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一杯饮尽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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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题诗药市,沽酒新丰

想当年,诗一定会经过迎风招展的酒旗之下,去往药行;或经过药香袭人的药行,去往酒家。诗和药和酒,对饮成三人。

清同治年间《江西通志》引《草堂诗余》载宋末词人宋远与挚友登临华光阁时留下的一首词,题《意难忘》。词云——

鸡犬云中,笑种桃道士,虚费春风。山城看过雁,春水梦为龙。云上下,燕西东,久别各相逢。向夜深,江声浦树,灯影鱼蓬。

旧游新恨重重。便十分谈笑,一样飘蓬。玄经摧意气,丹鼎赚英雄。年易老,世无穷,春事苦匆匆。更与谁,题诗药市,沽酒新丰!

此词乃邂逅友人,题樟树镇华光阁志别。华光阁,在樟树镇,为原宝金寺,寺有黄柏如金,得名“宝金寺”。初名玉皇阁,为一镇之壮观。清代重建,改称天一阁。词中“新丰”典出刘邦故事。传说,刘邦之父徙居长安深宫,凄然不乐。刘邦乃依家乡丰县式样建造新丰,并将丰县居民及鸡犬迁置之路上,能各识其家。后人用“新丰”指欢宴行乐之乡。作者目睹宋室飘摇,因而感叹人生苦短,于不经意间,为樟树留下了“玄经”、“丹鼎”的典故和“药市”的美名。据说,这是樟树医药史上目前发现的最早直接记载药市的文字。

樟树镇在三国孙吴时期即出现药摊。那时,经葛玄等道学家、丹术家和医药家的推动,民间医药活动有了很大发展,閤皂山山民积累和丰富了认药、采药和行医看病的知识。于是,一些懂医识药的人便开始摆摊卖药、悬壶施诊。他们卖药全是兼业,且没有固定的落脚点,有时游走于乡村,有时席地摆摊于镇街上,摆摊时间也很随意不固定,就像后来的游医或草药郎中。药摊既卖药又行医,治病用的往往是单方,药材多为自然植物的根茎叶,并没有经过修治和炮制,对需要折断或咬碎的药材,人们总是用嘴去撕咬,这就是原始的饮片加工。咬碎的药材称“咀片”。至今,樟树中药饮片零售店仍相沿旧习,称作“咀片店”。

经过两晋南北朝数百年的缓慢发展,到了唐代,因为本地出产的药材开始批量外销,邻近州县的药材来此集中转运,两广、蜀、鄂、湘等地的药材经赣江、袁河运到樟树交易,于是,这里出现专门进行药材交易的药圩。为了使外地药商便于寻觅,圩场上还专门竖立有直书“药墟”二字的石碑,作为标记。药圩的开辟,使药材交易有了固定场所和固定的圩日,摊贩、商人逢圩日赶集。药圩为药商减少了麻烦而提供了诸多便利,因而吸引着四方的纷至沓来,大大促进了药材的转手交流。接着,不少药摊的主人为利益驱动,纷纷在药圩附近修建店面,前柜看病卖药,后柜加工制作,谓之“前柜后坊”。

宋代以后,各地药材掮客的交往日益频繁,药材大量拥至,药摊已远远不能满足客户的要求。因此,有的水客便将药材存放在船舱里或临近码头的客栈里,由熟悉业务的经纪人,带上双方少量的药材样品,守候在河边茶肆酒楼中兜揽成交。随着药材品种、数量的增多,水客急需有固定的地点存放药材和交换行情,于是,出现了类似客栈的货栈,专门为药材包袱水客提供方便,既包客人食宿,又代客人贮放、保管药材。随着业务的发展,水客们产生了新的困难,有时水客急需将货物脱手而一时找不到主顾,有时水客的药材需要作脱霉、防虫等简易的加工处理。为了适应客商要求,许多药材货栈便扩大营业范围,既提供食宿,又提供存货条件并代客人为药材作防霉去虫处理,乃至兼营代客买卖事宜,货栈逐渐衍变成为兼有牙行性质的药行。水客急需脱手或急于得手的某些行销的药材,药行可以代购代销。利益真是启人心智的良药,樟树人不断创造着、丰富着药材经营方式和手段。这样,赢得了四面八方包袱水客的满意,樟树进一步敞开了药材市场之门,而樟树本地专门经营药材的商人也更多了,出现了一批专门从事临时囤积药材的转手经营者,他们靠就地倒卖而获利。这样,樟树逢圩而集的药圩,发展成为在东南各省享有一定声望、每日集市的药市。宋宝祐六年(1258年),在药师院附近,已是药摊遍布、药店林立,樟树药材市场开始定型化。据邑人赵与时《宾退录》记载,北宋熙宁年间,樟树著名药材枳壳,以皮青、色白、肉厚、香浓闻名于世,被后世称为“商州枳壳”或“江西枳壳”,开始作为贡品进入皇宫内苑。

自广州引进的豆蔻、砂仁、乳香、没药、西洋参等舶来洋药,与两广所产的藿香、桂枝、八角茴香等“南药”,经樟树转销中原各地;黄芪、甘草、生地之类的“北药”,则经樟树转运岭南一带。此外,湖南的雄黄、朱砂,至樟树转江浙各省;浙闽的贝母、泽泻等由樟树转销湘黔各省;樟树本地的枳壳、陈皮、紫苏、黄栀子等药材,则分水陆两路分销南北。南北的药材滚滚而来。南北的药材由此互通有无,走南闯北。

