱了,也不介意再乱一些。
青鸟还守候在门外,一见千羽墨黑着一张脸,也没问什么,只见他还往瑶池高处飞去,再往上就是九重混沌虚天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总算是看到了九重天的结界,千羽墨一钻就飞上去了。这里的一天等于八重天的一月,下界的一年。
混沌虚天外为神界,自上一次神魔大战以后,九重天再也不能住神或者是仙了,里面几乎是一片废墟,枯木丛生,以仙人之力是无法修复神所带来的破坏,因而九重天就此废弃,甚至没有那个仙人愿意上去走动,一片死灰,满目疮痍,天上还飘着黑色的雪花,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玄色,看不见半点杂色。
寒风刺骨,往每个毛孔里面钻,就算是仙人之躯也无法抵御。千羽墨用仙力在自己身上设了一个气罩,防止这种极端冰冷的气息侵入身体,其实他早就想来九重天外查看一番,总是隐隐感到不安,而越是接近九重天,越是心情烦躁。
一朵红云飘然而至,那种如血的暗红色在这片灰黑色中太刺眼,太突兀,千羽墨紧握着手里的刹羽剑,果然有异端,九天之上哪来的这妖冶的红云?
“哈哈哈——千羽墨,你居然会来到这里,也不枉我等了你这么久——”那红云里头传来一个极其难听的声音,婴儿的声音夹杂着女人的哭诉声,这声音带着尖锐的回音撕开耳膜,在千羽墨脑海里面横冲直撞。
“你是九婴?”
“九婴?是又怎么样,不过我只是九婴的一魄。却有独立的意识,它想杀你,又下不了手,所以我只好引你来这里了——哈哈哈哈——”那带着悲悯的尖锐回音再次传来,明明是笑声,入耳却像哭声,隐没了万千年的悲哀,千羽墨来不及封住耳识,居然泪流满面。
什么叫想杀他又下不了手?难道九婴真的已经去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