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文锦准备要出园子,又想看看池里的鱼到底长了多大,就停住了脚步,张明月说那就让王妈来这园里做鱼,做好一吃,灶上就别做饭了,吃点馍就行了。”
高英高兴地喊了一声“青江,快来抓鱼。”
青江跑过来说这鱼不好逮啊,又没网。”
高英笑着说我早给你准备下了一个逮鱼兜子。”说着,她跑去从房里拿了出来:一个长长的木杆上拴着个逮鱼庇儿。
高英说:“我把鱼食撒上,鱼在抢鱼食时,你把鱼兜子伸进水里,那鱼就自动进兜子的。”说完,高英撒了鱼食,青江试了一下,果然就逮了两条,鱼在兜里活蹦乱跳,几个人就围着看鱼。
任文锦看着鱼说:“这鱼足有半斤,你们谁去叫王妈来,让她拿上调料、油什么的。”
张玉亮说我去叫一声儿。”一会儿工夫,王妈和张玉亮拿着调料、油来了,这边高英逮鱼,青江开剥,那边,王妈搭上油锅,开好的鱼身上放上调料,又打上面芡,锅内油七八成热时,就把鱼放进去了。
任文锦对王妈说多炸一会儿好吃。”
刚把鱼炸出来,让任文锦吃时,他又说:“今天我不能吃油炸的鱼,我吃了油炸鱼,吃长工饭时,当然就没味了,你们吃吧。”说着话,任文锦掏出怀表看了一下,说到时间了,我去长工院里。”他大步走了。
任文锦出了园子,先去到后井上看了看,后井上有几个打水的媳妇和小伙子,看见任文锦到了井旁,都停住打水了,任文锦说:“你们打你们的水,我看看这井内水多了还是少了。”
一个媳妇说:“任大老爷,自从今年五月份以后,这井内的水多了,现时这井内的水都上了井圈,五月份以前的水,下了井圈都几尺远呢。”
任文锦听后点点头,又到前井和左井上看了看水位,和后井的水都差不多,心里想:“这下算是把任家庄缺水的问题解决了。”想着走着,就迈步进了长工院子,一进院子,见长工们都在院子的阴凉处坐着吃饭,长工们着见任文锦来了,都端着饭碗站了起来,嘴里说着任大老爷吃饭吧。”
任文锦笑着说:“我就是来吃饭的,你们快坐下吃,我让厨房里给我端来。”说着就喊了一声“车小妹,给我舀碗饭来”。车姨子在伙房内听见任大老爷在喊舀饭来,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多少年来,车姨子已经习惯了任文锦的作法。越是大忙季节时,他越是突如其来地到长工院里吃饭,因为饭菜都做得可口,想叫长工们提个不是儿,长工们也说不出口来。今日个不行,她和女儿车小妹肚子都大了,有力使不出来。”她想着这些,就对车小妹说你把饭因好给我,我给任大老爷送去。”车姨子双手将饭递给了任文锦,任文锦头也没抬,就用筷子拨拉着吃开了,任文锦吃着这面条饭,味道也香着呢,就是缺个菜,心里想现时正是菜多的季节,为啥不做个菜吃呢。
任文锦吃了一碗,又喊着再来一碗时,车姨子立在伙房门前嗫嚅着说:“大老爷,饭已吃完了。”任文锦放下碗筷,望着一伙长工们说你们吃饱了没有?”有几个长工说:“基本上饱了,要说饱,也还能吃一碗,只是锅里没了。”
任文锦就笑着说:“你们吃饱了就吃饱了,没吃饱再拿馍馍吃去,可你们偏偏要说个基本上饱了,如果锅里有,还能加一碗,还真会说话。”那几个长工听了,一下大笑开了,有一个长工止了笑说:“任大老爷,饭确实吃饱了,可伙房里堆着大堆的菜,她们娘俩就是不给我们做菜吃,我们心里就有点气。”
这当儿,任文锦看见金锁、金贵在院门口探头儿,就叫了一声,两人走了进来。任文锦问:“账房上的赵先生给你们两人说来没有?”