明正德年间,樟树镇成为全国三十三个重要税课城镇之一。至成化年间,随着赣江与袁水交汇于樟树镇,当地的药业加工贸易更趋活跃,外地商人云集于樟镇,樟树成为全国性的药材贸易集散地。

请注意那“随着……更……”的句式,其中包蕴着一个大事件。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夏,江西连降大雨,赣江水位陡涨,洪水直冲新淦、清江两县交界处的龙富口,夺取清江永泰镇下约五里处的蛇溪水道,直泻樟树,沿岸村落及良田几千亩毁于一旦。此后,赣江便不再绕经临江府城而直接沿蛇溪故道北流樟树。是为江西历史上著名的“赣江改道”之灾。赣江改道之后,受到影响的是府治临江镇。临江自宋建临江军以来,五百年间,凭借袁河、赣水之利而成为“舟车孔道”、“四达之地”,赣中的政冶、经济、军事重镇,宋、元、明三朝曾盛极一时。旧志说,临江镇“烟火相接,袤至数里”,有“城内三万户,城外八千烟”之说。城区原先面临清江,水深港阔,船舶装卸,十分便捷。赣水东迁之后,只剩袁河,河窄水浅,大船尤其是盐船、木排很难通行,其交通枢纽地位因此大大下降。而位在临江下游三十里处的樟树镇,却因袁赣之汇而日趋繁荣。

明正德年间,宁王朱宸濠在南昌叛乱,起事前,鱼肉商民,不少人纷纷逃离南昌至樟树镇。隆庆《临江府志》卷三《樟树关桥议》记载:“宁庶人横时,白昼攫会城贾货,贾噤不得施,乃谋趣市樟镇。居人行子,蜂乘蚁聚,朝暮常满,而樟镇之名遂起。”樟树镇是赣江流域最重要的商货流通中心,有“江广百货”往来贸易。南逃的商民恍若另一股水,又为樟树注入了滚滚财源。万历年间,王士性记载樟树“在丰城、清江之间,烟火数万家,江广百货往来与南北药材所聚,足称雄镇”。明万历《江西省大志》称樟树镇“临大江之滨”,为“天下客货丛聚之处”。明代吏部左侍郎、邑人熊化《樟树镇记》则称其为“八省通衢之要冲,赣中工商之闹市”。当时樟树镇内,“列肆多食货,若杉材、药物、被服、器械,诸为民用者,百里环至,肩摩于途,皂矾、赤原、綦巾、大布,走东南诸郡”。

在百货当中,最具特色的是药材。樟树港口,终年有成百只专载药物的船只停泊,它几乎成了全国专用药材码头,“吴商蜀贾走骏驰”,“帆樯栉比皆药材”,药商“百里环至,肩摩于途”。明崇祯《清江县志》记载:“地产白芍、玄参、苦参、粉葛等药材数十余种。此外,有粤蜀来者,集于樟镇,遂有‘药码头’之号。”“樟滨故商贾凑沓之地也。”可见,樟树的码头,是荟萃全国的药码头。

药码头上,南药、北药络绎不绝,滔滔涌来。郑和下西洋之后,从广州引进交趾、暹罗、苏禄等国的药材,如木香、丁香、藤黄、没药等,品种众多,数量巨大,越大庾岭沿赣江北上至樟树,分别运销川、鄂及中原各省。药码头的盛况,反映到明朝宫廷里,明万历年间,朝廷特地派太监专程到樟树采购宫廷所需药材,这就更加使得樟树药材身价百倍。

至清康乾时期,樟树镇再度步入繁盛发展阶段,“商民乐业,货物充盈”,“山水环绕,舟车辐辏,为川广南北药物所总汇,与吴城、景德称江西三大镇”,“虽通都大邑,无以复过”。南北药材纷纷总汇樟树炮制转运,樟树码头终年千帆林立,茶楼酒馆座无虚席。随着樟树成为南国药材集散加工中心,樟树镇药行林立,本地及其周边数县从事药材贸易的人数迅速增加,外地药商开设了五十多家药材行号,本地人开设的药材行、号、店、庄达一百五十余家。其中,仅代客买卖、转运的药材行有三十六家,从业人员约三千余人。

樟树不仅是全国各地药材汇集之地,还是药材加工制作的中心。樟树药材制作有一套完整的加工炮炙技术体系,分为分选、洁净、切制和炮炙等过程。切制,指的是根据药材形态和质地,加工成片、段、块、丝等各种式样的咀片。樟树的咀片类型不一,有圆片、斜片、肚片等十三种之多。切制药材后,接下来就是进行干燥处理,而润、燥则又是干燥处理的关键步骤,它直接影响到咀片的质量。一直以来,樟树药界都有“七分润工,三分切工”、“润药是师傅,切药是徒弟”的说法。炮炙又分水制、火制和水火共制三种。火制之法分炒、煨、炮、煅、烘、燎,主要用以使质地坚硬的药材松脆;水制法包括洗、淘、泡、润、漂、飞等,目的是消除药材毒性,或降低药材刺激性。故有民谚“药不到樟树不齐,药不过樟树不灵”, 代代相传于口碑中,流芳于天下人间。

