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卿为何狂（四）
尚野悉在飘雪的山岗上，望着远去的轻车和一小队人马沿着蜿蜒的山路向远方远去，心中荡起一番怅怅的感触。
几十年的努力，今天成功的机会有一次将自己远远的抛下，自己还有等待多久，才能让自己的信仰，在这片土地上成为大家共同的信仰。
也许年迈的自己已经看不到那天的来临了。
看到自己的老友的车队转过山脚，再也看不见了踪迹，尚野悉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头，风雪中踉跄地向自己的侍从驻足的地方走去，两个仆从见到主人向这方向走来，急忙迎了过来相扶，尚野悉用力推开两个人的手臂，独自挣扎着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车轮碾压着厚厚的积雪，发出一路寂寞的嘎吱声。
一队小小的朝拜队伍，向心中的圣地艰难地跪拜前行，这就是那个充满了偶像崇拜的宗教么？当车队从这些人的身边驶过的时候，尚野悉满脸轻蔑的神情看着这些愚昧的人们，当从那些衣着破旧的人们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的时候，心中不免一颤。
往常自己最为诋毁的这种行为，如今却是第一次亲身看到。当看到这些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的时候，尚野悉突然心中一闪，自己要将自己的信仰千方百计地引进，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要造福这些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么？
生长在一个宗教兴盛的国度，尚野悉知道宗教在吐蕃民众心中的位子，也知道宗教在这个国家的力量，能掌控了让人们的精神思想，就能掌控这个国家。
抛开那华丽的、蛊惑人心的辞藻，单说自己的内心，其实就是要那至高的权利，只有这至高的权利能满足自己的yu望，眼中放射出与其身体极不相称的犀利目光，尚野悉心中狂乱地呐喊着：“先知啊，把你那无穷的力量赐给我，让我成就伟大的理想吧！！”
“再有十五天，就是帝国的春节了，想来，帝都今年的春节也一定与往年一样的热闹。”
独具大食特色的暖车，在尚野悉的背后，不驰不许得走着。大食的智者此时在车厢内想的是什么？也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么？
身体随着颠簸的车厢晃动，默汉穆德·尤素福仿佛置身在帝都熙攘的大街上，红男绿女组成的人流中，那种根本站不稳脚跟的感觉。大团大团的烟花在头顶上绽放，或悠扬的丝竹，或激扬的钟鼓，彻底搞乱了人的思维，只有莫名的兴奋充斥着大脑。让人分享着别人的快乐的同时也奉献着自己的快乐。
“那时候我怎么忘记了我是一个大食的智者？因为快乐吗？为了这样的快乐，我宁愿做一个那熙攘的人流中的一个平常人，因为，我觉得我需要的就是快乐。一个人快乐的活着，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高仙芝已经熟悉了在这冰雪制成的城堡生活，以往那好奇的心里减退了好多。此时他下榻的雪城已经是帝国大军在前进路上，建造的第三座城堡了。
有了以往的经验和更多的参与人手，城堡建的更加高大牢固，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城堡没有再建成轻舟初次建造的那种华丽样式，更侧重于军事目的。这样那些参与城堡建造的军士大大减低了创造热情，不过有严格的军令制约，工程倒是没有偷工减料。
不过大军中有几个石匠出身的军士，因为，没有参加第一次城堡的建造，而没有机会显示自己的高超手艺很是不甘心，在这两次建造雪城的时候，用那坚硬的冰块雕刻了两只威武的狮子，装点在中军“大堂”门口的两旁。
高仙芝在这维妙维肖的冰狮子前走过的时候，竟然没有停下脚步观赏。军士们猜测可能是繁忙的战事，让高大人失去了欣赏美好的兴趣。
战事展开以后，高仙芝第一次接到了哥舒翰的密信。灯下，独自展开了书信，哥舒翰那特有的刚劲字体出现在眼前。
哥舒大将军很会调动人的感觉，信中先是提及了朝廷很快就会提拔高仙芝任四镇督护府总管的消息，寥寥数笔就将高仙芝的眼睛牢牢地定在了那几页散发着怪异香气的纸上。
接下来的的字里行间，哥舒大将军将自己的功劳，很是巧妙的告诉了高仙芝，透过这几张名贵的高丽纸，高仙芝仿佛看到哥舒翰那狐狸一般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狡黠目光。
将高仙芝最为关心的事情讲过之后，信中大量的篇幅将朝廷上下最新的动态向高仙芝做了简介，包括帝国这次反间行动的进展情况。
但是，信中更隐讳的笔调提及了一个操纵朝堂的集团，很是希望高仙芝的加入，并将加入的好处罗列一番。
哥舒翰知道高仙芝关注朝廷动向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苦于身在边陲朝中无人，一些事关个人荣辱安危的密事很难知详。此时将这件事提起，想来哥舒翰运筹已久，此时提出正是恰到好处的良机。
高仙芝对哥舒翰用隐讳笔调写出的这个集团，多少了解一些，想来就是那朝野传闻的“兵部”集团。虽然，哥舒翰没有将自己推出冰面，大家隐约猜测，这“兵部”集团的首脑，必是这个出身显赫，战功卓著，又是风liu倜傥的朝堂重臣哥舒翰无疑。
将几张薄薄的纸片放在案几上，高仙芝暗自将今后的打算仔细在心中盘桓了一番，大军临行之前，自己曾与封常清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
那一夜，封常清一改原先唯命是从、极力维护自己的常态，很是郑重的指出了一些自己也有察觉的症结，并将自己与老将军夫蒙灵察做了一番比较。
在没有听到封常清那些尖刻的语言之前，自己也曾与自己有着很深感情的老将军做过比较，自己认为那一点都做的比老将军出色很多。但是，封常清的一番话让自己彻底觉醒，自己与老将军最大的区别就是，每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老将军更多地想到的是帝国和将士的安危，而自己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荣辱。
当然，一个人看重这些没有什么，相反，看中个人荣誉的人，如果是更好的维护自己的荣誉，而洁身自好，是无可挑剔的。相反，为了那浪得虚名的荣耀伤害国家伤害他人，这样的荣耀要它还有什么用处呢？
高仙芝将那名贵纸张书写的信件撕成了碎片，信步来到了冰宫的外面，手臂上扬，那片片纸屑飞舞着飞向黑暗的天空，又随着那片片白雪降落到洁白的大地上，与那白雪混在了一起，寻找不到踪影。
站在这冰城的制高点上，可以看到远处的平展的握瑟德冰盖，白天踏查地形时印在脑海中的景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先前的一丝忧虑已经随打开的心结一同散去。此刻的高仙芝更是挂念那踏上了这凶险异常的征途的轻舟率领的前军三千将士，以及随军出征的三千多辎重工兵的安危。
抛下了私心杂念的他。虽是，依旧对战事深感忧虑，但是，他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与以前大不相同。高仙芝微微展开四肢，让寒冷的空气更多地接触自己的身体，扬起的头正对着天上那时隐时现的月光。
“上天，如果严寒将我的身心冻成岩石一般的坚硬，就能换来前方将士片刻的温暖，那么，我情愿接受。”
天上的云层向翻滚着的波涛，义无反顾地向远处奔流，月光就像锋利的剑，不时将厚重的云层刺穿，将那锋利的光芒射向大地。
“再过十五天就是帝国的春节了，那是迎接春天到来的节日，虽然大漠的春天要来的晚些，但春天毕竟会来到，肆虐的寒风会减轻些许，我的将士就能过的舒服一些，春天啊，你早一点到了吧。”
没有人会知道，高仙芝是第一个为了战争而祈祷春天早日到来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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