金锁说:“说了,让我们来灶上帮厨,刚说过的。”
任文锦说:“那好,你俩就帮着车姨子、车小妹做饭,明天了杀上两只羊,给大家伙儿解个馋。”又问:“谭障怎么不见?”
车姨子说今天轮他看场。”
任文锦问:“吃饭了没有?”
车姨子说我已经送去了。”
任文锦说:“以后,把菜给大家多做些吃,现在正是菜多的季节,又不是缺菜,刚才我吃的那碗面条,味道不错,如果再有个菜就着吃上,那就够舒服了。”说毕起身,任文锦出了长工院子。
任文锦刚走到大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他。任文锦停住脚步,张黄氏已到了跟前,还没开始说话,就给任文锦跪了下来,这才哭着说:“任大老爷,我那贼儿子确实去观山口当贼去了,前两天他领着几个贼娃子来把那麦子割了,胡乱打了下来,没风也没扬出来,又撺掇着把召爷的三子任惠民也带着上山了。临走还要带杨毛毛,我死活拉住没让带走’你想,杨毛毛快生了,怎能让他带着去。”说着,又大哭了起来。
任文锦耐着性子说:“你站起来,也别哭,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到屋里说。”
张黄氏这才爬起身来,这时,张明月、张玉亮、王妈从后园过来了,就一同进了大院,任文锦进屋坐定后,张黄氏又要哭说,任文锦说:“你别哭着说,我问你啥,你给我回说啥。”
张明月拿进去一个小発子,让张黄氏坐了,王妈又上了茶,也端给了张黄氏一杯,任文锦问道牛娃子去了观山口,还是和卜魁在一起吗?”
张黄氏说:“就是那卜魁领着牛娃子去的,现在,牛娃子又把任惠民也领上山去了。”
任文锦问:“你可知道,任惠民为什么要跟着牛娃子上山?”
张黄氏说:“我只听说任惠民的两个嫂子闹着要分家,召爷又有了病,任惠民草着在家没法儿蹲了,要叫牛娃子找出路。牛娃子就叫着上山去,说是在山上有吃有喝的,不受人欺负,有肉同吃,有酒同喝,快乐一天是一天等等。任惠民就一连声地跟着要去。”
任文锦又问:“召爷得什么病,你知道吗?”
张黄氏说我只听旁人说召爷要去你的药堂当先生,前面还说行,让去呢,后面又说不行了。就不好好吃饭,自己给自己开药方子,抓了几服药吃了,有点好转,过了些日子,病又原犯了,现在越来越重,听说是噎嗝病。”
任文锦听着有点吃惊。
张黄氏又说:“我听杨毛毛说卜魁在山上当大王,牛娃子当二王,嘉峪关、清水堡子、东口子、西口子,他们都把着,不愁没钱花,千方百计地哄着杨毛毛上山。”
任文锦听后,苦着脸冷笑了一下,对张黄氏说:“牛娃子以后回家来了,你给我说一声,我规劝他几句,看他听不听。”
张黄氏说我听牛娃子说他再不想下山,说是一入了秋,他发财的季节到了。我觉牛娃子这次上山是一阵子不下来的。”说着又要哭。
任文锦说:“你先回去,哪天有风了,你去找谭璋,就说我说来,把那点麦子扬掉。至于牛娃子,回来了我就规劝,不回来了也就罢了,再另想法子劝说。”张明月问张黄氏:“杨毛毛什么时候生?”
张黄氏说可能就在下一月。”
张明月说:“停几天了你过来,有几件旧衣裳和小娃娃的衣服,我给你收拾到一起了你拿过去。”
张黄氏听了忙说:“谢谢大奶奶。”说完,张黄氏走出屋去,张明月送出了大院。
张明月回进屋里,任文锦对张明月说张黄氏说召爷病了,我们还得去看看。”
张玉亮却说道:“召爷要去我们药堂当先生,先生没当成生了病的,我们再去看,分明不是找上去挨骂吗?”