天南海北蜂拥而至的外地药商,时常在镇上逗留三五月之久。樟树迎接客人的有好酒,也有颇为生动的好称谓。药界习惯将各地客商主营的药材品种名称,分别尊奉于各地客商。比如,四川药商为“附片客”,河南为“地黄客”,湖北为“茯苓客”,安徽为“枣皮客”,浙江为“白术客”,湖南为“雄黄客”,福建为“泽泻客”,广东为“陈皮客”等。有位枣皮客,名江志华,自十八岁起,随父亲到樟树兜销药材,直到七十三岁时止。五十五年间,他总是年底押货而来,次年春脱销而返,从未间断,成为樟树药界的一段佳话,至今仍有老一辈药人感念江氏之诚信。

外地药商逐渐结成帮派,在樟树兴建会馆,联络乡谊,如山西会馆、陕西会馆、新安会馆等。仅淮帮独立经营的药材行号牌号就有十多家,著名的有德圣全、协圣和等,几乎垄断了樟树淮药市场。当年,樟树药商兴建三皇宫时,淮帮药商拟投资共建,被婉言谢绝后,淮商竟在三皇宫附近独资建起药王庙,与樟树商人相抗衡。清道光《清江县志》便称:“市人多异民杂处,有客胜主之患。”

我想,最初的那一拨水客,那些附片客,或地黄客、茯苓客、枣皮客、陈皮客,大约是在某座酒楼里拍板成交的;他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令他们慷慨击掌的大约是一碗樟树的好酒;他们相约来年的承诺,大约都带着三分醉意;他们后来果然践约而至,大约也是聚会在去年的酒楼上,聚会在去年的酒杯里,聚会在弥久不散的去年的酒香里。明代周京有《书清江酒楼》一诗作证:“落日照江浦,轻帆过酒家。醉乡真可讬,鷁首是天涯。”

清康熙年间,翰林院检讨潘耒在《樟树镇》一诗中,这样描述药市的繁盛景象——

水市章江岸,由来药物赊。珍丛来百粤,异产集三巴。鲍靓应频过,韩康或此家。何须乞勾漏,即此问丹砂。

想当年,诗沿着赣江或袁水飘然而至,泊岸于樟树码头,它上岸后,一定是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药里,跻身在纷纷扰扰的酒里。它一定会经过迎风招展的酒旗之下,去往药行;或经过药香袭人的药行,去往酒家。酒家在药行隔壁和对门,酒家在码头附近和远处,酒家在酒乡处处,酒家在酒巷深深。

诗和药和酒,对饮成三人。我听到了杯盏碰撞之声,听到了它们的酬唱应和之声。清人刘人骏的《泊樟树镇》云:“樟树归舟边,停桡问酒沽。病轻求妙药,市闹知通衢。”清道光二十四年岁贡生聂节亨的《临江》称:“清江抱廓水湾环,岚影烟光夕照间。废圃种成千树李,女墙围得一城山。趁墟沽酒乡人集,过午放衙官长闲。不有胥吏豺虎似,古风犹似在人寰。”有位才女,名杨韵兰,为樟树松湖熊小帆之妻,二十五岁卒,著有《畹香楼吟草》,《酒旗》一诗有“远傍山城近水湄,提壶有客望青旗。恰适酒市风飘处”句。如此这般的诗词,勾勒出一幅古色古香的风俗画,其中有市井街衢,有水光山色,有酒旗猎猎,有药草飘香。

我以为,最是《次庄定山清江杂兴》一诗,堪称樟树风俗画卷的精品。其作者为官至翰林院检讨的明代理学家陈献章。诗云——

家学华山一觉眠,图书亦在枕头边。傍花随柳我寻句,剩水残山天赐年。

竹径旁通沽酒市,桃花乱点钓鱼船。平生独爱孙思邈,自古高人方又圆。

竹径,酒市,钓鱼船,孙思邈,高人……这些形象,正是樟树的特有,正是樟树的特点,这些形象融汇在一首诗里,简约而醒目地勾画出了樟树的独在风情。

作者尊崇的唐代著名医学家孙思邈,作为闻名天下的药王,也是樟树药商顶礼膜拜的行业神,可以说,其神圣俨然就是樟树地方的保护神。孙思邈著有《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宋徽宗曾封赠其为“妙应真人”,因其医术高超,医德高尚,被民间神化。他曾到樟树閤皂山采药,对閤皂山的药源进行了调查、分类,后到樟树镇定居行医,收集民间验方、秘方进行整理。学术界认为孙思邈开创了樟树药源普查和方剂整理的先河。清康熙年间,为纪念孙思邈在樟树的贡献,樟树将原来的药王寺改为药王庙,组织庙会,由原传统的每年九月在樟树举办的药材交流会改为每年四月二十八日举行,此日正是孙思邈的生日。庙会为期半个月,全国各地药商云集于此。我数次拜谒过端坐在三皇宫里的孙思邈,其神像赤面慈颜,五绺长髯,方巾红袍,仪态朴厚。

