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沐府的大厅,楚颜四下看了看,没有见到沐贵妃的身影,而府内四通八达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迟疑了片刻,往左手边的院落走去,
沐府的绿化搞得很好,盆栽景观处处都有,但种类并不图贵,多为四君子之一的兰花,每一盆都精心修剪过,看着整齐悦目。
看得出沐青卓不单单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而是真的喜爱兰花。
楚颜走到了后院的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地方,依旧没有看见沐贵妃,在长廊尽头稍微站了片刻,只得无功而返,打算回大厅里去。
可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右手边的屋子里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莫名耳熟。
脚下顿了顿,她停了下来。
“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声音之一低沉醇厚,略带愠怒,情绪颇为激动。
“萧二公子恐怕想多了,我既没有对不起你,又没有欠你钱,何必要躲着你?”声音之二清澈明朗,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今日我代表母亲来为沐夫人贺寿,却不知萧二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这恐怕不是你该来的场合吧。”
一号男声迅速发怒,“我为何在此?若不是你故意躲着我,我至于要到这里把你揪出来吗?我去你府上找过你多少次?次次都把我拒之门外,还让人告诉我你不在府内。上回我明明看着你前脚走进去,结果我后脚一到,你的随从就又对我说你出门去了。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
二号男声也变得紧绷起来,“萧二公子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我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就算你不要脸,我也还要……放肆,给我撒手!”
估计是被人忽然拽住了手……或者其他部分,二号的最后两个字冷冽至极,楚颜站在门外都感觉到了那股怒气。
话到这个份上,再猜不出里面的人是谁,那就智商捉鸡了。
楚颜默默掂量了片刻这番谈话里的基情四射,顾明安……和萧城?
一个是齐王世子,一个是京兆尹的二儿子,在现代社会尚且不能被大多数国人接受的爱情居然在这个朝代以如此激烈的方式进行着……
楚颜脸红红:好激动!
就在这时候,屋内忽然传来几声突兀的声响,动静颇大。
楚颜一怔,下意识地迈出脚步往前走,直觉里面的人可能会冲出来。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后面的门忽然开了,两个人估计是拉拉扯扯地出了门,结果忽然瞧见了她匆忙的背影,立马停了下来。
“太子妃殿下?”认出了楚颜的背影,萧城的声音里有几分惊慌,忽然出声叫住了楚颜。
楚颜脚下一顿,随即调整好神色转过头来,一脸讶异地看着两个人,“萧大人……齐王世子?”
那眼神似乎是全然没有发现两人方才就在屋内争执一般,迷茫又吃惊,“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萧城似乎松了口气,面上的震惊微微敛去,这才朝着楚颜弯腰一揖,“微臣参见太子妃殿下,今日是沐夫人的寿辰,世子替齐王妃来向沐夫人贺寿,而微臣……微臣有要事与世子商谈,因此就找了来。”
楚颜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方才我见沐贵妃身体不适,便想着跟出来看看,岂料走得太慢,出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贵妃娘娘的人影了,结果没头没脑地乱走一阵,竟走到了这儿,还碰巧遇见了二位。”
她倒是轻描淡写地把方才听见两人对话的事儿给掩了过去,但萧城性子冲动又爽直,容易糊弄过去,顾明安可不一样。
这人弯弯肠子多,凡事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私底下不知长了多少个心眼。
楚颜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他的,而他果然没有尽信,反而抬眉打量着楚颜的神情,高深莫测地问了句,“但我瞧着方才殿下步履匆忙,可是急着往哪里去不成?”
步履匆忙……四个字暗示了楚颜也许正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场面,或者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谈话。
萧城的神色一下子又凝重起来。
楚颜直视着顾明安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我是个急性子,素来没有闲庭信步的习惯,世子有何指教?”
笑话,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又不是她,何时轮得到他来审问自己了?
如今身份不同以往了,她若是不端一端架子,如何对得起太子妃这个来之不易的头衔?
这话说得顾明安桃花眼微敛,聪明如他,显然从楚颜平静又毫不退缩的话语里听出了点矛头。
他脸色微沉,心下恨不得把萧城拖出去乱刀砍死,这个害人精做起事来永远冲动随性,好像全世界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可是他们活在这世上,并非全然不在意就能躲避过世俗的眼光,萧城不怕死、不怕被人唾弃,可他怕。
他是齐王世子,皇族中人,父亲是皇帝的手足,母亲是名门闺秀,而他自小被寄予厚望,又怎可因为这个不顾一切的蠢人而令家族蒙羞?