任文锦说:“我们去看看他’他未必会骂我们。我们若不去看,也许会骂我们。至于想当我们的药堂先生,当上当不上我们又没刻薄他,他害病于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明月说:“召爷把自己估计得过高了,认为给我们一说,就可以当上药堂的先生,岂知没有当上。今晚上,我们三个人都去,就挨骂我们也挨挨,人家是爷,我们是孙子,孙子挨爷的骂,也是常理,又有什么奇怪的。”说毕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后,任文锦说我的肚子还饿着呢,去了长工院里吃了一碗面条,想再吃还没了。”
张玉亮听了,又笑了起来,说你这当掌柜的,到了长工院里还吃不饱,那些长工可能饿得爬不起来了。”
任文锦笑着说:“不是那么回事,确实是我去得迟了点,就剩那一碗饭了。”任文锦又把车姨子、车小妹两人都到了大月份的话说了。”
张明月忙问:“那怎么办?”
任文锦说我已将金锁、金贵派去了,等忙完了夏收再说吧。”
这时,张明月拿出炸下的鱼说就给你留了两条,你吃吧。”
任文锦用手抓起鱼,尝了尝说:“好鲜的味。”一会儿工夫,就吃了两条鱼。张玉亮笑着说你还想吃吗?”
任文锦说想吃也没有了。”
张玉亮说我还有藏下的两条,在柜上放着呢。”
任文锦走过去一看,果然有用猪草叶子包着两条炸好的鱼,就又吃了一条,说那一条留着你吃吧,你藏了一回,再吃不上多冤枉。”
任文锦喝了一杯茶,三人就歇晌午了。
下午,吃过晚饭,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三人拿上两盒点心、四两上等人参,去了任召选的家。一进院门,就看见任召选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有老伴召奶伺候着乘凉儿,看见他们三人进来,忙由召奶扶着站了起来,指着放在一边的几个小凳子说文锦坐,你们都坐。”
任文锦坐下后说:“召爷,我们过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
任召选叹了一口粗气儿说我看我不行了,也不知道哪辈子缺了德,害了这个病,好赖不能吃饭,多少吃上点就吐,胃里存不住食。我那大媳妇、二媳妇又要闹着分家,惠儿又跟着张牛娃子上了山,气得我神不守舍,他们真想把我气死就安稳了。”说着话,召奶在旁边流开眼泪了。
任文锦只好说:“你好好缓着吧,儿子、媳妇们的事,由他们闹去,你只装听不见算了,都是大了的人了,说话不听,你再烦也没有用。今天我拿过来四两上好人参,你熬着喝喝,如果有啥事儿,你给召奶说一声,过来给我们说说,能帮个忙的,就给你帮个忙。”说着话,召爷的大儿子、二儿子也从屋里出来了,倚大卖老,先由任文锦问了声好,才和任文锦说了几句话儿,张明月、张玉亮和召奶说了几句话,召奶哭得更有些伤心。
任文锦又说:“召爷你缓着,哪天了我们再来看你。”说着话,三人就要起身回走。
任召选把手给了召奶,召奶把他搀扶了起来,说:“文锦,我也不知是哪天的鬼了,一旦死了,请你过来主持个公道,把我埋到土里了再由他们分家去。”又对大儿子、二儿子说:“这话你们两个听到了没有?”
两个儿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召奶扶召爷,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一直把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送出院门走远了。
三人回到屋里,任文锦对张明月、张玉亮说:“看来召爷确实不行了,鸟之将死,其鸣也衰;人之将亡,其言也善。我们去过召爷家多少次,他从来没有把我们送出过院门,今天这还是第一次。”
张明月说:“明天了让王妈做点合口的饭送过去,让吃上点儿,看召爷已瘦得不成样儿了。”
三人正说着话,不料郎作仁提着个礼行包儿进了大院,还没到屋门跟前,就大声喊道任大老爷,我来看看你。”