孙思邈在樟树行医的故事,至今仍广为流传。有一则《启棺救人》说,孙思邈刚到樟树挂牌行医时,乡民街坊不了解他,上门求医者寥寥无几。孙思邈心中纳闷,便出门散心,不知不觉,信步来到大码头附近,遇见八仙抬着薄棺走向大街,没有吹打,没有孝幔和灵幡,只有一个青年哭着跟在后面,可见棺中是个短命人。孙思邈不经意间瞄见那副白棺材还在淌血水,便上前拦住八仙,施礼后,问寿材中可是年轻妇人。头扎孝巾的青年男子上前告诉,棺内正是他今年才十八岁的亡妻。孙思邈又问,她是不是得了血崩症?青年男子很是惊讶,当即点头称是。孙思邈说:“她冤啊!你妻子并未气绝,从棺材缝里滴下血水,说明尚有三分气。赶快启棺救人!”青年男子不以为然,告知说,自己娶亲才半年,妻子病了半个月,换了几个郎中仍未治愈,昨天下午就已人死气绝。孙思邈这才亮出自家乃宫廷太医的身份,青年又惊又喜,赶紧令八仙将棺材抬回了家。后来,孙思邈从药囊中取出自己配制的止血散,用冷开水灌进少妇嘴里。不多时,少妇果然起死回生,喜得青年跪在救命恩人面前,磕头不止。而孙思邈不肯收医金,不肯留下吃饭,而开了调养的处方,吩咐青年去他的药店里抓七副药,并说施医舍药是医家的本分。启棺救人的佳话不胫而走,孙思邈在樟树名声大振,于是,穷苦百姓纷纷上门求医。

另有传说称,樟树大码头旁边有临江耸立的鹿江酒楼。坐在酒楼上,品酒并观景,别有一番风味。因此,这里常常食客盈门,生意兴隆。酒楼陈老板是个鸡肠小肚的角色,听说孙思邈妙手回春、包医百病,上门求医的人比上他酒楼的人还多,心里很不服气。―天,他的小儿子受了点风寒,他便令伙计姜大去请孙思邈来给小儿子治病,到时候,叫姜大躺在地上装肚子痛,事后有赏。孙思邈来到鹿江酒楼,给陈老板的小儿子切脉扎针之后,病就好了。陈老板设下酒席,执意要酬谢孙思邈,也是推辞不脱,孙思邈只好上席。酒过三巡,被安排在灶间吃喝的伙计姜大,醉醺醺地上楼来,双脚并拢,跳过酒桌旁边的一条长凳,没想到身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姜大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正在陪孙思邈喝酒的陈老板见姜大装得挺像,假作惊慌失措,请孙太医看看姜大得了什么急症。孙思邈摆摆手,顾自端起酒盅。见孙思邈无动于衷,陈老板竟指责道:“救死扶伤是医家的天职,你怎么不闻不问呢?”这时,姜大在地上打滚,又发出一阵狂叫。孙思邈仍是从容,然而却是提示陈老板,快给你的伙计料理后事吧。陈老板脸露讥笑:“请你给伙计看病,你不仅不起身,还出口伤人,是何道理?”孙思邈成竹在胸地说:“不用切脉,他得了断肠症。”陈老板捧腹大笑,道出了实情,承认是自己叫伙计躺在地上装肚子痛。孙思邈一拍桌子,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说:“我这是声诊。他喝饱了,吃饱了,肚子都快要撑破。可是,他不是坐下来休息,也不散步消食,而乱蹦乱跳,不小心跌在地上,所以把肠子跌断了。别多言,准备后事没错。”孙思邈拂袖而去,而陈老板却等着姜大爬起来。这时,只听得姜大一声尖叫,手脚一阵抽搐,不再动弹。陈老板伸手试试姜大的鼻息,又摸摸姜大的额头,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后来的结果是,姜大家人得知消息,闯到酒楼来,绑起陈老板扭送到县衙门。县令断他误伤人命,判三年苦役,并查封酒楼。呜呼哀哉,陈老板弄巧成拙,万万没想到开个玩笑,竟是如此恶果。

我之所以想起这两则传说,因为它们都发生在大码头。樟树大码头,古称上石埠码头,濒赣江东岸,扼水路交通要冲,为义渡和来往货运、客商船只泊岸之所。清时由邑人募资创建再扩建,成为江西当时最宏伟的石砌码头。大码头,当年是怎样一番景象!

题诗药市的不只是诗人,还有平头百姓。当年名噪长江中下游地区的“临清帮”木排帮老大,放排时怀揣一本《揉怀歌》,内中有一首专咏樟树药业的《赞药乡》,不无自豪地赞道——

荷湖开排出大江,袁临吉赣水荡荡。樟树镇上光景好,南北川广药材行。

药材行有卅六只,另外三家卖硫黄。排哥离开药码头,带去药材阵阵香。

在众多著名的药行中,现今可考的有康熙年间创建的大源行,乾隆年间兴起的福太行、鄢仁德的草药行、正兴茯苓行、庆隆行、德春行、金义生行等。这些药行大多不仅为贩运药材的客商提供中介服务,而且自己也经营批发业务,有的甚至在外地设立专庄或寄庄收购药材。如庆隆药行包揽了南昌、广丰、黎川三县的全部药材购销,金义生行则同抚州府各县建立起长期的承销关系。

曾任临江知府的王庭珪,是江西安福人。南宋绍兴年间,胡铨任枢密院编修官,上疏乞斩秦桧,被贬广东新州。当朝大臣慑于秦桧淫威,莫不噤声。独王庭珪以诗为胡铨送行,秦桧旋以“讪谤罪”将王庭珪流放夜郎,直到秦桧死后,才敕归除直敷阁。王庭珪往返家乡安福时,曾数度于樟树逗留,有感于“活人堂”的医药声望,留有七绝《题清江张氏活人堂》一首——

