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三人坐车去了乡里,任文锦一下车,先去了账房,听车姨子说光今年的白菜、萝卜、洋芋这三样菜就卖了六千多元,苹果卖了五千多元。”
任文锦听着,自叹自笑地说:“谁能想到,白菜、萝卜、洋芋往年全是自种自吃,糟蹋一半吃一半,今年还变成钱了。”
最后说到了卖地的事,车姨子说去年买了地的佃农和去年没有买地的佃农,今年他五亩,你八亩的又买去了近千亩地,大部分付的是粮食,付钱的很少,仓里粮食盛不下,在院里码垛,盖上了帆布。”
任文锦又问车姨子:“郎作仁今年没来买地吗?”
车姨子说:“怎么能没来买地,跑了四五趟子。他说他今年打庄子修房子,用了不少钱和粮,他要全部买下我们庄西北上的五百多亩地,只是眼下拿不出钱和粮米,说今年把地先个给他种,明年了付粮付钱。我说这话我说不得,你亲自去给大老爷说去。看来,郎作仁是没有找你去。”
任文锦冷笑道:“别听他瞎说,他钱也有,粮也多,他今年新打了庄子,想图个广进财源。把粮食压仓,把银钱进缸,他根本不敢亲自来找我,不理他,少一升麦子,少一厘钱,我的地也不卖给他。”又问:“庄西北上的地卖来没有?”
车姨子说:“有十来家佃户,就住西北方,人家也就要买西北方向上的土地,我就卖给人家了,共卖了一百多亩。”
任文锦听了点点头说:“给谁卖也是一样的卖,你做得对,谁先买就卖给谁。”车姨子听后笑了下,问任文锦:“大老爷,有几个老长工不想干了,原因是买了几亩地,想回家种自己的地,也觉着自己确实老了,他们说:大老爷年年卖地,也用不上那么多长工了,提早儿找退路,这是大多数长工的想法。”
任文锦叹一口气说这也是事实,去年卖的地大部分是佃户们自己佃种的地,自己买上了,今年卖的地,是长工们年年耕过的地,地少了,也就容不下那么多长工了。”
车姨子说不想干的长工还提到了辛苦费,说给赵先生给了辛苦费,也应该给他们付点辛苦费。”
任文锦笑道:“这我早想到了,一年一升地,干上十年的一亩地,有干三十年的长工给他三亩地,不是本庄本村的长工’不想要地的,按地亩折给他粮食,也是按年限按地给。你估摸一下,剩下的这一千多亩地,需用多少长工,就留多少个。退老的,留小的退不愿意干的,留愿意干的。双方写下契约,防止若干年以后赖账。”
车姨子说大老爷有这话,我就照着办。”
任文锦又对车姨子说水磨卖掉两盘,留一盘。油坊卖掉,价钱你打听市面上的价,如果价钱可以了,你就做主卖掉。水磨油坊上干了的长工,要走的,处理办法和种地的长工一样对待。”说完,任文锦就走出了账房。
任文锦回到屋里,见张牛娃的母亲张黄氏正哭着给张明月、张玉亮说话儿,见任文锦进来了,要跪下给任文锦磕头,张明月忙拉了一把说:“你不要磕头了,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张黄氏就说道:“麦子黄了后’牛娃子带着几个贼子儿来把麦子收了,麦子人仓后,他给我了十块大洋,一百多元钱,让我把孙子领好,他要带杨毛毛上山。杨毛毛一听,死活不去,我也说别叫媳妇去,去了蹲在贼窝里,也变成贼婆子了,那些当贼的,歹的多,好心的没有,媳妇被耍了,也不好看,他算听了我们的话,没有把杨毛毛带上山。前一月,又来秋收了,秋粮刚人仓他又说带媳妇上山,他媳妇说:要让她上山,就得把尕毛带上,不让带尕毛,就不上去,牛娃子就应允了杨毛毛带尕毛上山。第二天,他们两口儿就领着尕毛走了,走了快一月了,没见来个音信儿,我那孙子乖着呢没有,谁也不知道,把我急得心慌慌的。”说着,张黄氏又哭了起来。
张明月赶忙说你别哭,没说完的话你全说说。”
张黄氏说:“任大老爷,我想请你看老张家的面子上,打发个人上观山去把我那孙子接回来,好歹那是张家的个独苗苗,接回来了,我死呢活呢拉养他。顾上这一头,就不管儿子、媳妇他们的好坏了。”
任文锦说:“这事有点难,我能让谁上山去,上山都怕掉脑袋。”又问:“召爷的三娃子回来过没有?”
