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县长听后,反而软了,与朱发生好说起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兵在哪里,兵都上东面和共产党较量去了,又遇上这马家兵,我当县长的也没办法。你就替我多担些责任吧。”
朱发生这才又表了态:“屠县长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朱某心里也踏实了,我一定剿山贼剿出点名堂来。”两个人又握手言好了。
过了几天,杨成基来了,说了观山口兵匪事件的真相,任文锦说:“这马家兵也太可恶了。”杨成基走后,朱发生来了,他哭丧着脸对任文锦说:“任大哥,帮个忙,抓一抓张牛娃子,不然,我这顶用钱买来的民团长的乌纱帽,可能就要被风吹了。”
任文锦笑道:“包公的乌纱帽都不怕风吹,吹了再拣起来戴上,你这么个小帽子,还怕什么,不当个官也活人嘛,还非要戴那么个行头不成。这个忙我帮不上,你一天带兵带枪的,又呼风又唤的,我空口空拳的,又能抓什么张牛娃子。请你谅解一下我这个当哥的。”朱发生触了一鼻子灰走了。
进人农历四月,一年一度的文殊山庙会又要开始了,人们又吵吵嚷嚷地要上文殊山,冬梅也准备上文殊山去卖甜水面。张玉亮把这话说给了任文锦,任文锦猛然想起了伊朝宝给他说过的话:今年抓兵抓得厉害,提防别把你的伙计长工抓走了。任文锦多了这个心眼,就对张玉亮说我们今年不去山上逛庙会,冬梅也不要上山开馆子去。”停了一下,对张玉亮又说:“你把冬梅给我叫来,我亲自给她说。”
张玉亮去冬梅房里,把冬梅叫过来,任文锦说你文秀叔说了,今年不要上文殊山,你伊叔也说了,今年抓兵抓得紧,防着不要把伙计抓走了。所以文殊山也就甭去了,就是再能赚多少钱,也不能去赚。”
冬梅笑笑说:“不去就不去吧。
四月初八的早上,天就风丝儿的,晌午过后,风渐渐大了,到下午时,飞沙走石地就刮了起来,刮到日落西山了,风还没有停下来。
任文锦说遇上晚上不停的风,明天还要继续刮,接连刮三天才能停下来。”就在这天夜里,任家祠堂燃起了熊熊大火,风助火势,整个半边天都红了。半夜里金锁赶车到了城里,敲开了四合院的门,对任文锦哭着说:“任大老爷,祠堂着火了。”
任文锦披衣到院里一看,西南半边天都是火红火红的,风还刮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钻入鼻孔,任文锦跺脚大哭道:“天灭我任家。任门不幸,这不活活地要我命吗?”
这时候,张明月、张玉亮、青海、青松、冬梅、李兰、青梅还有一伙被惊醒了的孩子哭哭喊喊。大街小巷上,也人声鼎沸,议论着:风大火大,是谁家的门庭不幸?张明月看着任文锦拍头捶胸的样子,忙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说道:“文锦,哭喊拍打不是你大掌柜的举动,应该先去乡里看看,别把庄里的房屋燃着了。”
任文锦像是清醒了过来,对青海、青松、冬梅、李兰、青梅等人说:“你们就不去了。”说完,和张明月、张玉亮坐车去了任家庄。
到了庄门口,朱八带着三十多个小伙子,把守任家庄门的,有在任家庄上定点站岗的,因风太大,任家庄出人人等朱八都要看个仔细。任家族人中,有去救火的,但只能远处望望。那火舌随风而大,又随风而转,火小时,跑去救火,火大时,双脚跑不过火势,反被火舌舔着了衣服,好的一点是西南风为主风,若要是西北风,火舌会伸到庄内的。‘任文锦在庄门下车,赶到祠堂时,祠堂六间正殿已烧光,两边偏房及牌楼也巳烧着,祠堂一周的南山黑松也被火舌烤着了,一股股松油冲天而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烧得满天炸响,天亮时,一切都烧尽了,剩着几道残墙断壁,那铺天盖地的松树,直烧到根儿上,残留着上百个紧挨地面的黑松墩墩,还冒着烟气儿,火着完了,也被风吹干净了。风还在继续刮着,任文锦跪在祠堂前的沙地上,着实哭嚎了一阵子,被众人劝着回了庄。庄门口,几大堆人围着说话儿。
第三天的晚上,风才住了,这一场风,低凹的地上’淤上了黄沙子,高点的地上,麦苗儿连根拔走了,没有被拔走的麦苗,只剩着一截截紧挨地面的黄根根。农民们喊天哭地:“这不是天绝人也。”