远系长沙太守孙,家传太守活人言。刀圭一匕活人起,安得声名不出门。

曾任长沙太守的汉末著名医学家张仲景之远孙张迪成,在樟树开设“活人堂”。此诗生动地勾勒了活人堂用药如神、声名鹊起的情状。樟树《淦溪张氏族谱》也载有张迪成行医事迹,称其“博古通今,究习岐黄青鸟诸书”,“经营鹿渚,声溢杏林”。

诗人们纷纷题诗药市,更有甚者,索性投入了医药研究,乃至药材种植。如,北宋著名学者刘敞,自佛老、卜筮、天文、山经、地志,乃至金文、方药、医籍,皆究其大略,都有很深的造诣,尽管其没有医学专著行世,却是樟树医药史上最早研究医籍方药的学者;南宋史学家徐梦莘在研究史学之余,又研究历代医家生平和著作,学习岐黄之术,著有《集医录》行世,徐氏因此成为樟树最早有医籍传世的名家;元代著名学者杜本,当时以文学知名,不料,他称疾隐居乡里,在樟树行医施药,专门研究舌诊,撰成《敖氏伤寒金镜录》,那是我国最早的舌诊专著之一……

翻开樟树医药群英谱,令我惊奇的是,不少精英都有仕宦经历,即历代医学、药学名家均出身于儒林,而又弃官从医。官宦士绅习医种药蔚成风气,可谓樟树社会一大景观。它即反映了特定历史环境中士人的现实态度,也证明了中国古代的读书人、士人和医生之间原本就是“燮理相通”,所谓“达者为良相,不达则为良医”是也。明代妇幼科专家聂尚恒,以乡进士出任县令,卓有政声,可惜当时他以儒臣显赫,而未列入名医林。而名著《奇效医述》,正是他当县令时医治疑难重症的诊籍。他虽为官,勤于政事,仍博取精研,刻意医述,医学著述颇丰;清初眼科专家邓苑同样当过县令,尽管他为官清正,爱民如子,却对仕宦生涯并不在意,而认为“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所以经常研读医学书籍,潜心学医。卸职回到家乡,即杜门谢客,致力于“素问之学”,编著完成《一草亭目科全书》,是为清初三大眼科名著之一;清初的熊家骥,在四川一带为官,却以医药驰名四川,在重庆有“药王”之誉。他是治痢专著《治痢慈航》的编者;而清代的毛上溥,虽为举人,却不慕仕途,编撰了一部包罗伤寒、方脉、本草直到外科、妇科、儿科、痘疹等方面内容,共有二十四卷的医学巨著,名《无底编》。如此等等。

樟树医药史上唯一研究法医学的人,叫杨钜源。他研究法医学大概与仕宦经历有关。他一生跑过许多地方,从江西到河北,从河北到贵州,从贵州到浙江,从浙江到河南;同训导而知县,而同知,而知府,最后荣任道员,因此,乡人咸以“观察”称之。其主要政事活动,都在清道光年间。返乡后,他继续读书,涉猎颇广。他将自己在贵州、浙江从政的经验加以系统整理、总结,先后写成《洗冤录表》和《水利辑要》两书,并将自己平时所写的诗文辑成《师竹轩诗文》若干卷行世。《洗冤录表》是杨钜源根据南宋淳祐年间宋慈所撰写的一本有关尸体检验著作《洗冤集录》,加上自己在任职期间的断案经验而整理、撰写的。宋慈的《洗冤集录》将人的不正常死亡分为自缢、溺死、火死、服毒及其他各种死伤等共五十三门。后世尸检大多以该书为依据。杨钜源在宋慈的基础上进一步加以阐发,使《洗冤录表》成为继《洗冤集录》之后的又一部法医专著。

说到法医学,我不由地想起明代的惠民药局。明代对医药比较重视,朱元璋在洪武初年说过:“三皇继天立极,开万世教化之源,汩于药师可乎?”意思是自三皇以来,都离不开药师。明代在祭祀三皇时,把历代的名医药家作为从祀。与此同时,明代建立了相当严格的医药制度,但基本上仍按宋制。明洪武三年(1370年),设置惠民药局,司使二人,下设提领,各府、州、县均设置惠民药局,按惠民药剂方制选膏、丹、丸、散等成药出售,对于用药不当而致人死按杀伤人的法律惩处,其规定是:“凡庸医为人用药缄刺,误不依本方,因而致死者,责令别医辨验药铒穴道,如无故害之情者,以过失杀人论,不许行医。若故违本方,诈疗疾病而取财物者,按赃窃盗论;因而至死及因事故用药杀人者斩。”这说明,明朝对于医疗事故的处理较为严格。

安徽桐城人方以智,明崇祯进士,曾任翰林院检讨,是天文学家、地理学家、物理学家、生理学家、文学家、音乐家、医药学家、中西医结合学家。少年时与陈贞慧、吴应箕、侯方域倡复社,人称“明季四公子”。清兵南下广东时,他到閤皂山出家,改名大智,字无可,别号弘智、药地、浮山、愚者、极丸老人。晚年居吉安青原山,在赴吉安谒文天祥墓时卒于途中。