顾明安平静地望着楚颜,从容不迫地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殿下自然也有殿下行事的风格,轮不到我插嘴,我也没资格妄加评论。”
这话说得真是巧妙……她的行事风格轮不到他来评头论足,言下之意就是他的事情也不需要她这个太子妃来插手。
楚颜勾起唇角,“世子说得对,人生在世,最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不过太子殿下常对我说,为君者理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想世子虽然地位尊贵,但毕竟还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而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太子分忧,想太子之所想,忧太子之所忧。因此若是世子遇见了什么棘手事,也许我该帮衬帮衬,最好能跟太子殿下说说,也好替世子你一解烦忧。”
赤裸裸的针锋相对。
楚颜并不怕顾明安,只是她素来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再加上来自二十一世纪,对于基情这种事情早已见惯不怪,因此自然也不会去插手。
只是顾明安太敏感,一厢情愿地认为楚颜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里必定无比震惊,可表面上竟表现得这般平静,一定是心里另有打算。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楚颜便跟他周旋一番,反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还怕了你不成?
听了两人绵里藏针的对话,萧城好像终于明白状况了,拱手对楚颜道,“太子妃殿下,刚才微臣与世子其实是因为一点小分歧,所以有了争执。事情皆因微臣而起,都怪微臣性格过于冲动,说话也太过直来直去,与世子其实没有半点关系——”
“你闭嘴。”顾明安用干脆利落的三个字打断了萧城的话,脸色也没那么好看了。
纵容素来上扬的桃花眼仍旧熠熠生辉,可眼眸里有一种不太妙的情绪在蔓延。
他阻止了萧城一力担下此事,沉声问道,“太子妃殿下的意思是管定了我的私事?”
楚颜见他认真起来,也便笑了几声,“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又不是成日吃饱了饭没事做,何必来管世子你的私事?”
……她对他又没兴趣。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从走廊的转角处传来,随着清阳郡主首先出现在众人眼前,跟在她身后的沈辛也走了出来。
清阳边笑边说了句,“哟,好热闹呀,这不是世子哥哥和萧大人吗?咦,太子妃也在这儿呢?”
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清阳身上,谁也没说话。
清阳于是又自顾自地说给大家听,“看样子我是不是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啊?打扰到了太子妃和两位贵客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早知道就不打这儿经过了。”
楚颜眼眸微眯,“我跟郡主一样也不过是恰好经过,碰见世子和萧大人便停下来打了个招呼罢了,什么雅兴不雅兴的,郡主恐怕想太多。”
清阳这话夹枪带棍的,一旦传了出去,恐怕外人要说她堂堂太子妃,大婚之前竟然孤身一人在这院子里和两个朝臣贵族相谈甚欢,实在是有伤风化。
清阳笑了几声,“恰好经过?我和沈小姐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大老远就看见太子妃在这门前等着,似乎是专程等着世子和萧大人出来呀,这怎么能说是恰好经过呢?”
她身边的沈辛不说话,只是微微垂着头,既不附和也不否认。
顾明安却是淡淡地看了楚颜一眼,心下一沉。
她果然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想必他们的对话也被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看清阳郡主这态度,似乎是一定要把不守妇道这屎盆子往太子妃脑袋上扣,万一太子妃为了免去自己声名受损,把他和萧城的事情说出来……
顾明安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却不料楚颜微微侧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然后才开口对清阳说,“郡主总爱凡事都这么较真,是,我是专程来等世子和萧大人的,但并非像郡主所说那样相谈甚欢什么的,而是把太子殿下的口谕告知两位,现在郡主知道实情了,这下满意了?”
她说得无奈又信誓旦旦,面上还有些把太子私下吩咐的事情给交代出来的懊恼,演技天衣无缝。
顾明安却是眼神一滞,讶异地朝楚颜看了过来,眼中一闪而过些复杂的神色。
她在帮他,还因此特意为他圆了个谎?
方才不是还在和他针尖对麦芒,硬要在口齿上分出个胜负吗?怎的现在……
若是叫太子知道了她把他当做幌子来帮衬自己……顾明安眉头微皱,她不是说自己不爱管闲事吗?如今倒好,反过来自找麻烦,依旧帮了他和萧城。
殊不知楚颜一半实在帮他,另一半也是在帮自己。
顾明安这个人精,从小就看透了她的弯弯肠子,六岁那回她和清阳打架,就顾明安一人看出了她是在装可怜,足以见得此人眼光之毒、城府之深。
楚颜自问除了赵家以外,在宫中并无任何可以依靠的势力,但若是帮了顾明安和萧城,也就相当于同时对齐王府和萧家施恩,再加上这两人如今都在帮太子做事,将来也会是朝中重臣,她帮他们不也是在帮自己吗?
再说了,把这两人的基情说出来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还会让这两人对她恨之入骨,这种后果并不是她喜闻乐见的。
楚颜回过头来平静地看了顾明安一眼,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鄙视:
瞧你那小样儿,那么吃惊做什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动不动就咄咄逼人,不给人留后路?
顾明安沉默了,自知理亏,回头看了眼萧城,也递过去一个肃杀又狠厉的眼神:
你丫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