张黄氏说:“任惠民没回来过,我倒问了牛娃子,任惠民在山上干什么来着?
牛娃子说能干什么,除了站岗防哨,就是下山抢吃的。我又问他不怕死吗?牛娃子说当贼的人有几个怕死的,任惠民在山上学会打拳了,三五个棒小伙子还收拾不住他一个人。”
任文锦听了,对张黄氏说:“你先等着,我打听一下附近还有没有去观山口当贼的人,有了代个信儿给张牛娃,叫他把尕毛送下来。”张黄氏这才露出了一点笑脸。
张黄氏走后,张明月、张玉亮说:“这个张黄氏,有什么事儿了,径直来缠我们。”
任文锦苦笑了一下说:“她不来缠我们,又去缠谁,别人是不会理她的茬的。”又说:“从今天起,我去到后园,给压的韭黄培土,天冷了,再不培点土,韭黄冻坏了,过春节吃不上韭黄了。”
张明月说:“我听王妈说王家姨父老两口就在后园给韮黄培土呢。”
任文锦说:“王家姨父去,我们也去。”又叫了一声王妈,说:“让谭璋杀上一只羊,我们大院里留半扇,我们半扇上的后腿给了王家姨父吃去,另外的半扇让长工灶上吃去。”王妈答应着传话儿去了。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到了后园,看到王耀忠和老伴儿正干活呢,两人的头上都冒着汗珠儿,相互问了好后,任文锦也干起活来。张明月、张玉亮两人到鱼池亭上看鱼儿去了,任文锦一边干活,一边问王耀忠说:“到年底了,账房上可给你把粮食都盘了?”
王耀忠一听,马上笑着回道:“我的好大亲家呢,按你说的数,给我那么多粮,不说我没处盛,就是有盛,盛下了吃不了,也要坏的。还有,媳妇青梅在城里管娃娃,在城里吃饭,你们每月付工钱,衣服也比以前穿得好了,又照样也给我付粮,我们老两口明头上单另做着吃饭,你们一到乡里,就招呼我们和你们一起吃饭,也照样付那么多粮,这不亏了你大亲家了。我看,亲戚归亲戚,账还得算清疋。
任文锦笑道:“王姨父算得细了,我也不得不把话说细一点,自从你来后,我减了一个打扫卫生的人,我的后园你也看管上了,我的这个账你没有算吧。说实在话,你一来,我就一百个放心了,既然麦子盘了又没处盛,我给账房上的车姨子说一声,付上你一半粮的钱,剩下的一半粮你就提着吃面,记个数,吃不完的,明年一并付钱,存下几个钱,应选回来了,买几亩地也就不难了。”
王耀忠笑道:“你给我想得太周全了点。”
这当儿,谭璋提着一条羊后腿来了,看见任文锦也在干活,忙问了声任大老爷好。”才又对王耀忠说:“大老爷交代下给你一条羊腿,不想大老爷也在这里,我现时与你送过来。”
王耀忠有点难为情地说杀了几只羊?就给我割了一条羊后腿。”
任文锦说:“天凉了,你们两位亲家炖着喝汤,补补身子吧。”
王耀忠老伴起身接了,拿着出园去了。这里,谭璋出园路过账房,专给车姨子说了一声:“今天伙房里有羊肉,你来吃吧。”
车姨子笑着说:“王妈给我说了,叫我在大院里吃呢。”
谭璋笑道:“你确实成了大老爷的红人儿了,我们想巴结一下也巴结得迟了。”说完,谭璋笑着走了。
吃过午饭,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原去了后园。任文锦说我们把这三间房内的火炉烧着,屋内就不阴凉了,青江、高英住在城里,冷落了这新修的三间房,屋内暖和了,我们躺着下棋,玩牌也就不易着凉。”
张玉亮笑道:“我早想着这样呢,一进到这屋里,就有点凉凉的。”说着话,三个人就拣了点柴火,把火炉生着了,开门放了一会儿烟,又关上了门,屋内一下就暖和了。
张明月说:“青江、高英去了城里,一进这园门,不见了他们两个,总觉得缺了个啥,心里踏实不起来。”
