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小院里,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女子怔怔地坐在桌边,听见院子里的鸟叫,忽然起身去窗前看,岂料才推开窗子,就看见了那个沉默着站在门外的人,面色一变,赶紧啪的一声又关上了窗。
顾初时站在门外,又沉默了很久,才敲了敲门:“南儿,开门。”
屋内的女子抵在门上,冷若冰霜地说:“你不是去了战场吗?怎么会还在京城?”
顾初时闭了闭眼:“去战场的那个不是我。”
南儿一怔:“不是你?”随即反应过来,低低一笑,“是啊,怎么会是你呢?你布局这么多年,终于迎来这一天,又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跑去战场上呢?理应待在这京城坐看这局棋终于朝着你期待的方向走去,然后你才能吞掉这半壁江山,夙愿终成……。”
她的眼眶湿润了,因为顾初时为了这步棋布了多久的局,她就在牢笼里困了多久。
门外的顾初时今日一反常态,若是往日的他恐怕早就按捺不住脾气,闯进了门来。南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没有想透彻。
终于,门外的人缓缓开口:“南儿,对不起了。”
她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声响,随即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身体。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竟看见一把冰冷的长剑穿破房门,刺穿了她的身体,那样冰凉的触感和她温热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一种感觉。
像是毒药,又像是解脱。
倒下的瞬间,门被人推开了,顾初时站在门外,眼神怜悯地看着她,像是在致歉一般,又说了一次:“对不起,南儿。”
南儿捂着腹部,一边呕血一边颤声道:“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呢?她的口腔被鲜血充满,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恭亲王有一个书房,平时不让人进,就连心腹侍卫也只有在得到他的准许之后才能进去。据说有一次有个新来的不长眼的侍女推门进去送茶,结果出来的只有一具尸体。
当时王爷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一时没留神磕在桌角了,跌了一跤就死了。”
从此以后无人敢轻易靠近书房,都怕落得和那侍女一样的下场。
莫十九是从屋顶跳到院子里的,夜色很好地替他掩饰了行踪,也感谢顾初时当初杀了那个侍女,不然这院子里也不会这么空空荡荡,他也没法这么轻易进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又开启了书柜后面的机关,慢慢走了进去。
顾初时的把柄……都在这里。
他看着挂在密室墙上那副南儿的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些年来他并非只在江州招兵买马,更是暗中调查了很多关于恭亲王的事。他最初只不过是恭亲王手下的一枚棋子,被对方的奇人异士在脸上一点一点地动刀子,最终成了恭亲王的模样。
他很清楚自己的用途,这张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是一个替身,恭亲王救他不过是看在他的模样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所以亲手救了他,目的在于有一天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次摧毁他。
一个人若是想要夺得天下,大抵一条命是不够的,多一个替身就多一条命,这一点莫十九和顾初时一样清楚。
密室的尽头关着一个人,莫十九慢慢地取下墙上的夜明珠,走进了密室深处,那个被人以铁链扣在墙上的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是深深的哀戚和痛楚。
他定在了离她仅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听见她低低地叫了他一声:“十九。”
阴晴不定的复杂情绪在他的眼里上下浮动,他终是冷冷地说了句:“不要叫我十九,我不是十九。不过我倒是该叫你一声,音邵,顾音邵,你说对吗?”
音邵沉默了,然后笑了出来:“你多久知道的?”
“半年前,你费尽心思要留在我身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是个卖花的孤女?我派人调查了你的一切,你和顾初时以为所有的细节都掩盖得很好,却不曾料到一个卖花的孤女又怎么会蠢到连夹竹桃都认不出,还把它吃了下去,中了毒也不自知。从那时候开始,你们已经输了。”
音邵闭了闭眼,回想起他默默接受她留下来的第四日里,他头一次开口对她说话:“把粥喝了。”
她看着桌上那碗粥,问他:“用什么熬的?”
他回答说是荷叶,她便乖乖地喝下去了,事后不知为何肚子疼了一整夜,还是他亲自叫来大夫替她治好的。那时候她以为这不过是个巧合,今日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荷叶,而是夹竹桃。
她的眼前闪现过很多画面,譬如他在舞刀,她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譬如他喝了酒,她就小心翼翼地扶他上床,替他擦脸醒酒,守着他一整晚;譬如她头一次踏进他洗澡的地方,不知所措地听从侍女的安排要替他擦背,而他最终睁眼淡淡地说了句:“出去,我自己来。”
她没有忽略那时候的他面颊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在氤氲的雾气里,她头一次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绪,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