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身世谜团（四）
一只只大碗摆放在原木制作的条案上，绯红的美酒倾倒出来，房间里的酒香更加浓烈。老将军抄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倒让那些站立的高仙芝和程千里等军官，不知所措地站在哪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老将军咂叭着嘴，蒲扇般的大手梳理着红色的胡须，满目惊异地看着呆立的众人。“奶奶的，酒也不会喝了吗？还是让我用马鞭子教你们喝酒？干了面前的酒，滚回自己的被窝睡觉，明天谁敢误了点卯。嘿嘿！！”老将军冷笑着，将大手向桌子猛地一拍，桌上的酒碗纷纷挑起来，珍贵的葡萄美酒也飞溅出了不少，那些将领急忙抄起酒碗牛饮而尽。干掉一整碗没有尝出滋味的美酒，然后如得赦令般拱手告辞退出内堂，高仙芝正想等轻舟一同退出，却见老将军的大手一直握着轻舟的手腕，扬声喝道：“这个小猴崽子留在这里回话！”领会老将军的意思，高仙芝也退了出去，到门口转过身来，确信老将军看不到自己的时候，抬起手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天哪，总算躲过了一关，不知道明天的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巨大的，用整支原木平整开隼契合而成澡盆，宽大得简直可以让人在里面游泳，现在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人，也许是脱去了衣服，让两个****的男人更容易拉平身份吧，轻舟此时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他两臂划着水，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离开略显粗糙的盆底，身子半浮在水面上，老将军火红的头发上，裹着一条大食出产的毛巾，有一搭、无一搭地提问着轻舟，轻舟也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不管是个人琐事，还是军机要情，都随口脱出，没有了半份拘谨。胸前的褐色玉佩，是房伯阚千叮咛、万嘱咐要轻舟保存好重要物件，此时正握在老将军的手中，轻舟的稚嫩，怎么也猜不透老将军心中所想，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老将军已经知道了轻舟的一切事情，而轻舟却觉得老将军的问话，好像是前言不搭后语，云山雾罩地不知道他到底想知道什么？不过轻舟此时想，面对这样一个慈祥的老爷爷，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保密的呢？
尽管是坚固的青石垒就的房子，站在室内看上去就是一顶北方最强悍的突骑施民族的帐篷。轻舟正抱着一条毛茸茸的大腿睡的香甜，大腿上的脚丫子正对着轻舟的鼻子，而轻舟的脚丫子却蹬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的哈拉子在轻舟脚背上流出一条蜿蜒的小溪。老将军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分离开来，羊皮制成的被子开在那群半大孩子袒露的小腹上，又以同样小心的步伐，回到屋子中央的案几前，盘膝坐下“唉，可怜啊，这些没爹的孩子！”老将军边想着心事，边把玩着手中轻舟的玉佩，“真的是你么？十几年的寻找，让我凭添了多少的伤心与绝望，而今天你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睛盯着手中的玉佩，老将军的思绪却飞到了很久以前。
临近秋天的大漠，丰美的牧草被马蹄践踏而低伏在地，大块的血迹在风的作用下，慢慢变得干枯，而失去生命的鲜活颜色。风，吹动大大小小的战旗，发出噗啦啦地响声，刚从帝都长安来到这里的夫蒙灵察小声哼唱着本民族的歌儿，一边将战刀上的血迹擦干，然后右手握住刀柄，将一段长条的布带将手掌与刀柄紧紧地缠到一起，狠狠地挽了一个死结。完成后夫蒙灵察左右劈砍了几下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对自己的准备工作很是满意，三千多帝国铁骑，如今只剩他们这些人了，能够拼杀的不到八百人，而那些还在喘息的兄弟，有的连马也上不去了，只好在伤势较轻的同伴的搂抱下，勉强坐在马上。死难的弟兄在阵营的后面，整齐的排列着，在夫蒙灵察的记忆里，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这样的安静过。一旁的高舍鸡蹲在地上挑选着捡来的羽箭，将那些能用的整理好，插进战马鞍子左右两侧箭壶内。他是这伙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也许是这个团队里只有他一个高丽人，所以，显得有些孤僻，不过，那手精湛的骑射箭法，让很多人佩服，让夫蒙灵察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与弓箭为伍的匈奴后裔也自愧弗如。程千里的父亲程无悔，当时，还是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此时他正捏着年纪最小，相貌英俊的侯杰的耳朵，不断地抬起脚踢着他的屁股，一旁的“鬼六儿”司马师正偷偷窃笑，这个鬼机灵又一次让老实忠厚的侯杰替他背黑锅。还有几个好兄弟各自忙碌着手边的事情。
“是时间过去的太久？还是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兄弟太多，他们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竟然是这样的模糊不清。？”突骑施骑兵的号角又吹响了，远远地可以看到褐色绣有战鹰的旗帜从远处的山包上缓慢升起，顷刻间，密密麻麻的弯刀折射着耀眼的阳光，马蹄踏动大地的声音，慢慢地传来。
程无悔回过头看着由远而近的突骑施骑兵马队，手放开侯杰耳朵的同时，粗大的手指屈起，重重地叩击在他的脑袋上。没想到的是，侯杰正好从地上拾起了铁盔扣到脑袋上，这重重的一击，倒让程无悔着实地叩击在铁盔之上吃了一痛。按着铁盔的侯杰吐了一下舌头，飞跑着奔向自己的战马，司马师看到这一幕，乐得差一点没有从马上跌下来。程无悔甩着手指，看着那慢慢加速的突骑施骑兵，嘴角抽动着，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高舍鸡从容不迫地翻身上马，高声呼喝道：“全体上马，列阵！弓箭准备！”随着高舍鸡的悠长的呼喊声，稀疏的军士将帝国军阵列好，弓箭手从箭壶中抽出第一支羽箭，仔细地将羽箭的尾部放置在弓弦上，抬起弯弓奋力将羽箭锋利的箭簇指向天际。高舍鸡眼睛紧紧地盯着快速向帝国军阵移动的突骑施骑兵，准备随时发出攻击命令，八百双坚实的臂膀挽着强弓将给突骑施致命的一击，第一波羽箭在高舍鸡的命令声发出的一瞬间发射出去，羽箭还在口中运行的时候，第二波羽箭已经离开了弓弦，而第三波羽箭业已抄在帝国军士的手中。
突骑施的战马已经突破了帝国弓箭仰射攻击范围，一些骁勇的军士已经放下弓箭，夫蒙灵察将战刀猛地举起，大声呼喊：“突袭，杀掉敌军主将！！”率先带队冲出了战阵，伴随其冲锋的程无悔高喝道：“老高丽，替我照顾好你的女婿，杀啊。”高舍鸡奋力射杀一个突进的突骑施骑兵，高声应道：“放心吧兄弟，我要是死了，你也好好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拜托了！！”，大家在强敌面前，誓死抵抗、反击着，多少人命丧黄沙。此役，程无悔战死，余下弟兄无一不伤。三千帝国军士最后只剩四百余人。但是，突骑施彻底被征服。成为帝国的附属。能带走的是兄弟们冰冷的尸体，那飘荡的灵魂和浸润在荒沙中的鲜血永远地留在这冰冷的大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