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上差驾到（四）
当今天子玄宗皇帝，乃是乱世中取得的天下，自幼生长在权利倾轧最为激烈的宫廷，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时局的把握，才登上这万人景仰的九五至尊地位，多年的权利相争、尔虞我诈，养成了满腹狐疑的本性，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痛下杀手的皇帝，对那些文臣武将更是放不下心来，今天对丞相信赖有加，明天就对他无端猜测。越是对人放心不下，越渴望找到能让自己信赖的人来代替那些自己不信任的臣子，在高仙芝的奏章中，玄宗发现了轻舟这个名字，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对这个名字顿感亲切。遂命令自己信得过的高桂儿，利用这次借代天巡授的机会，考察一下这个叫轻舟的边关小将。
得知上差召唤自己的真实目的，轻舟也就放下心来，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着这位不敢得罪的上差饮酒作乐。那高桂儿能得到权倾一世的宫廷大内总管高力士的青睐，也不是普通角色，吹拉弹唱样样精绝，尤其是跳起曼妙的舞姿，更是让人拍手叫绝。自幼净身入宫的高桂儿，很会利用自己的先天条件，在他这个年纪能出宫替皇上办差的太监，几乎是没有的，就凭这一点，也很是让人佩服。放下心来的轻舟借机将高桂儿巡他的目的，告诉了高仙芝，高仙芝听轻舟这样一说，倒觉得不是什么所担心的事情，随即嘱咐轻舟了几句，便与那封常清两人，研究官饷发放的具体事宜去了。随着高桂儿紧一声、慢一声的召唤，轻舟方回到那充满奢糜情调的暖阁，只是卸去身上的铠甲，只着平日所穿的皮甲，回到高桂儿的身边。那高桂儿也是离开了皇帝的身边，一下子放松了心态，酒已经喝的过量，却不知深浅地显示着自己的酒量，让轻舟陪自己痛饮，轻舟虽然不恋这酒，但是天生的好酒量，漫说这种淡淡的葡萄美酒，远没有轻舟与弟兄们平日痛饮的廉价烧刀子来到厉害。就算是和那劲头十足的烧刀子，也鲜逢对手。酒已过量的高桂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想到“老先生”慕容飞霜教自己留意酒醉的人，往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酒后吐真言”才透露出来的，想到能了解那遥远的朝廷情况，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就定下心来听那高桂儿都说了些什么？
那高桂儿先是炫耀着自己在朝堂上的能力，越吹越玄，简直把自己吹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轻舟到底是年轻，心中讨厌，脸上就带出不快的表情，那高桂儿虽然醉眼朦胧，却也能瞧得明白，心里不觉有些气恼，心想不拿出些朝堂秘闻，让轻舟折服自己的能力，恐怕不行。心里这样想着，将摇晃的身子向轻舟倾斜着，故作神秘地询问轻舟：“你知道当今朝野各方势力的情况怎样吗？呵呵，咱家久在大内皇上的身边，皇帝知道的，咱家就知道，有些皇上不知道的，咱家也知道，你说为什么？因为咱家是家翁的亲信，当今的天下，说是皇上的，可还不是咱家家翁主一大半的家啊。”轻舟听到这话，心中一凛，想到虽然身处大漠蛮荒之地，怎么能说没有那样的机会置身朝堂，即有置身朝堂的机会，不知道此间奥秘，岂不要四处碰壁。当下顺着高桂儿的话音说下去：“公公身处帝国玄机重地，想来知道的尽是天大的机密，能怎么能够随意和外人谈论呢？恐怕轻舟无福聆听公公的教诲，实实遗憾啊！”说着，将玉壶内的美酒，倒在高桂儿的夜光杯中，随手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斟满。轻舟将酒杯略举示意向高桂儿致以敬意，仰头喝掉杯中美酒。那高桂儿才听到轻舟的吹捧，心中大乐。又一杯美酒灌下肚，嘴上更是没有把门的了。
高桂儿将如兰秀美的手指抬起，向轻舟招了招，示意轻舟近前一些，好将那心中的秘密向轻舟倾吐。轻舟本来讨厌高桂儿满身的香气，眼下为了探听朝野秘闻，也只好强忍着将座椅向高桂儿方向移动了一些。那高桂儿不知轻舟心中的厌恶，竞将身子又向轻舟靠了靠，才神秘地说：“知道‘大家’为什么近来为何事烦恼？现在的‘大家’可谓是事事没有顺心的呀！每天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感觉心痛呀！”说道此处，高桂儿一扬脖，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干掉，放下酒杯的同时，还长长地叹了口气。高桂儿表情随着语气的变换而变化着，不知道是真的替皇帝着急，还是在演示自己的表演才能。
高桂儿将酒杯递到轻舟的面前，轻舟拾起酒壶将其斟满。此时，轻舟也无话可说，只有听着高桂儿自己尽情表演。也许觉得那卧榻狭小施展不开，高桂儿踉跄地来到屋中宽敞的地方，十几盏明亮的灯火的照射下，高桂儿身上佩戴的珠宝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很多人对朝廷党派林立，渊源出之何处，众说纷纭，其实都是妄加猜测，真正的根儿处在哪里？呵呵，在咱家的眼睛里不过是一个家的家事起了纷争而已。”轻舟的眼里，高桂儿踉跄的身姿，仿佛是舞蹈般飘逸，不过想到这人原本是堂堂须眉男子，今天却不伦不类地做了太监，却着装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他内心所想？
此时的高桂儿如同一个舞台上孤独的舞者，尽情演绎着自己的舞姿，娇媚的声音响起，是对一个丧失了作为男人尊严的悲哀的宣泄？还是被天大的秘密所压抑产生的倾吐？没人知道一个寂寞的舞者内心所想的，到底是什么？
“‘大家’是一个被残酷的权利争斗消磨去人类真挚情感的统治者，对人、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一切看着他的人，哪怕是崇敬的仰望，都会被他视为对他无尚权利的窥视，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的确‘大家’就是一个天生的统治者，自登基为帝至今三十多年，在他的统治下，帝国国势的富强，海内升平的景象，令他开始陶醉于煌煌帝业的巨大成就感之中。强壮的身体、旺盛的精力，则使‘大家’对自己的生命同样充满了自信，因此，‘大家’步出了一日废弃三子的阴暗低谷，从新册立了太子，就再一次显现出盛世天子的自得与自信。偏偏这自信也让‘大家’失去了寻常人的快乐，平添帝王家的烦恼。”高桂儿扑向桌上的玉壶，颤抖着手，将酒斟满自己的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