方以智著有《通雅》《物理小识》《东西均》《浮山集》《药地炮藏》等著作。他在涉猎研读中医典籍的同时,还对明末东渐的西洋医学兼收并蓄,接受包括西医在内的西方自然科学。其医学著作有《医学汇通》《明堂图学》《内经经络》《删补本草》《古方解》《脉考》等。在哲学著作《物理小识》和《能雅》中,也录了不少医学内容,特别是中西医汇通的思想。如他对血液的生成、运行和功能的论述,就融汇了中西两家的理论,血液“出大络人心,先入右窍,次移左窍,渐至细微,所谓生养之气也。是气能引细血周身以存原热”。既有西医解剖方面的描述,又说血液是中医所说的“营气”和“卫气”,来营养机体,发挥气血的功能。方以智说:“(血液)从大络升入脑中,又变而愈细愈精,以为动觉之气,乃令五官四体觉得其分矣。”指出有一部分血液,沿颈动脉(大胳)到达脑,营养大脑,以使大脑指挥人体各种运动和知觉。在这里,方以智虽然接受了西医动和思主乎脑的观点,但仍没有放弃中医的“气”并进行发挥,命名它为“动觉之气”。特别是关于脑主知觉、主思维的认识,对后人影响较大,成为中西医汇通的一个关键切入点。“有生之后,资脑髓以藏受也,髓清者聪明记而易忘,若印版之摹字;髓浊者愚钝难记亦难忘,若坚石之镌文”,“太素脉法亦清浊定人灵蠢”。“摹字”、“镌文”之说源出利玛窦《西国记法》,脑髓理论则来自《内经》等经典。方以智关于脏腑方面的论述,其中既有中医脏腑的基本概念,又有西医解剖结构的描述,可谓中西医合璧的典范。“上下通止二路也,前则通于脏而藏精,后则通于腑而输泄。口二窍,前曰喉,肺管也。会厌司开以言主,方以司闭以食,肺下连心,心系肾、肝,此五脏满而不实者也。后曰咽,食管也,胃脘为贲门,入胃从幽门循小肠阑门接大肠及直肠出魄门,此六腑实而不满都也。”这段文字西说中理,各取所长,汇融于一炉。方以智汇通中西医学的初衷,是用西方医学来补中医学之不足,以便借鉴西医之长,来补中医之短,进而促进中医的发展。因此,他不愧为是中西医汇通的先行者。

方以智在阁皂山期间,主要致力于经营药圃、驯虎种药,将土茯苓、菊花、紫苏、射干、白术、吴萸、八棱麻等野生药材引入药圃种植,首开樟树药圃种药之风气。他居住的“茅茨”前后,均编竹为篱,种药养花,四时不绝。他还研究药材炮制,亲自进行试验,并以“药地和尚”自号,撰成《药地炮藏》一书,对樟树药材栽培和中药加工炮制有着重大影响。因此,閤皂山附近村民从事种药、制药的人渐渐多起来。清光绪年间,临江府实业学堂也开办了药物种植试验场,种植紫苏、薄荷、吴萸、远志、白术、白芍、半夏等三十八种药材,并以《药地炮藏》一书为教材。所以,樟树药帮尊称方以智为樟树第七文章药王。

方以智六十大寿时,好友熊化的儿子熊颐曾往祝寿,献诗《青原山寿方无可大师六十》。熊化为樟树人,明万历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曾受一品服出使朝鲜。熊颐诗云——

青原云外寺,梦寐与心期。岁月不相借,山川苦间之。乾坤留药地,阁皂有茅茨。何日扁舟上,披襟析所疑。

师曾栖鹿渚,老父挹清光。一衲仍耆腊,千峰卧夕阳。道同忘语默,人不异行藏。珍重松苓石,题诗寄草堂。

半生营药圃,未老卧松筠。慧力鸥能狎,禅心虎自驯。那知双鬓改,独向一峰青。但得蒙庄意,虚舟不触人。

诗中陈述了熊氏父子与方以智的友情,也记叙了方以智在樟树行医、种药、驯虎等活动。

著名诗人范德机,与虞华、揭奚斯、杨仲宏一同,号称“元初四大家”。范德机曾官翰林院编修,福建闽海道知事。他晚年以母老为由不奉诏,归隐家乡,有诗云——

田园虽尚远,未肯效凄凉。药就篱成蔓,花因径作行。

岂为延晚趣,自信足年芳。颇敬邻人妇,驱鸡不过墙。

就是说,他也在房前屋后栽花种药了。吸引他归隐家乡的,是“驱鸡不过墙”的安适,还是“药就篱成蔓”的恬美?不管怎样,他倒是开了樟树官绅仕宦种药养花之先声,并影响到清代的临江府官厅。清初著名诗家施闰章,清康熙年间曾任江西湖西道分守,驻临江,其赠临江府知府诗《临江太守行》中写道:“露冕东郊骑瘦马,牛背牧儿不肯下。官斋种药兼种蔬,厨中但有武昌鱼。”

就像酒把药商邀集在一起,就像药商把药材邀集在一起,诗人也兴致勃勃把药材邀集在诗圃里,把药名邀集在酒桌边。请看王安石的《和微之药名劝酒》——

赤车使者锦帐郎,从容珂马留闲坊。紫芝眉宇倾一坐,笑语但闻鸡舌香。药名劝酒诗实好,陟厘为我书数行。真珠的烁鸣糟床,金罂琥珀正可赏。使君子细看流光,莫惜觅醉衣淋浪。独醒至死诚可伤!欢华易尽悲酸早。人间没药能医老,寄言歌管众少年,趁取乌头未白前。