这当儿,张玉亮提了一壶凉水搭在炉子上,又将茶杯、茶碗洗了洗,三个人就坐着说起话来。
张明月说那余香院唱歌的杨春儿,是和青海在一起上过学的同学,曾和青海谈过恋爱,后来,她家搬到了兰州,听说在兰州嫁了个很体面的下路人,怎么现在又出现在我们肃州城里,而且进了烟花巷。那天晚上一时想不起来,今天早上才猛地记起来了。”
任文锦听着这话,啊呀了一声儿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的一天,青海领着杨春儿问我说:余香院要买我们一台发电机,只是钱不够,先把发电机赊走,在半年内还清,我当时答应了这件事。朱发生请我们吃饭说起过这事,发电机是我们的,电灯是我们的班师傅装的。我竟没有留意儿,你才这么一说,我统统想起来了。”
张玉亮说我看余香院很有点阵势,是不是哪一个当官的暗中参与了?”任文锦笑笑说:“像这种色情场所,一般当官的为了图个好名声,多不参与,暗中助一把的,见好就收的也有。”这时,炉上的水开了,张玉亮提着壶泡了三杯茶,炉内又加了点炭,盖上炉盖,三人就玩起牛九牌来。玩困了,就睡上一阵,就这样,一连在后园住了十几天。
张黄氏连找了好多次任文锦,任文锦打发金锁在附近几个村镇打听有没有在观山口当贼的人,结果也没有打听出来。直到了冬月,张黄氏来得更勤了,说天这么冷,怕把孙子冻坏,务必请任大老爷想想办法,把我的孙子接回来。”
金锁看着任文锦怪难为的,就自告奋勇地说大老爷,你让我去一趟观山口,张牛娃和我是从小儿混下的耍娃娃’我没有惹过他,他也没得罪过我。我到观山上去找他,他能把我怎么样,只说她妈想孙子,求到任大老爷的头上,任大老爷打发我来接孙子的,他就不让尕毛回来,他张牛娃也得有句话,我回来回了大老爷,张黄氏听了她也就心尽了。”
任文锦听着金锁的话,想了想笑道:“这我不敢打发你去,万一出个不好的事儿,车姨子找我的麻烦,我说不清,你把车姨子问通了再说。”
这事过了一天,金锁来对任文锦说:“任大老爷,我媳妇说了,让我去也行。”任文锦听了笑道真说了让你去。”
金锁说我不敢哄大老爷。”
任文锦忙又去了趟账房,车姨子说:“贼也是人嘛,他也长着脑袋,无冤无仇的人,他们也不会伤害的。贼图财害命,金锁又不是财主、商客。”
任文锦听着车姨子的话,反倒有了主意,就说道:“杀头猪、杀两只羊,装到轿车子里,拉上去观山口,见了他们,就说我任文锦打发上送猪肉、羊肉来的,把张黄氏思念孙子的话说了,顺便将尕毛子接回家来。”车姨子笑着说这样更好。”过了两天,金锁赶着车拉着猪肉、羊肉去了观山口子。过了三天了,金锁还没有回来,任文锦有点着急,心想:去一天,来一天,在山上住一天,怎么也来了。直到第五天的下午,金锁赶着车回来了,尕毛也在车里。张黄氏听着尕毛来了,疯跑到车跟前,惊喜地淌着眼泪抱起了尕毛,给金锁说了一百个好人的话,又要谢任大老爷去,金锁说:“你赶快抱着尕毛回屋里去,给点热吃头,一路上可都吃的是凉东西。”
张黄氏这才抱着尕毛回了自己的家。金锁卸了车,把骡子打到圈里吃草去了,他从车里取了一个小包袱,就提着进了大院。屋内的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听说金锁回来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三个人都出门站在台阶上望着金锁走来。在任文锦的眼里,金锁简直是个英雄,能从贼窝里闯进闯出,也真有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