肃州的政府官员们,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后,回城写报告要风灾款去了。至于任家祠堂着火一事,暂无人勘查其因。任文锦只有早一趟的晚一趟,来回看着烧没了的任家祠堂。
再说牛娃子去了嘉峪关西口,见夏西河不在口上,问下面人,下面人说:“被任惠民请到新城子去了,说有什么事儿要办。”
张牛娃子心想:这任惠民又多什么心眼,把夏西河叫过去又商量干什么事情,现在可千万不能捅什么娄子,安稳点为上策。就打发人去新城子叫回夏西河,又把他哥夏东河的情况说了,叫夏西河好好守口子,他要去清水窝子和金塔夹山子转一圈,把弟兄们都看望一下。夏西河听了说大哥你去吧,我保证出不了事。”牛娃子在西口住了两天,就带了两个弟兄,穿一身经商人的兰长衫子,去了清水窝子。
牛娃子走后,任惠民又打发人来请夏西河,说有要事商量。夏西河不想去,但又碍不过情面,只好在黑夜里又去了新城子,夏西河见了任惠民,就问:“有什么要事?”
任惠民说夏二哥你可知道任家庄?”
夏西河见任惠民问得奇怪,就直说道:“你不就是任家庄的人,我咋能不知道任家庄。”
任惠民笑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生在营儿,长在营儿,离开营儿混事不过就这几年时间,你可知道我们任家户下大,几百口子人,还有个任家祠堂。任家祠堂里有个地宫,地宫里藏有任家祖上留下的一把金钥匙,这把金钥匙重八十两,那可值钱得很。我虽是任家的后人,又是大辈子,但却是小房的小房生下的,从我懂事后,就一直受大房的管制。穿不好衣服不说,连肚子都吃不饱呢。张大哥没上山之前,也就是我们都当尻净子娃时,常提起那把金钥匙,说有朝一曰,要将那把金钥匙拿在自己手里当钱花,现在正是时机。我们去祠堂从地宫里掘出金钥匙,献到张大哥面前,让他高兴得大吃一惊,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愁头。”
夏西河听了说:“这我不去干,张大哥让我们安稳点,我们就安安稳稳地蹲几天,不要违了张大哥的规矩。”
但任惠民又以自己和牛娃子是一个庄上的人,从小儿玩惯了的,牛娃子当贼的最终目的是要抢取任家祠堂的金钥匙为己任,我们早日替牛娃子拿到手,牛娃子何尝不早日蒿兴呢。夏西河经不住任惠民的再三撺掇,就答应同去任家祠堂。夏西河问任惠民:“任家祠堂有看守的人没有?”
任惠民说:“就一个看守的人,我们的大辈子爷,八十多岁了,我们去把他弄住,让他说出地宫的口儿,我们打开地宫,拿上金钥匙就行了,我必须化装打扮,不让他认出我来。”
夏西河听了点了下头,说:“等个较适合的时间了出发。”
就在刮风的那天晚上,任惠民对夏西河说:“今晚天时对我们最好,刮着风,不易被人察觉,我们去抢了钥匙,风又吹走了我们的脚印,神不知、鬼不觉,安全返回了。”就这样,任惠民、夏西河两人,又带了七个弟兄,都骑着高头大马,又是背风,向东南方而来,新城子到任家庄约五十里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任家祠堂。
这时候,风越刮越大了,任惠民看了看前后门,都拾掇得严严的,只有翻墙进祠堂了,当他们翻进墙内时,任孝礼可能听见了响动,破着有气无力的嗓门儿喊道:“我知道刮风天要来贼,可你们来了又能抢到什么,除我这个要死的老头子外,没有什么你们可拿的啊,回去吧,回去了安稳睡觉去。”嘴说着,任孝礼又把拐杖在一根木柱上敲了几下,吓得任惠民他们几个缩在了一起。
夏西河小声说:“看来人家已发觉我们了,回去吧。”
任惠民定了定神儿说:“来一趟也不容易,回去做什么,再等几分钟,看他还要说什么?”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任孝礼又重复着说了前面说过的那些话,又敲了几下木柱,就又无声无息了。