这首诗描绘了歌坊瓦舍把盏笑语的场面,抒发人生易老、趁时醉乐的人生观,诗中把“赤车使者”、“苁蓉”、“珂”、“紫芝”、“舌香”、“陟厘”、“珍珠”、“金樱”、“琥珀”、“使君子”、“独醒”、“酸枣”、“没药”、“贯众”、“乌头”、“前白”这些药名巧妙地熔于一炉,毫不牵强而别有趣味。

唐人权德舆有药名诗,每句含一药名:“七泽兰芳千里春,萧湘花落石磷磷。有时浪白微风起,坐钩藤荫不见人。”

樟树人孔平仲也有一首《药名体诗》。说起孔平仲,须提及宋元祐年间的“二苏三孔”。孔平仲与其兄文仲、武仲“皆以文声起江西,时号‘三孔’”,或称“清江三孔”,与苏轼、苏辙兄弟的“二苏”并称,而黄庭坚则有“三苏联璧,三孔分鼎”的赞语。然而,就诗歌成就而论,“三孔”远不如“二苏”。在“三孔”中,孔平仲文学才能稍胜,作为与“二苏”同时并受其影响的作家,孔平仲的诗歌风格近于苏辙,尤以流丽清整、通畅明快见长。诗虽畅快,仕途却是很不怎么畅快哦。绍圣年间,言官参劾他元祐时附和旧党当权者,因而被削官,出知衡州。又有人弹劾他不推行常平仓法,而徙官韶州。因他曾上书辩解,再贬惠州别驾,安置编管于英州。徽宗即位,才起用,授朝奉大夫,任户部郎中,后改任佥部郎中,又出任外官。谁知,党论再起,再被罢官,不久去世。如此起伏跌宕,真不如寻芳于山野!其《药名体诗》云——

鄙性常山野,尤甘草舍中,钩帘阴卷柏,障壁坐化风。客土依云实,流泉架木通,行当归去夷,已逼白头翁。此地龙舒骨,池隍兽血余,木香多野桔,石乳最宜鱼。古瓦松杉冷,旱天麻麦疏,题诗非杜若,笺粉腻难书。

诗句中嵌入了“常山”、“甘草”、“钩帘”(钩藤)、“卷柏”、“化风”(化红)、“云实”、“木通”、“当归”、“白头翁”、“地龙”、“兽血余”、“木香”、“野桔”、“石乳”、“宜鱼”、“古丸”、“天麻”、“杜若”、“腻粉”等诸多药名,然而,其“题诗非杜若”,意不在药,而主其情,诗人“鄙性常山野”的志趣充溢在字里行间。

不知孔平仲善饮否。倘若把他写进诗里的那些药,全部浸泡在酒里,每日小酌三二盅,是否能保他再被罢官后不至丢了性命呢?

我忽然由药想到了酒,并不奇怪。因为,我相信,在药都,酒注定要和药发生亲密关系,酒和药注定要联手抚慰天下的身心。

酒的发明其实也是医学史上的一大贡献。“医源于酒”,这从汉字“医”字可以证实,医是“醫”的简体字,“醫”,会意,从“殹”,从“酉”。“殹”,治病时的扣击声;“酉”,用以医疗的酒。《说文》云“医之性然得酒而使”,“酒所以治病也”。《汉书 食货志》云:“酒,百药之长。”随着人们用药经验的增加,发明了以药浸酒的办法,成为药酒,可以饮用,可以治病,针对不同病痛用不同药物浸渍药酒。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就有用酒制药材以治病的记载。酒最早用作麻醉剂,华陀用的“麻沸散”,即用酒冲服。早在汉晋时期,樟树地区就有预防季节性疫病的习惯,比如端午时节,天气炎热,且正值梅雨期,疫病多发,所以端午节要饮雄黄酒,插菖蒲、艾蒿,焚烧苍术、白芷一类辛辣、芳香的药物,儿童要用雄黄酒抹额头。至于用酒消毒,用酒治肌肉扭伤,用酒保鲜,特别是用药酒治疗筋骨伤痛和风湿一类慢性疾病,则是自商周以来就渐次沿用的。饮用药酒祛风去湿,或涂擦白酒以散淤消肿,至今仍是樟树老百姓最常用的治病方法之一。宋元以来,樟树药酒各类繁多,诸如虎骨酒、木瓜酒、五加皮酒、十全大补酒、追风酒等,不下数十种。而在制药的诸多辅料中,樟树尤善用酒制,这应该与樟树酿酒业源远流长有关。所用的酒,多为当地所酿甜酒、黄酒、白酒。酒炒多用甜酒,酒蒸多用黄酒,酒洗多用白酒。如制大黄,一名“酒大黄”,用甜酒喷淋大黄片,拌匀,使之吸尽然后置锅内微火炒干至深棕色或褐色,以减缓大黄峻烈的泻下作用,借酒升提之性能而引药上行,以清上焦实热;一名“熟大黄”,用黄酒拌匀后入甑蒸焖,可以减轻服用后引起的腹痛等副作用,增强活血化淤功能,用于清热通便,祛淤生新。适量饮酒还对养生保健有益。古代和现代医学均主张老年人适量饮酒,有不少高寿老人都爱喝点酒,唐人的“九老会”、宋代的“五老图”,其中无一不是酒仙。历史名人中,孔子七十六岁,荀子八十二岁,贺知章八十六岁,刘禹锡七十一岁,白居易七十四岁,陆游八十六岁,考其生平,均爱喝酒。