原来这任孝礼一到了晚上,迷迷糊糊地睡不着觉,又常怕贼来,就不停地嘴里来上几句话,就他的这几句话,不知吓跑了多少贼。可今天夜里遇上了任惠民,呆老头就吃上亏了,任惠民指挥几个弟兄上去先把任孝礼捆在大殿的柱上,然后审问起地宫的暗门。老头儿哪里肯说实话,三折腾两放下的,任孝礼没气儿了,任惠民等都傻了眼,只好说:“点火把,我们自己找暗门。”火把点着了,因风太大,被风吹过去的火苗儿弓着了任孝礼常备下烧炕的苇草,立刻大火着起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大火已上了殿沿,冲进了大殿,整个祠堂就大烧起来了。
夏西河说:“快跑,再不跑我们也没有命了。”九个人只好冲出牌楼门,骑上马回新城子去了。
夏西河骑着马跑着,不时地朝后望望,火光照明了半个天空,回到窝子里,夏西河就骂任惠民:“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任家不孝子孙,你千刀砍、万刀刮也解不了任家先人和后人的恨,我跟上你也干了一件最缺德的事,那么雄伟的一座祠堂,化为火海了。”说着话,夏西河哭了起来,这时候的任惠民也感到自己错了,后悔莫及。
且说牛娃子去了清水窝子,在清水窝子住了三天,风停了后才去了金塔夹山子,到了金塔夹山子的第三天,他就听到有人说:“任家祠堂被天火烧了。”
牛娃子思谋着:什么天火,哪来的天火,可能是人火。他就联想到了任惠民、金钥匙。是不是任惠民这小子干的。如果是他干的,坏我的名声,我必宰掉他无疑。他给崔天寿交代了几句话,就带着两个弟兄,抄北路直去了新城子。
牛娃子一进窝子,任惠民就哭丧个脸将火烧任家祠堂的事说了,牛娃子气满了胸膛,但又一想此事还不能操之过急,操之过急了还会坏事的,就无笑装笑地说:“说起来是不应该烧任家祠堂,好歹我们都是任家庄里长大的,你还是任家的子孙,但你已经烧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话,以后要干这种大动的事,不能背着我干。”
任惠民一听此话,忙跪地磕起头来,说:“我以后再不敢胡行了。”
牛娃子说:“起来吧,以后再不提这事,你打发个人去把夏西河找来,我们在窝子里好好乐上几天。”
任惠民就打发人去将夏西河叫来了,三个人就喝酒吃肉,无所不谈,过了几天,牛娃子单独对夏西河说:“火烧了任家祠堂,铸就了大错,罪名全落在了我的头上,这叫兔子吃了窝边草,伤了任家人的心,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杀了任惠民,祭奠任家列祖列宗,也除我心头之恨。此事完了后,你和你哥一样远走高飞吧。”
夏西河说听大哥的话,你说怎么干掉他?”
牛娃子对夏西河耳语了几句,夏西河点点头,就在几天后的一个下晚,成群的乌鸦在火烧了的任家祠堂上空飞飞落落,鸹声震天,惊动了庄头朱八。朱八又去给任文锦说了。任文锦就叫了几个同族人去看个究竟,不看也罢了,一看都吃惊不小,在祠堂大殿的旧址上,放着一具尸体,大群乌鸦在抢着啄尸体上的肉吃,一对眼睛巳没了。任文锦等人到了跟前一看,见那尸体头下压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火烧祠堂者的下场”。虽然尸体面上血肉横飞’但都认出了是召爷的三子任惠民。任文锦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庄。自己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任惠民为盗宝烧了祠堂,张牛娃为洗身杀死了任惠民,此事惊动了警察局,来了很多人。事先,任文锦打发金锁去给杨成基打了招呼,由局子怎么办就怎么办去,不找他为上策。
他和张明月、张玉亮、青江、高英却在后园里观鱼赏花,打打牛九,不时地给车姨子传出话去,让农民们多抢种秋粮,以补夏粮被风吹了的损失,如像豌豆、荞麦、早熟糜子等等。
任家的族人们,也有胡说八道的,特别是那大辈分的人说:“是任文锦这两年没有在祠堂敬先人的过错,说白了就是没有大吃大喝。”任文锦也早知道会有人这样说的,他采取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办法,由他们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