不妨从《樟树中医药发展简史》中,摘录些许所列各时期中药炮制技术,以将酒与药之亲密关系,看个端的——

酒炒:当归,去芦头酒浸一宿,剉碎微炒(宋);香附,酒炒(宋)。

酒灸:鹿茸,酒灸去毛(宋);天南星,酒灸(元);泽泻,酒浸一宿灸(宋)。

酒煮:紫河车,用无灰好酒三升,椒一合,同入砂石瓷器酒煮干(秦);川乌,用无灰酒煮五七百沸,候软刮去去皮脐(宋);天南星,一两用水一升微火煮令水尽,取出,切,曝干(宋)。

大黄,蒸三斗米下(唐)。饭下蒸一炊时取出曝干(宋),面裹蒸(金),酒浸蒸熟(宋);天南星,先炮裂,于五月初一日用好酒浸,每日换酒浸至端午日。

山药,酒浸一宿(宋);五加皮,酒浸春秋三日,夏二日,冬四日(元);黄柏,去粗皮,以蜂蜜渍之一宿(宋),酒拌阴干(宋);大腹皮,黑豆汁洗,酒浸一遍,再以大豆汗洗三遍焙干用(宋)。

干蟾,以酒酥灸酥(宋);虎骨,酒浸,酥灸(宋)。

酒炒:橘皮,黄酒炒;巴戟天,剥肉酒浸炒干;肉苁蓉,酒拌炒;杜仲,酒浸炒;黄柏,酒洗四次炒黄色。

酒炙:百部,火炙酒渍;桔梗,去芦头酒炙;蜈蚣,酒炙黄,去头足;白花蛇,酒醋炙黄。

酒煮:大黄,绵纹者,用无灰酒一碗,慢火煮令酒尽焙干;地黄,酒洗锅内煮烂或地黄与茯苓、砂仁同煮,去茯、砂不用。肉苁蓉500克,好酒5升浸一伏时,于银或石器中煮,酒干为度;草乌,温水浸半日,洗去黑毛,刮去皮,切厚片,将无灰酒入砂器中,炭火慢煮,以入口不麻为度。

大黄,用酒抖九蒸九晒为末,又分蜜蒸、水蒸,从巳至未,晒干,又洒醋水蒸从未至亥,如此蒸七度,晒干,酒薄蜜水再蒸一伏时,其大黄如乌膏样,晒干用,或醋蒸,醋浸二宿,以竹刀细切,于甑上蒸九度,研为糊,酒浸切片,以巴豆去皮一百个贴在大黄上纸裹,饭上蒸三次,切炒令黄焦,去巴豆不用;地黄,用砂仁和酒在柳木甑中,九蒸九曝,至熟透纯黑;何首乌,去皮,黑豆拌,九蒸九晒,忌铁器;茯苓50克,用砂仁5克同合碗内,饭上蒸熟,只用茯苓,去黑皮饭上蒸;猪苓,用铜刀削去粗皮一重,薄切水浸一夜,沥水细切,蒸一日出,熬干(以上均为明)。

酒炒:枳实,酒炒;栀子,酒炒;连翘,酒制炒;沙苑子,酒洗炒;小茴香,少加黄酒炒黑;松节,酒炒九次;大黄,酒炒三遍半黑;地榆,酒拌炒黑;地黄,青盐水炒;狗脊,酒浸炒去毛;香附,酒童便炒;柴胡,酒炒三遍。

酒炙:蜈蚣,酒炙去头足;白花蛇,酒炙酥;蕲蛇,酒炙酥;龟板,酒醋炙黄。

酒煮:大黄,用陈酒5升煮烂,日干名熟军;地黄,砂罐内酒煮一夜,其色如漆,或水煮至中心透黑,然后每斤入滚陈酒250毫升,炒,砂仁末5克,再煮至汁尽晒干;红花,150克炒黄色入醇酒,大壶同煮三五滚去红花用汁。

蜜酒煮:麻黄,去根节,蜜酒煮黑。

地黄,九蒸九晒,或酒浸三日,加砂仁拌蒸九次,砂末一钱陈酒半斤或砂仁、酒、姜三昧拌蒸,九晒收再以瓦焙为末;何首乌,酒浸软,切大片,黑豆一层,何首乌一层,蒸晒各七遍用,忌铁器(以上均为清)。

我曾领略如今樟树药材交流会盛况,抚今追昔,戏作歌词一首称《药过樟树药才灵》——

婆娑儿,水东哥,使君子,醉宾郎。浙贝川军纷纷来,海马河车路路通。用药如用兵,妙手能回春。天下有药八百方,哪怕人间四百病。

山慈姑,珍珠母,黄花女,雪衣娘。生地熟地一见喜,客无远近百般亲。和气能生财,济世靠仁心。弄玉合欢望当归,茴香含笑盼迎春。?

鹿衔草,马兜铃,下山虎,过江龙。连翘百步红娘子,独活千年白头翁。心宽为良方,人和福临门。秤杆一字两头平,药过樟树药才灵。

见笑,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